唐淡宁微微睁大眼睛, 他上下打量着周冯冯，突然笑了。
“你是个很细心体贴的人，真难得。”他说, “明明并非纯粹的人, 却比人还细腻，将你培养成这样的人真是用心良苦。”
周冯冯沉默了几秒才说：“诚如你对阿镜说过的，判断一个人是否为人，并非根据血脉和基因, 而是根植于灵魂深处的爱与恨。”
他的语气不软不硬, 却直指核心，“否则同样并非纯粹人类的您，为什么会主动帮曾爷爷呢？”
唐淡宁倒是欣慰地点点头：“脾气倒是挺硬的，很好, 那么我也不废话了，你了解阿尔法星系吗？”
周冯冯：“据说是一个大部分都是机械生命生活的地方, 阿镜就是阿尔法星系工厂出产的人工智能，如今他已经变成了一个机械生命。”
唐淡宁笑了笑, 轻描淡写地说：“作为被迫带着轮回空间离开蓝星, 在宇宙深处流浪的倒霉鬼，听说阿尔法星系所在位置后, 当然要去看看。”
要不是阿尔法星系生产的什么鬼系统，他的人生至于变成这样吗？
周冯冯嘶了一声, 他在唐淡宁身上贴了个记仇的标签。
这可真是不远万里、跨越星河也要报仇雪恨啊！
“阿尔法星系……唔，怎么说呢, 是个高度自治化、机械化和僵硬的世界, 我不喜欢那个地方，而且往前追溯, 阿尔法星系最早也不是什么机械生命的乐园，那里和蓝星、伊亚等原始星球一样，是有真实生命的。”
唐淡宁放缓语气，斟酌着语气，思考怎么将他在阿尔法星系干的那档子事春秋笔法一下，“你应该知道的，人类拥有万亿神经元来处理各种信息，所以也有人类是一个比计算机算力更强的超大规模计算机的说法。”
周冯冯点头：“是的，我们的记忆和资料都编码在RNA上，在蓝星基因变异大爆发时期，很多基因出现异化，早已退化很多年的远古基因觉醒，延续了人类的寿命，才有了更为先进、活跃和丰富的宇宙开发计划。”
否则人类寿命那么短，根本不足以支撑漫长的光年旅行。
“你知道的，生物会产生酶，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情绪，比如仇恨、爱慕等等，有些时候极端情绪可以让生命在短时间内大变模样。”
唐淡宁语气中透着冷漠，“阿尔法星系的人工智能发展到一定阶段后，有人提出在人体内移植芯片，通过芯片处理生命获得的各种信息，再按照得出的结论行动，应该是最合理、最中立也是利益最大化的做法。”
“但生命是会怠惰的，一旦我们将理解信息、处理信息、构建逻辑等复杂的工作交给智能程序后，我们不仅会失去在这方面的敏锐度，甚至会对智能程序得出的结论坚信不疑。”
周冯冯若有所思：“因为计算是客观的、根据所有信息得出的最全面的结论，不会受到个人情绪的干扰。”
“是的，可一个文明、一个社会的发展起源于拥有感情的生命，用这些本来就偏激的信息来充当机械生命的资料库，这样得出的结论，真的是绝对客观和中立吗？”
唐淡宁的声音透着讥讽和憎恨，“比如阿尔法星系以前的生命拥有超过人类四倍的大脑，所以他们认为所有生命都应该有如此庞大的神经系统，通过这个认知建立起来的人工智能会将一切神经系统不如阿尔法星系生命的文明视为蛮荒和野蛮动物。”
“生物在进化过程中，会在我们的神经和遗传信息中刻下偏见，这种偏见会随着社会和文明信息，流入到人工智能系统中，延续到看似客观中立的机械生命社会。”
唐淡宁说到这里，放缓语气。
“我稍微在其中做了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帮助他们发现了这个问题，没想到他们恼羞成怒，居然派人来追杀我，真是恩将仇报。”
周冯冯连声咳嗽，表情一言难尽。
帮助他们发现问题？恐怕是利用这个漏洞大做文章，搅乱社会秩序，甚至给阿尔法星系带来巨大的危害和麻烦吧？
唐淡宁：“现在来说另一件事，众所周知，一个族群不能封闭联姻，需要不断吸引外来人口，才能保证血脉正常延续下去，那么阿尔法星系要如何延续下去？”
周冯冯下意识地说：“他们都是机械生命了，可以从工厂制造了，还要血脉延续？”
唐淡宁发出短促的笑声：“哪怕是机械生命也分等级和权限，那些最早的阿尔法生命转化成了机械生命，当然要比后续工厂制造出来的机械生命更高贵啊！”
“随着时间推移，当时阿尔法星系上出现了两种观点，一种认为他们的进化是完美的，应该将这样的进化之路推广到全宇宙，另一种认为他们的进化已经抵达到了尽头，没有再进化的可能，他们必须重新获取血脉，增加全新的可能性。”
说到这里，唐淡宁的声音骤然温柔起来，淡蓝色的光影下，他那双眼睛仿佛变成了深邃的黑洞，吸收了一切情绪。
“在机械智能控制的社会下是不可能发生战争的，于是即便两种观点是相悖的，可最终他们还是计算出了一条全新的方法：制作各种系统程序，投放到各个原始星球，让系统帮助原始星球的居民提升基因适应度，帮助他们走入宇宙，成为联邦的一份子。”
周冯冯猛地去看唐淡宁，他突然明白了什么。
“如此一来，不管是推广机械社会还是增加基因库信息，两派都能达成自己的目的。”
唐淡宁叹息着说：“系统对每个宿主的基因进行了更改和标记，每个轮回者都是潜在的阿尔法星系新成员，是阿尔法星系的备用基因库，是扩大他们基因信息的材料。”
“我也是去了阿尔法星系后才得知此事，为此我很庆幸，幸好我去了，幸好我找到了这份计划的真正目的。”
周冯冯的脸色难看起来，他下意识地揪了一下自己的衣领。
“……我和阿镜有契约，所以我也被标记了？”
“这是必然的，不过阿镜的情况特殊。”唐淡宁笑吟吟地说：“他此前应该和你提过，当初我撕了他后重启了，备份系统在我这里，而他进化成了机械生命，这才碰到了你，所以他的数据从来没有能传输到阿尔法星系的主系统上。”
周冯冯明白了唐淡宁的意思，备份系统受到唐淡宁的控制，而魔镜虽然权限更高，可他契约了周冯冯，目前正蠢蠢地跟着周冯冯学习如何做个人，也没想过要将信息上传到阿尔法星系的主系统内。
所以目前他和那些轮回者算是阿尔法星系的黑户！
“我去了阿尔法星系后，想办法锁死了主系统的资料上传程序，但这只是拖延之计，必须要摧毁主系统，或者更改主系统的最底层逻辑。”
唐淡宁啧了一声，“给我时间，我也能做到，但你也看到万真之神的情况了，咱们蓝星人最擅长在有外敌的情况下内斗，我也是挺服气的，不得已，我只能离开阿尔法星系，想办法藏了起来。”
周冯冯汗颜，他想到之前看到永无宁日论坛上关于搞唐老板的帖子，宽慰道：“必然会有人站在你这边，纪队长不就是如此吗？”
唐淡宁冷笑道：“废话，若非如此，我管这群神经病去死！？”
周冯冯总算明白唐淡宁的目的：“您想让我去阿尔法星系，去做您没做完的事？”
唐淡宁用理所当然地口吻说：“难道你愿意受到如此威胁，被迫成为什么机械生命，变成其他星系的后备资料库吗？”
周冯冯眸中闪过一道厉色：“当然不行！”
一切选择皆由自己来做，无人能逼迫我做出选择。
“我这边的轮回者并不知道你的存在，你还有正规的文件和出行目的，你完全可以打着去魔镜的家乡看看的旗号，前往阿尔法星系。”
唐淡宁甚至贴心地表示，“如果你同意，我可以用系统的传送能力，直接将你远距离投放到阿尔法星系附近的星域中。”
周冯冯听后第一反应是：“那您能将我投放到特里拉星系吗？我要去登记！”
唐淡宁爱莫能助：“我没去过那里，系统倒是储存了那边的坐标，可去那的是其他轮回者，我若将你塞过去，容易引起轮回者们的注意。”
“无所谓。”周冯冯大喜，“我相信其他蓝星出身的轮回者得知我的目的，应该不会阻拦我的，就算我们再怎么内斗，可我们都是蓝星人！”
唐淡宁垂眸，又笑了，他温和地说：“行，我本来是用别的条件与你交换的，但既然你想要我帮忙登记，那就这么定了。”
“你替我去阿尔法星系扫尾，彻底杜绝后续标记的事，事成之后，我会用系统的能力将你送到特里拉星系，以方便你登记。”
唐淡宁诚恳地说：“拜托你了，周冯冯。”
周冯冯点头，他又道：“前辈，我需要阿尔法星系的资料，以及我想提升实力进入S级，您有什么建议吗？”
唐淡宁毫不吝啬地塞给了周冯冯一大堆资料：“让魔镜帮你分析，他这点能力还是不错的，至于提升实力……你修行的是周老爷子同脉的太鱼道法吗？”
周冯冯精神一振：“是的！协调阴阳，与天地同化，不过我的体质特殊，太鱼道法反而过于简单了。”
他是先天阴阳之体，甚至是他母亲修行大成后自然受孕所生，如果说太鱼道法可以让一个普通人成为强者，那周冯冯是出生就站在终点，太鱼道法的效果就宛如锦上添花，只能教会他使用体内的力量，却很难让他进阶。
唐淡宁沉吟了一会，缓缓道：“我不太了解你的情况，这样吧，我将我这里留存的关于你爷爷和你二舅的幻境信息给你，你看看他们是怎么运用道法的，也许能有所感悟。”
周冯冯听后大喜：“多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