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幸好他还在。

  靳殇冗勾了勾手,内力压的人前进了一步。

  他懒洋洋的收回了手,和力度没什么关系,眼前的人不愿意过来。

  “身上脏。”

  男人的声音如先前一般清冷又带着磁性,只是多了些掩不住的疲意。

  靳殇冗不自觉地偏了偏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迟酒。”

  房间出现了个人影。

  靳殇冗挥了挥手,让迟酒带着人离开了。

  等墨岑洗漱好换完衣服以后,靳殇冗已经又小睡了一觉了。

  房间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安安静静的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换了身衣服的人好似又恢复成了先前的样子,细看似乎又有些不一样。

  靳殇冗在床上侧躺着,墨岑坐在离他不远处的桌子旁。

  他敛了敛眉,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开口。

  靳殇冗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他大概知道一些,可是伤害靳殇冗已经受过了,就算是道歉也于事无补,愧疚纠根到底,也不过是让自己好受一些的手段罢了,靳殇冗向来看不上这些。

  他其实更希望靳殇冗可以生气,砍自己几刀或是旁的,怎么样都行,而不是像如今这样只字不提,已经裂开的缝隙卡在两人中间,好似再怎么样也填补也抹不去这条痕迹。

  靳殇冗眯了眯眼睛,等这人开口说话,怕是要等到明天了,“这几天见了什么人?”

  “我师尊。”

  “身上的血是从哪儿来的?”

  “他制的傀儡。”

  靳殇冗轻声笑了笑,他闲来无聊的时候,找雪知了解过这种东西,常见的傀儡制起来也比较容易,被毁了以后也只会是制成傀儡的那些原材料,即使再精巧,再似个真人,像这样砍下去会流血的,应当已经不能称之为傀儡的东西,雪知也确实和他提过。

  至于墨岑的师尊,他没兴趣了解,却也能大致猜对个八九,墨岑帮靳泽安登基,除掉自己这个祸害,修仙界的人应当可以称墨岑有功,如今这人和自己走了一路,不管再怎么看,都能说是误入歧途。

  那些傀儡想来费了不少财力物力,只是不知道墨岑是怎么解决的。

  至于这人为什么不肯跟着回修仙界,他也没心思细究。

  他待在渝城没有离开,这人如今到了这里也是事实。

  墨岑说完以后敛了敛眉,也不知道靳殇冗用听自己解释不用,靳殇冗了解的事情,多到没有个界限。

  面前的光似乎被什么遮住了,墨岑抬头看去,视线就撞进了一双黑眸,靳殇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床上下来了。

  靳殇冗弯了弯眼睛,银色的眸子落入光影的部分似水般清澈,又如古井般深不见底。

  确实没有让人平息怒气的作用,只是他本来就没生什么气,他受的伤,都会用自己的方法讨回来,伤了他总归是要付出代价的,却也仅此而已。

  于他而言,情绪上的变化在这种时候根本就没有用,生气发怒或是纠结计较,无疑于浪费时间,他只需要思考要让这人还些什么就行了,其他的,好像也没有什么了。

  只看单看这件事的话,他也没觉得有什么要计较的。

  他有办法派人跟着墨岑去看看墨岑那边的情况,墨岑自然也有法子知道他这边的事情,准确来说,一直都有,只是因为还在他的控制范围内,便也没有计较。

  也不是什么需要防范的人,苏辰如何行事,确实瞒不过他。

  靳殇冗稍稍弯腰,面前的人不知是在想什么,没有回过来神。

  墨发自然的垂下了些,和墨岑的碰到了一起,一时分不出来优劣。

  “我都不在意,你又在想些什么?若我真的生气,你不会有能见到我的机会不是吗?”

  墨岑抿了抿唇,没说什么。

  靳殇冗不自觉的扬了扬眉,素手轻抬,落到了房间里另一个人的脖子上。

  他的手微凉,很难让人忽视,墨岑抬眼看了那双黑眸,没躲。

  靳殇冗笑了笑,指尖下依稀能察觉到轻微的脉搏悦动,他拇指移了移,压在了男人的薄唇上。

  大概是因为这些日子的遭遇太多,薄唇只有些浅淡的粉色,烂了的地方就更加惹眼了,几天过去了,要比先前好了不少,只是也能找到些痕迹。

  这伤不是他咬的,不过仔细算算也是他故意让人留下的。

  那天晚上的事好似是偶然,若是他想,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玩的确实过了些。

  蛊虫不是墨岑下的,不过是有人借了他的身罢了,只是非要算起来的话,也逃不了干系,至于真正下蛊的人,他也大致能找到是谁。

  所以事情大多也都在意料之中,没什么变数。

  他行事向来随心,自然也得做好万全的准备,一时兴起的玩闹也好,真情实意的投入也罢,他总归得有全全抽身的办法,才能不管结果如何,都有护自己周全的能力。

  毕竟每次都拿命在赌,输了的话,估计挺可惜的。

  “我就算再聪慧,你不说的话,我也猜不透你在想些什么,还是你觉得,我也应该闭嘴安静下来?”

  靳殇冗收回了手,站直了身等人的回话。

  暴君的名号不会是空穴来风,他先前脾气就不好,如今和以后也没有要改的打算。

  “蛊虫的事情,为什么不提?”

  苏辰找到他的时候,他才知道这件事,只是连他自己都解释不清楚这件事,没道理被受了伤的人轻描淡写的带过去。

  靳殇冗轻啧了声,虽然说的不多,还是算他过关好了。

  “蛊虫是你下的?”

  墨岑敛了敛眉,还没想清楚要怎么回答,靳殇冗就已经开了口,“我看上的人,自然是要信的。”

  他筹谋多年,未曾出过差错。

  不过他也不喜欢把伤疤展现给别人看,或好或坏,过去的就是过去了,没道理他就能事事顺遂,他向来就是这么想的,遇到事情也没心情去想些旁的,所以对于摆在面前的事情,他确实没有什么情绪波动,若是困难,解了就是,若是旁的,也难不住他。

  跟在他身旁的人都了解他,所以他不需要什么安慰,也不需要谁的愧疚,若是计较,他有自己解气的路子。

  但是墨岑不同,这个人在前些日子刚到皇宫的时候靳殇冗就发现了,那双银色无波的眸子中,看向他的时候总是含着若有若无的悲悯,这样说好似也不准确,那种目光又像是心疼,靳殇冗没有心思细究。

  那目光藏的深,或许墨岑自己都没发现,倒不令人讨厌,只是也不讨喜罢了。

  他先前是头一次见,觉得有趣也生过逗弄人的心思,想看看那是真的还是假的,最后的结果算不得无趣,那人竟是真的在意。

  只是他算不得什么执着的人,兴趣来的快,散的也快,无论真假,不管过去如何,现在的他不喜欢。

  靳殇冗翻遍了记忆,也不记得墨岑这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仔细想想,好像从来都是这样,先前他没关心过,因此也没察觉。

  左右他不准备改自己的性子,那就只能让旁人收敛。

  那双黑眸中还蕴着笑意,墨岑觉得心好似被什么触动了一下,他好像应该想起些什么,仔细翻遍记忆却什么都没有。

  墨岑垂眸没再看靳殇冗,他只是不擅长算计,并非看不懂这些,靳殇冗应当知道是谁下的蛊,早在他中蛊之前。

  谈不上生气,只是不理解,靳殇冗好像不信他,这个人明明说要在一起了,最后还是一个人在走。

  他如今还不知道那是什么蛊,也不知取蛊的时候靳殇冗是如何熬过去的,苏辰只是提了几句,足够让他窥见后面的凶险。

  他也看得出来,靳殇冗不想再提这件事,这个人一路走来,从来不需要谁的怜惜。

  “那晚也在你的计划中?”

  如果事事都在靳殇冗的计划中,他不知道该找什么办法,去看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心悦。

  应当是真的吧,他看不出来作假的痕迹。

  他没见过别人是怎么样的,只是两个互相心悦的人的相处绝对不该像他们这样,明明身处同一方天地,却好似隔着跨不过去的障碍。

  靳殇冗微微敛了敛眉,“不是。”

  他到底也不过是万万人海中的一个,没有通天的能耐,做不到事事都能先知。

  墨岑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这件事本来就有他的责任,蛊虫借体的方法他知道,可不论蛊虫的种类是什么,借体的前提都要求做为载体的人,对被下蛊的人有着纯粹的杀意。

  自愿做为载体,以命为赌注,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做过这样的事,只是事实摆在这里,他或许曾经真切的想要靳殇冗死。

  更重要的是,他现在没办法否定自己没这样做过,几百年的记忆掺杂在一起,他好像记不得到底是什么了,蛊虫是什么时候到了自己身体内呢?十几年前,又或者是更早?

  明明只是因为一个答应好的约定罢了,他为什么会对这个人有那么大的恶意,又带给他那么多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