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堂之上,叫堂的小倌看看冷着脸的顾煜,看看提着剑的夏知秋,平日里的大嗓门都还给了亲娘老子,脸憋得通红,愣是一句话都憋不出来。

  小倌又怕断头,又怕对不起职业操守,好不容易鼓起勇气闭着眼喊一句:“一拜——”

  “闭嘴!拜个屁拜,都别拦我,顾煜我今天就掰了你!”夏知秋气势汹汹地拔出剑,看样子要动真格。

  绾娘眼看着拦不住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殿下,使不得呀……”

  小倌吓得魂都没了,一翻白眼就昏了过去。

  众人被夏知秋吓得不轻,一时间都借口护送小倌慌慌张张蜂蛹而出,把一对新人晾在了空荡荡的大殿。

  毕竟是曾经的平祥将军,出了名的性子烈,当真发起火来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刹不住。

  “我哥脑子被驴踢了让你娶我,你踏马还真敢娶?没良心的忘八犊子,几日没教训皮痒痒了是吧?我今天让你好好见识见识你师傅是谁!感受一下久违的关怀!”夏知秋举起手中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往顾煜身上劈。

  到底是夏知秋一手培养的人,顾煜眼皮都不眨一下,只是沉静地一闪躲,锋利的流霜扑了空,砍在顾煜身后的板凳上,板凳直接从中间裂开,断成两节。

  板凳:我真的会栓Q,就没人为我发声吗。

  “皇命难违,徒儿百口莫辩,还请殿下息怒。”顾煜面色清冷,躬身作揖。

  顾煜的武功一半在顾府没落前由家里的先生教习,一半则是师承夏知秋。

  当年十岁的顾煜像流浪的小狼崽子,满眼戒备盯着夏知秋。

  “底子这么好,不跟着我习武都可惜了。你不是说要当将军报仇雪恨嘛,不听师傅的话可不行。”十六岁的夏知秋面带笑意,蹲在地上,抬着头,左手支着下巴,右手抚摸着顾煜的脑袋。

  顾煜气哼哼地一把甩开她的手:“你一个中庸,又是个女子,能有什么本事,怕不是绣花枕头一包草,我一拳没把你打哭就不赖了!”说着挥起小拳头就要往夏知秋身上砸。

  夏知秋“噗嗤”一笑,抬手接住他的拳头,顺势把他胳膊反剪摁在地上,动作一气呵成,不费吹灰之力。“小傻忘八,劲儿不小啊,性子挺烈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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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才还张牙舞爪的顾煜瞬间变成了流泪猫猫头,哼哼唧唧说:“师傅,徒儿错了。”

  夏知秋教导着小狼崽子一天天长大,直到顾煜长成了匈奴谈之色变的“狼将军”。

  看着面前已经比自己高出半头的顾煜低头认错,夏知秋的火气收敛了些。

  “你府里还有什么莺莺燕燕,都带出来给本宫认认,省得到时候本宫没眼色得罪了人你又要闹。”夏知秋收剑入鞘,打趣地问顾煜。

  “是有一个妾,不过他性情古怪,恐他冲撞了殿下。今日他一天没露面,应该是对我娶正妻有意见,不想给我面子。殿下执意要见的话,我带殿下去找便是。”顾煜想起萧灼华的别扭样,心里又一阵厌烦。

  昏暗的柴房里。

  王总管说萧灼华是个扫把星,身上的晦气会折煞了大婚的喜气,吩咐下人将一把锁横在门上,关了萧灼华一天一夜。

  微弱的霞光透过柴房唯一的小窗户照在萧灼华不停发抖的身上,他把自己缩成一团,胳膊环抱着双腿,埋住头小声呜咽。

  他伸手翻翻自己的枕头底下,只翻出顾煜那天给他的一方巾帕,帕子里包裹着一朵枯萎的白色干花。

  “天快黑了……没有蜡烛了……”萧灼华把顾煜的巾帕贴在左胸前,好像这么做就能减缓他心脏的剧痛一样。“少爷,我害怕……”

  好疼,吃了苏大夫给的药都不管用,大夫骗人。萧灼华想。

  他疼得脑海里出现幻觉,泪眼朦胧间,他仿佛置身于望不到尽头的深渊。

  他看见小娘浑身是血,目光幽怨;他看见顾老爷顾夫人死不瞑目,枯骨血溅,化作恶鬼要将他推入黄泉。

  他看见顾煜用仇恨鄙夷的目光瞪着他,持刀划开他的手腕。

  “我恨死你了。”他仿佛听见顾煜这么说,“去死吧。”

  萧灼华不反抗,安静地看着鲜血染红了他的白衣。

  挺好,一辈子八竿子打不出个响,死了还能鲜亮鲜亮。

  死了好,我这般晦气的人,本就该死的。

  只是心头放不下我的少爷啊,要是能多陪他一段时间就好了。

  “灼华!灼华你在不在里面!说话呀!”“顾煜你个二弊,脑子进水了吧!光是叫唤拍门有屁用,看我的!”

  “咔啦”,门外传来锁子被利剑劈开的声响,顾煜和夏知秋破门而入,落日余晖穿过门框照射进来,驱赶了柴房的暗无天日。

  萧灼华奄奄一息地抬头,手里握着一个尖锐的碎瓷片,襟袖歪斜,露出白皙小臂上一道道自残的旧伤,左手的手腕被他自己划破,血滴在布满灰尘的地上,像隆冬中将死的红梅孱弱地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