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光耀被关在云番区的Alpha监狱,五个平方,两张上下铺,四个床位四个人。房间角落用砖和水泥砌了半米高的围挡,里面有个蹲厕。围挡上扑了方形瓷砖,边缘打磨出圆角,防止犯人打架撞伤。
这种监狱并不像电视里那样能搞什么狱中黑社会,犯人虽然有自己一套规则,但更多还是凭本能做事。
Alpha在外面基本都是独行,本来就是社会边缘人,从没遇到过这么多的同类。当对面铺说到外面也有Alpha组织时,樊光耀竖起了耳朵。
“只要能进组织,吃香的喝辣的,要什么有什么。”
“听说还给你分配Omega!”
“对,会分配女Omega。”
“他们会筛人的,得聪明人,大学生百分百能去!”
“放屁,我们怎么上大学?”
“你不行总有人行。”
“我怎么不行,我只是没念过高中没资格考!”
“我比你厉害,我读到高二了。”
“滚犊子,你乘法表都不会背!”
那三个人说着说着就要扯远了,樊光耀赶紧插嘴:“他们在哪啊?你们说那个组织。”
对面铺的看了樊光耀一眼。
樊光耀很高,轮廓深,有点混血感。他对自己的相貌很有信心,也可能正因为这样,他手支着脸颊侧躺在床上的姿势都仿佛精心设计过,说话时有股高高在上的感觉。
这让其他人很不舒服。“你怎么进来的?”
“小事情。”听说Alpha监狱有很多重刑犯,樊光耀不想让人看扁了,故意说得很模糊。
那三个人对视一眼,不再理他。樊光耀知道自己被看不起了,冷哼了一声,立刻缩到靠墙边,拿被子蒙了头。
后面他鼓起勇气又问了一次,对方好像很烦,干脆揍了他一顿。
那之后樊光耀就不敢和他们说话了。
云番区监狱比一般的Beta监狱管理混乱很多。条件苛刻、生活艰苦,但又维持着一种松弛的平衡。
监狱里有的人靠给别人打饭、提鞋、搓背、打水等等赚一些几块几毛的小钱,加上监狱的强制排工,一个月下来能挣四五百。但樊光耀不屑于干这些。他瞄着监狱里那些私底下放高利贷、卖烟酒的,仰着头颅想去“合作”,良善一点的就不理他,凶一点的会直接打他一顿。整个监狱都知道樊光耀是个没眼色的下流货色。
这里只有一个地方会招待他。
有的Alpha藏了扑克,一到晚上休息时间就会找机会聚赌。赌鬼眼里只有赢家和输家,不会在乎你是什么人。每月发了工钱,樊光耀就会立马拿去赌,然后一晚上输精光。
入狱前,他在拘留所呆了几个月,因为规律的作息反而把精神养得很好,面容泛光。出狱这一天,他仰头看着这座Alpha监狱高耸的围墙,脸颊凹陷无光,眼珠混沌,几乎看不出他曾经也拥有过姣好的相貌了。
最重要的是,他的兜里仅剩前晚上给自己“出狱狂欢”纵酒享乐后留下的十五块钱。这十五块钱只够他从云番区坐专线大巴到琼都市中心。三年内他坐不了任何市民公交,一上车就会拉警报。之后的路他得全部步行。
但不要紧,他可以找于婡要钱。被监狱的人无视了十几个月,他还可以打于婡一顿泄愤。那个女人离开他是活不下去的,他对此很有信心。
《婚姻法》并未对夫妻双方其中一方有Alpha的情况做出特别规定,《A管法》也没谈到过婚姻问题。只要樊光耀不同意,于婡就算起诉离婚也很难。况且于婡根本没这个想法。对他有意见的一直是他那个装模作样的小舅子。于婡仍然是他的所有物。打她一顿,只要不去惹那个于显文就行。
于婡换了电话,他到梁南A管委下属的社区管制处报道后,先去了之前和于婡租住的房子。到了才发现那房子早就换了租客,说是当初出事,于婡就被房东赶出来了。这让他极为愤怒,因为此时他已经没钱了。奔波了大半天,肚子饿得不行。他现在唯一能找到的是于显文,但这三年他不能踏进任何学校方圆一公里的范围。
他想了很久,只能到当铺把老手机卖了两百块钱,坐出租车去了于婡老家荷塘村。
荷塘村这阵氛围很紧张。村长于先瑞在村口贴了告示,又开过村代会,宣传农改新政策、支持国家土地征收。村里人对这件事态度两极分化,但抵制的声音多一点。年轻人去了城里,还留在村里种地的不多,因为很多人私下里把地包给一些商人,每年收的租也不少。国家一次性征收虽然补贴可观,一来扣除杂费不知道还剩多少,二来他们的地没了,倚靠就没了。
荷塘村的村委会以前着过火,现在的会堂就是在村委会的废墟上重建的。这段时间村里人每天都聚到会堂吵架,保卫处看监控的也在会堂,樊光耀的出现压根没人在乎。
樊光耀找到于婡家邻居,一个眼睛半瞎的老太太。他没直接说自己是于婡的对象。毕竟他也不知道前年的事闹成什么样了,万一引起村民戒备就不好了。
老太太的孙女于宝贝也去开会了,她眼睛不方便,在家守着,听樊光耀说他是市里来的,是于婡在那边的同事,便高高兴兴直言道:“他弟那天开着豪车来把她和孩子一块接走啦!小文那孩子从小就有出息。”
“孩子?”樊光耀心头一跳,“于婡有孩子了?”
“对啊,还不满一岁呢,名字都没起。”
樊光耀嘴角泛起冷笑。贱女人,老子进去才几天啊就和什么开豪车的搞上了。于显文那怂包还在上学,当然不可能挣出一辆豪车来。只可能是于婡傍了大款。
他现在想,打她一顿怎么够,得把她和那野种一块剁成碎片喂狗!
“赶紧拜拜佛,别让我找到你!”
*
一中高三年级人数减少了大半。除了统考班,其他班都忙于国内国外各大院校的专门招生,满世界地跑着,很少留在学校。而其他班有部分跟不上招生进度的学生则并入统考班,统一参加高考。
现在统考班一共有四个班级,完全按成绩排班次。
陈宪高二因为于显文成天劝学,成绩已经稳定在年级前十。他们四个人仍然顽固地占据着统考一班的一角。王道铁出于对学生意愿的尊重,位置都没调过。大家戏称那是全班风水最好的两个平方。
先前成绩不错的颜思玥在一次两次的考试中飞速掉到了三班。学习强度上来后,他嘻嘻哈哈的态度还是不够用了。但他好像又有点奇怪的自尊,越是掉名次,越不好好学,以此来展示自己不在乎成绩、不愿意死读书。渐渐地,他的声音完全消失在人群。而他以前的小伙伴曾隽逸等人却以前二十的成绩留在了一班。
李敏、俞小玲等补助生倒是很稳定,仍然在十几名徘徊。没太大变化。
去星海班的陈秀荣凭借努力留了下来。他一开始物理成绩挺一般的,但挑灯夜读花掉的时间和精力总算没有辜负他。他现在在向学校申请首都航空航天大学特招的训练和报名费用。他眼睛读书读坏了,近视四百度,只能报少年班三级航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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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后一个星期,校方将还在学校的学生组织起来,准备搞一次两天两夜的春游,说是为最后这一年的拼搏积攒力量,其实主要原因是这一年到考前都不再有机会好好玩了。
春游的地点是石砚山怀仙谷。
怀仙谷是个度假酒店,房间是一片依山而建的小联排。酒店内设有马场、写生区、射击场、棋牌室、温泉、儿童游乐场等区域。
刚上大巴,陈宪电话响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昂利斯加,他立马挂了,同时还把电话号码拉黑。没过一会,电话又打过来,这次换了个号码,地方还是加国,他再挂再拉黑。对方非常有毅力,十来分钟竟然一连换了七八个号码。
到第九个时,于显文道:“实在不想接的话,你可以关机。不过下次开机他还会打过来的。”
陈宪哼了一声,点击接通。
“别他妈打了!我在上学!”
“宝贝,你不是在春游吗?”
陈宪完全没有被揭穿的羞耻,理直气壮道:“你有完没完?”
对面也不生气,“宪宪,你听我说,你高一出那么大事你妈也不管,我在这边都心疼死了。那会我就说要接你过来,但你说你要好好读书,在学校安全没问题,我就给学校捐了五百万升级安保。现在高三,学校也不教什么新知识了,剩下都是毫无意义的刷题备考,这不是浪费时间吗?我在这边也给你安排好大学了,你数学好,学经济完全够用,你过来马上就可以插班……”
陈宪把电话拿远,等他念得差不多了,再凑耳边道:“我要参加高考。”
“国内那教育,你能学什么啊!”
“学医。陈若旭,我再说一遍,你在我三岁时就跟富婆跑了,我记忆里根本就没你这个人,我们是陌生人!请你尊重我的人生!”
“以前的事那是张义亭的错,你不懂。你一个Omega,在国内很麻烦的。你还在打抑制剂吗?那个对身体不好的。国内的Alpha临时标记服务犯法,犯法就会不正规,没有安全保障,你过来这边,我给你安排Alpha,既可以轻松度过发情期,又不会产生依赖——”
“你再说这些我报网警了。”
“唉,你怎么就不听我的呢。算了,继续这样说确实没用,我回国来找你。你这孩子真是的,学什么医,那么辛苦……”
陈若旭终于说完了。陈宪早就想挂电话了。但正如于显文所说,说一半挂了他还会打过来,于事无补,只有忍着。
于显文把他的白色保温杯递过来。
陈宪明明没说几句话,竟然还真的口干舌燥。他接过来喝了一口,听于显文问:“你爸安排你出国?”
“我不去。”
“陈宪啊,我觉得,其实你出去可能好一点。”
“你说什么呢!”
“你不要误会,我就是……唉,你知道的。我就是有点不好的预感。”
“那你憋着。”
上高三以来,于显文情绪就不高,每天不知道在琢磨啥。
可能觉得说了不合适的话,于显文又补一句:“不过你要是不能跟我读一个学校,我还挺舍不得的。”
“只要你不去什么首都大学的医学院,那我还跟得上。”陈宪话到嘴边才有了危机感。于显文的确说过学医,但没说一定得去医科大学,首都大学一样有医学院。他以前还觉得,医科大学有什么不好考的,现在于显文要是想避开他去什么首都大学,以他现在的成绩还真考不上……
而于显文没回答他。
艹。
行吧,还有一年。谁怕谁。
全市没几个变态文科成绩能次次差几分满分。他达到庞玉诗的水平应该就够用了。
正在那暗自发宏愿,于显文把他脑袋按自己肩上,“王老师说还有三个小时,挺远的,你休息一会吧。”
陈宪靠上去。离得太近,于显文脖子上的味道飘来。可能刚才的对话让他有些不安,他有点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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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节后面主要是攻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