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和光跟着宁星阑回了家,呆在自己的房间里,还有些心有戚戚。

  宁星阑敲了敲门:“给你点的水果洗好了,放在客厅里,你记得出来吃。我就先睡了。”

  言和光没有回应。

  但他知道宁星阑是不会睡的。

  他坐在床上发呆,从这个角度上能看见窗外的景色,这里就是普通的居民区,往下只有稀疏的路灯和无人的街道,没什么好看的。

  也就天上的月亮还有些看法,只可惜跟他作对似的,不一会儿就被云雾遮住了。

  忽然,言和光的手机亮了一下。

  他拿起来一看,居然是裴景山发来的信息。

  这是一张新的电话卡,但是那串电话号码他却能背得下。

  短信很简短,大概意思是,如果三十分钟后他不下楼,裴景山就不要他了。

  现到如今,裴景山依旧是这副高傲的态度。

  言和光站起来,悄悄往楼下看了一眼,居然真的在那里看到了一辆黑色的保时捷。

  裴景山就靠在车旁边,散漫地玩着手机。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他住在这里的。

  似乎心有所感,裴景山抬了一下头,似乎看向言和光房间的窗户,言和光很快地转身靠在墙边,拉了一下窗帘角。

  手机又亮了一下,是一个时间。

  裴景山真的开始倒数了。

  他还剩下八分钟的时间考虑。

  言和光站起来,环顾了一下这个房间,发现没有任何东西是他自己带来的,而且全都是无关痛痒的东西。

  他深吸一口气。

  到了这步田地,他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

  言和光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间,看见茶几上摆着一盘切好的哈密瓜。

  难为宁星阑还记得他喜欢吃什么。

  他一边愧疚,一边敏锐地发现宁星阑房间的灯光还亮着,似乎真的没睡。

  言和光顿了几秒,无声说了一句“对不起”,然后出门。

  房间内,宁星阑斜靠在门上,听见一声很轻的关门声,无声叹气。

  这死没良心的,居然真的不跟他道别。

  但是宁星阑除了生气,更多的则是无奈。

  他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知道,言和光除了这个选择,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言和光下楼之后,就看见裴景山。

  裴景山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手机已经被他揣起来了,双手环胸,身上的风衣挺阔,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言和光硬着头皮走过去。

  裴景山说:“哟,你还知道回来。”

  言和光深知他这个语气,完全就是生气的前兆。不对,应该说已经生气了。

  言和光低声说:“……对不起。”

  裴景山单手捏着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为了来找你,我今天晚上有个价值七位数的会都没开。你一句对不起就完了?”

  言和光赔不起,把他卖了都赔不起,此时只能再次重复:“对不起。”

  “看着我的眼睛。”裴景山语气不太好,手上力气加重,在言和光白皙的皮肤上留下红痕,“那两个人是谁?”

  言和光说:“是我的朋友。”

  按现在的社会来说,Omega是不怎么会和alpha做朋友的,因为性别的缘故,他们不说色|情,总也带着点情|色,会让Omega很不舒服。

  相比之下,他们更愿意选择bate交友。

  言和光虽然说了一半的实话,但是此路不通。

  如果那两个人是bate、Omega,裴景山绝不会有这种东西被人抢了的感觉,但是同为alpha,有时候他的眼光比Omega更为敏锐。

  他知道那种目光代表着什么——征服,欲望,权力,独占。

  好巧不好,他今天把这种目光看了个遍。

  “就只是朋友?”裴景山冷冷地说,“他们没有上过你?”

  言和光猛地抬头:“没有!”

  他这个反应,倒是让裴景山略略满意。

  “那你专门来找他们,是想做什么?”

  言和光说实话:“我只是,忽然想回来看看。”

  裴景山知道他是这个学校的,他们都是。只是很看不惯他跟别的alpha呆在一起。

  裴景山说:“在我身边呆腻了?”

  言和光生怕他下一句就会出口“那你走吧”,立刻拉上他的袖子,有些焦急地表态:“没、没有!”

  不过很显然,言和光低估了裴景山对白柯的感情,面对这个情况,他居然也只是看了他半晌,就说了一句:“上车。”

  裴景山居然就这么轻飘飘地翻过去了。

  按照言和光对他的了解,裴景山绝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人,他平时身居高位、身边的人数不胜数,如果不是这张脸,他绝不会再允许言和光回到他身边。

  言和光安安静静上车,裴景山坐在他旁边。

  车内的灯没开,环境很昏暗,司机沉默着把车开出去,裴景山也不说话。

  言和光意识到裴景山此时心情还是不好。

  他悄悄地伸手,拉住了裴景山的手,然后默不作声地把脸噌上去了,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像只小猫一样。

  裴景山不拒绝,等着他继续动作。

  言和光再接再厉,又怕被司机听见,小声地说:“裴……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这种表忠心,裴景山还是第一次从他的嘴里听到,有一点意外,同时也有些满足。

  这代表着什么呢?

  当然是言和光离不开他,对他一片真心。

  家里的小宠物不听话,偷偷跑出去,但现在很乖巧地跟他认错了,惩罚一下,也不至于给弃养了。

  他拍了拍自己的腿,言和光默默坐上去。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近。

  裴景山摸着他的后脖颈,那里的腺体上仍旧有他的标记,他稍微用力,言和光就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他。

  “我真的很给你脸。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么对我呢。”裴景山似乎并不需要言和光的回答,自己一个人慢慢说,“我该怎么惩罚你呢?”

  言和光一听到这个,心中有些畏惧。

  可他又觉得这是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全被司机听了去,更多的是羞愧难当。

  他几乎用无声的声音说:“都听先生的。”

  言和光借着暗淡的光,看着裴景山的脸,闻到檀香味的信息素充斥在周围,他又找到了那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如梦似幻。如梦似幻。

  言和光好像在吸食某种上瘾的致幻物。

  他知道自己这样不对,但是他没有别的选择了。

  他的意志力早都随着时光磋磨掉了。当初还能选择活下来,现在若要他选,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去死。

  “……”无声喃喃出那个名字,言和光趴在裴景山身上,似乎在对谁做出承诺,“我不会离开你的,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

  当天晚上,裴景山没有“惩罚”他。

  言和光惴惴不安了一晚上,半梦半醒间睡过去了,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头非常疼,才看见了自己床头柜上的药。

  他懒得去接水,也根本没仔细看药瓶子,乱七八糟的把药全放嘴里慢慢嚼了,根本都没尝出苦味来。

  不过也许是因为他吃习惯了。

  又坐着发了一会儿呆,言和光才下楼去。

  裴景山已经走了,王婶坐在大厅里。

  她听见声响一抬头,立刻就站起来了,直接咄咄逼人地问:“哎呀!小言,你这段时间是上哪儿去了啊!?”

  言和光一边下楼,一边温声道:“……我回学校看了看。”

  王婶把准备好的早餐拿出来,又忍不住埋怨他:“你怎么能不跟我说一声就走呢?你最起码告诉裴先生一下啊,你都不知道,他那天晚上来的时候,表情有多可怕!我还因为你,被扣了一个月工资呢!”

  言和光不声不响地坐下,接过盘子。

  王婶说:“说你呢!怎么不说话啊?”

  言和光把盘子放在桌上,温声说:“王婶,我只是想回去看看。”

  王婶被噎了一下,大概也是被扣了工资的缘故,脸色不太好看。

  言和光倒是能理解她。

  但是裴景山每个月给她的价钱,就是她尽管受了气、扣工资,也要继续留在这里的原因。

  言和光道:“王婶,其实我在法律上,是个自由人。”

  他是自由的,他和裴景山之间连个合同都没有签,没有任何人能强制他留在这里。

  他选择这样,是因为他自愿呆在这里。

  言和光话一说,王婶还能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她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言,想要说些什么来补救一下,言和光一抬手,制止了她。

  王婶有些尴尬。

  如果是平常的主顾,她是不会这样说话的, 但是言和光太温和了。温和到她真以为自己是长辈了。

  默默吃完早饭,王婶回了自己的房间,言和光就坐在沙发上发呆。

  这个别墅后院有一个自带的小花园,但是疏于管理,已经有些野蛮生长的意思了。

  他看着花园里的草木,又回到了之前那种平静的生活。

  如果裴景山来,他就暂时活一下。

  这种生活,外人看起来可能会觉得没有自己的灵魂,但是对于言和光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日子了。

  他什么都不用想,他就这么活着。

  像某种植物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