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漫洒清霜泪,惹得城南深院叶叶梧桐坠。

  东方既染白,残星催月落。苏云澈穿了一身简单的白布绣绿布衣,一手拎着药箱,一手翘起肩上的长杆木棍,沉重的灰布包袱在末端打成结,随着他急匆匆的步伐摇摇晃晃。

  现在就出发,快马加鞭,应该能赶上顾煜的军队。

  “呦,这是去哪儿呀,夫君。”

  苏云澈冒出一身冷汗,心里大叫不妙。回头一看,自家媳妇倚着医馆的栏杆,直勾勾盯着他。

  何莲一袭红衣,顺滑的黑发松松垮垮绑着垂在左胸前,凤眼狭长妩媚,一笑就眯成了两条缝,说话时露出粉嫩唇下两只尖尖的虎牙,左手扶着腰,右手一下一下抚摸着月份大了圆滚滚的肚子。

  “啊……莲儿……呃这个……那个……”苏云澈支支吾吾想不出如何哄骗向来精明的夫人。

  苏云澈见边疆局势着实紧张,打算瞒着夫人偷偷去重拾军医的老本行,又怕他总担心自己的安危对腹中孩子不好,索性偷偷趁着天没亮就跑。

  结果还没来得及跑就被抓包了。

  “跟了夫君这么多年,夫君的心思莲儿怎会不知。”何莲笑眯眯走上前,将绣着一朵红莲的荷包佩在苏云澈腰间,轻轻抬起因常年习武覆着薄茧的手,整理将要远行之人的衣襟。“这是莲儿专门为夫君绣的,里面填了去年晒的干莲花,和莲儿的信香一样的,君见荷包如见我。”

  “恨不能作殊途雨,长路几许送君去。”何莲垂着眼,拉着苏云澈的手,放在他鼓鼓的肚子上,“我和孩子等你回来。”

  苏云澈感到自己被何莲腹中的小家伙轻踢了一脚。

  “夫人,你说得好肉麻,我起鸡皮疙瘩了……”苏云澈感动得眼泪汪汪,“你自幼习武不爱读书,能说出这么文绉绉的话得焦头烂额背多少遍呀……”

  “老子给你脸了是吧,”何莲仍是笑着,眯眯眼却透出一丝阴沉,“敢揭爷的短,你是不是太久没跪搓衣板皮痒痒了。”

  “夫人,你这样说话听起来就正常多了,像你的风格。”

  “……甘霖娘的!快滚远吧你,爷眼不见心不烦。战场再累也要记得添衣吃饭,你本来就是个柔弱文人,别跟军中将士撒泼打架,你专心治病救人,咱家医馆老子替你看着,要是回来让爷看见你有个三长两短……要你好看!”何莲微微睁开眼,清颜笑面威不露,拧一把苏云澈的脸。

  “嘿嘿,得令!”苏云澈翻身上马,雾霭朦胧中一骑绝尘。

  何莲扶着肚子,静静地望着苏云澈的方向,直到再也看不见那心心念念的身影,任由一身红衣似火在风中摇曳。

  不远处的皇城内,夏知瀚的寝宫灯火通明,映窗亮了一夜。

  金樽烈酒入喉,却更煎人寿,再难以浇愁,夏知瀚醉里挑灯,抚摸着壁上悬挂的那张巨幅形势图,梦回当年午夜风雪吹角,千帐灯火连营。当年激昂,豪情雄壮,转念想来,这哪是一幅区区薄纸,这是年少时他和君翎携手,一点点收复起来的江山。

  就算当今局势风云潇潇明暗,夜雨狂澜,身为大夏君主,他怎能容忍那北疆狂风凄寒,饿虎豺狼来犯。

  脑海中回荡君翎启程前向他许下的誓言。

  “卿卿坐明堂,末将赴边疆。凫雁不渡塘,燕然勒回乡。”

  天子镇八方,风仪慑胡狼。

  山雨欲来催楼殇,危急又何妨,忠骨铮铮舍了一时儿女情长,便成了这盛世大夏坚硬的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