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山垂眸看着言和光。

  之前几天,言和光对他冷眉冷眼,合着都是觉得自己不让他死,心情很差,故意不搭理。

  今天,宁星阑来了,同意了,他竟立刻又温和柔善起来。温和柔善得简直令人咬牙切齿。

  他难道以为自己没听见他说了什么吗?!

  言和光柔和地说:“景山……”

  不叫他冷冰冰的“裴总”了,也不喊什么疏离客气的“先生”,而是直接叫他的名字。

  他很久之前就想听到这个称呼了。

  裴景山本该高兴,但现在心里却一片苍凉。

  言和光心里琢磨了一下,觉得自己现在寄人篱下,还是得把话说清楚一点——就算裴景山令行禁止、刚愎自用,有通天彻地之能,难道还能掌握别人的生死吗?

  言和光酝酿了一下,刚张开嘴,却忽然被裴景山一把捏住了下巴,迫使他抬头,直接吻了下来。

  言和光微微睁大眼睛,立刻去推,但是根本推不动。

  裴景山轻轻松松就把他推到了窗户上,他穿着单薄,被有些冰凉的窗户刺得一哆嗦,后腰就塌了,防线直接失守。

  不过两人曾经无数次的亲密接触早就奠定了现在的情况,其实不需要任何交流,裴景山就可以攻克言和光任何防线。

  这个吻来得又快又急,一开始猛烈地掐住他的两颊,好像攻城略地般迅捷。

  而后裴景山的手又渐渐移到他的脑后,插|进他的头发里,很有技巧地加深了这个吻。

  从狂风暴雨的占领,又不知怎么变成了分外小心翼翼地接触,言和光在换气的间隙,居然从中品尝出了一点点酸涩的意味,也不知是不是他缺氧而出现的幻觉。

  裴景山一直未停,直到言和光开始有些站立不住,溺水般喘息着,他才终于在言和光耳边问出:“你洗了标记之后……是怎么过来的?”

  言和光大概是真的缺氧,反应也迟钝了一些,闻言根本没思考裴景山是什么意思,老实答了:“打……打抑制剂。”

  反正他都要死了,抑制剂带来的那点伤害,直接就可以忽略不计了。

  裴景山喉头一哽,差点直接追问出来。

  但是他瞬间也领悟到了答案,问出来又是一串伤心往事,干脆就没问。

  只是,只是,明明可以不是这样的。

  他但凡早一点醒悟,只需要早几个月看透自己的内心,事情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可偏偏,世道让他变成了个大傻|逼!

  其实早都有预感的……

  裴景山有几分悲怆地想起来,自己当时脑子尚不清楚自己到底喜欢谁,但已经身体力行地给言和光打上了永久标记——这不就是一个alpha愿意为这个Omega负责的意思吗?

  可他居然就愣是没反应过来!

  这该说时也,还是命也?

  言和光终于得了个喘息的机会,趁机把裴景山推开了一点。

  但不知这个动作究竟怎么刺激到这个傻缺了,裴景山居然一下子将他抱得更紧,言和光瞬间又快呼吸不上了。

  医疗室内的窗户是关严实了,但是窗帘没拉上,但凡现在有个人刚巧站在那庭院里,他们所做的一切都会被尽收眼底。

  言和光忍着不安,说:“裴景……”

  但是他刚出口就被打断了,裴景山太知道他弱势的点在哪里。

  “别说话。”裴景山几乎在一个快要碰到他耳朵的位置说,声音很沉,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悲伤,“我不想听。”

  医疗室内特别安静,他们能够听到彼此微弱的呼吸声,还有那近在咫尺的心跳。

  言和光沉默下来。

  天色已经渐暗,他的余光只能看见一点剩下的雪光,在黑夜里好像地面开出来的白花。

  裴景山忽然不动了,就这么维持着一个抱着他的姿势,头埋在他的肩头。

  长久的沉默,言和光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也不敢随便揣摩。

  毕竟这个人,其实从来都不和他是一个世界的。

  他们之间,如果不是这张脸,根本不会有任何交集。

  所以对其行为之下的心理揣摩,也难上加难。

  裴景山不知道言和光心里曲折了好几个弯,忽然哑声说了一句:“你……”

  但这话才冒出一个字,又瞬间哑火了。那些想说的话都吐不出来,只能在他胸腔里炸了个满堂彩,难受得很。

  言和光思考了一下,轻轻把手放在了裴景山的背上。

  这个动作,让他们看起来好似在拥抱一样。

  言和光忽然感觉裴景山浑身一颤,不知是不是突发癫痫,接着,就发现自己的肩膀湿润了。

  居然是眼泪。这令言和光真没想到。

  究竟这些日子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他兀自想了一下,接着裴景山的手就伸进了他的衣服里,指尖冰凉凉的戳在皮肤上,而肩膀处的眼泪又如此滚烫,当他像是被泡在冰火两重天里,理智瞬间也跟着分崩离析。

  “我给你标记……”裴景山很含糊地说,似乎不想让他听见,但又想让他知道,“别动,也不准再洗掉了。”

  言和光简直啼笑皆非。

  现在是什么时间?裴景山这行为做得,幼稚又可笑。但这种可笑之下,好像又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伤感。

  又黑了一些,外面的雪色也暗淡无光,静寂无声之中,仿若天地之间,仅剩了他们两个人。

  言和光骤然升起了一种“随他吧”的感觉。

  他从来不讨厌裴景山的,既然他想这么做,那就这么做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大概是人之将死,最后的狂欢,言和光把所有的一切都抛之脑后。

  什么人啊、事啊、世界啊,生啊、死啊、哀愁啊,都在一瞬间褪色,变成了和身后的雪景一样的背景。

  他只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和裴景山快速的心跳,撞在一起,逐渐变成同一个步调。

  迷蒙之间,言和光被咬破了腺体,这种刺痛给他带来了一瞬间的清醒。

  他半眯着眼睛去看裴景山。

  还是……还是那张相似的脸。

  裴景山太成功了,成功到,言和光无数次把他当成叶璟禾如果还活着、未来的样子。

  在他的记忆里,叶璟禾不断长大、考上心仪的学校、然后创业、获得成功。

  虽然肯定不会有裴景山如此呼风唤雨,但也多多少少有几分相似,比如他们会穿着少年时代绝对不会穿着的西装,他们喝酒、洽谈、在领域里发光。

  他越看,越相似。

  “唔……”言和光难受地哼了一声,标记结束了,他又打上了属于那个人的烙印。

  但是今天之后,他们再也不会相见了。

  恍惚之中,他的眼泪掉下来,似乎又在不清晰的眼中看到了轮廓朦胧的叶璟禾。

  叶璟禾……

  但下一秒,裴景山忽然道:“你他妈!”

  言和光眼中所有的一切轰然崩塌,叶璟禾的身影瞬间退散,那冰凉的河水仿佛把他瞬间浇了个透心凉。

  言和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是他身上的薄汗,刚刚被窗户缝隙里的风吹得激灵一下。

  裴景山眼中仿若着了火。

  而就在那一瞬间,言和光眼中的叶璟禾和裴景山完全撕裂开,变成了非常独立的两个人。

  不过他早就知道会是这样。

  他从一开始,就明确知道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这一年的时间里,只有鲜少的时间里,他会把两个人搞混。

  而叶璟禾,是绝对不会对他说这种话的。

  裴景山呼吸逐渐平稳下来,但是那双眼睛仍旧死死盯着言和光,就像是走头无路的野兽,令人只看一眼就心里发寒。

  言和光想说些什么,但是没说出来。

  裴景山忽然道:“我不同意。”

  他就着这个角度,两人靠得很近,看着言和光脸上的绯红、还有快要风干的泪痕,道:“宁星阑那个傻|逼,早知道他会点头,我连门都不让他进。言和光,我已经给你打上标记了,以后你的死活,我说了算。我不准你死,你就不能死。”

  言和光愣了一下,还没从刚刚的活动中完全回过神来,听完这一番狗屁言论,也只来得及无语了。

  但他随即就纳闷道:难道我要死不死,还是你能管得住的?

  却不曾想,裴景山一点没有在开玩笑的意思,用自己的大衣把言和光一裹,就回了房间。

  还要洗澡,言和光还以为裴景山能自觉一点,但没想到姓裴的直接要动手帮他。

  言和光直接按住他的手,试图说些什么。

  但是裴景山一概充耳不闻,俨然是要变得铁石心肠的态度,把言和光洗洗刷刷之后,丢到床上,状似心情不错地说:“从现在开始,24小时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言和光终于有点绷不住了:“……啊?”

  肯定是开玩笑的吧?裴景山毕竟还有那么大的公司要管理,怎么可能一直监视着他?

  但裴景山没有一点要开玩笑的意思。

  言和光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可能有些大事不妙。

  他是真心实意的,要言出必行。

  原来裴景山和叶璟禾,从一开始就是两种人。

  叶璟禾是不可被替代的。

  而裴景山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