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二十分，路校长就在附近。
老头子穿一身初春的运动服，一件工装背心，一顶鸭舌帽，高高兴兴地把车停到校门口。
那两条狗是他从国外买回来的，从三个多月一把屎一把尿养到今天。女儿儿子出国后，他就拿它们当自己的崽，连白天都会偷偷跑来看它们。他路都走不了几步的老父亲怕狗，见了就打哆嗦流尿，他只好将狗带出来，养在这个离自己近能随时看到的地方。
它们也很乖，平时安静，关键时刻还替学校吓走过几次小偷。那之后他就单独记了保安的电话，让他们有关于狗狗的任何事，直接跟他联系。
还没靠近院子，保安老王就打来电话：“大双小双咬人了，您——”
“我马上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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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以为的抓小偷不一样，路校长一到现场，胳膊就不自觉地开始发抖。
被狗咬的，是学校一开始就不想要、但委员会一纸天书非得塞过来的Alpha。那个叫邵成俊的学生，此刻捂着手臂坐在草坪上，手臂正涓涓地往下流血。草坪一大块被血染红了。但这一大片血迹却并不全是邵成俊的。他的大双小双，正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喘着粗气。
奇怪的是，高一年级第一和令他头痛的另一个学生陈宪也在现场。于显文正跟保安交涉，说陈宪不舒服需要马上回宿舍。而他背上的陈宪则昏迷不醒，脸色通红。
稍微有点性别常识的人都能看出，陈宪是发情了。
路校长心脏凉了大半，面色铁青地冲过去对于显文道：“赶紧把他带走。”
邵成俊竟然开口：“不行！他不能走，他、他是——”他想说什么，又没底气。
路校长瞪了他一眼，他咬着牙低下头。
路校长随后拨通邵寅的电话：“您的孩子易感期到了，现在在学校，麻烦您来接一下。”
邵成俊插嘴道：“我自己能回去。”
将电话拿到一边，路校长道：“你闭嘴，吃了药没？”
“吃了。”
“去传达室呆着！”Alpha易感期不能出现在开放空间，更不能逗留在公共场所。
处理完邵成俊，路校长立刻拨打最近的宠物医院电话，红着眼睛托保安把爱犬抬到车上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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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宪次日醒来，因为酒精头痛，浑身发软，整个人懒懒的。他发现自己睡在于显文床上，脖子后面阵阵地刺痛。
猛地捂住后颈，他忽然想起，昨晚上发情了。
断断续续的画面里，于显文似乎很不高兴，把他按在床上，很简短地咬了他，拿被子把他裹起来就离开了。
“于显文……”他喊了一声，爬起来却发现人并没有在宿舍。
他怎么了？还在生气？
陈宪腾地跳下床，匆匆洗漱完跑去教室。
这会儿还在早自习，于显文正在背书。看见自己课桌上放了几个包子一盒牛奶，陈宪稍微放了心。可能是为了让他多睡会，于显文没叫他罢了。
拉开凳子，手抬起来，半空中指尖颤了下，轻轻拍于显文肩膀，“那个，昨天……”
于显文半侧过来，眼睛并没有看向他，微笑着打断他道：“今天抽查八单元单词，背书吧。”
这种感觉很突兀，仿佛于显文不打算和他多说一句话。他脑子嗡嗡的，言语间有点急切：“怎么了？是不是庞玉诗昨天说了什么？”
“喂，你别诬陷我。我只给他看信息，一句话没说。”庞玉诗双臂摆出一个叉。
陈宪抓了把于显文肩膀上的校服：“不是，有什么事你说啊。”
于显文淡淡地看他一眼，正要开口，门口教导处张老师喊了一声：“于显文、陈宪，来校长办公室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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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于显文描述的事，有点超出陈宪的想象。
“陈宪他确实违规出去了。他喝醉了，而且……唉，他昨晚身体又不舒服，我只能去接他。我们回来就看到邵同学在那里，当时我也觉得很奇怪。他好像对狗狗很感兴趣，还拿根棍子逗他们，可能他用的方法不太对，狗狗有点被刺激到了。它们平时很安静的，昨晚上就一直叫。我就劝邵同学离开，他可能有其他事吧，不愿意走，然后狗狗就冲了出来……之后保安和校长您就来了。”
路校长刚看完监控，事情跟于显文描述的差不太多。唯一一点就是，那两条狗应该是被邵成俊的信息素刺激到的。这于显文不知道也正常。
“校长，我确实也违规出校了，我和陈宪都接受处分。但是……如果这学期没有补助，学校能不能……就是，后半学期的杂费我能不能先欠着，因为姐姐的事，我确实没有存款了……我放假可以出去打工。”
他可怜兮兮地站在那里，路校长神色复杂。“这个事怪陈宪，你不能算违规，不用担心。诶，陈宪，你……”路校长眼神投向陈宪，突然就不知道说什么了。他又不好拿这点破事去打扰张部长。这些二代喝酒夜不归宿，你说他也不会听。“你能不能消停点，给你妈妈省点心。”
陈宪心思压根没在这，他注意着于显文的表情，随口应付道：“我妈她不管这些。”
路校长让他堵得没话说。“行了行了，回去上课吧。对了，还有，昨晚上的事，你们就别跟其他同学说了。邵同学那边，我尽量处理。”
“明白。”
离开办公室前，于显文又回头，欲言又止，最终道：“校长，那两条狗狗怎么样了？”
路校长总算笑了：“没事，断了几根肋骨，在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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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出门，陈宪想开口，于显文快步掠过，拐了个弯。陈宪忙追上去，“于显文！”
“英语课还剩一半，我们走快点。”于显文也没回头，反而加快了步速。
陈宪脸烫了。那种让人刻意忽视的感觉排山倒海压过来。
两人走到池塘边，陈宪停下来。他绝不是那种能忍的人。
这会儿桃花开了，地上都是粉红的花瓣。
他一把拽住下于显文胳膊，失声吼道：“有什么你就说啊！”
向他回过来的眼神空白而茫然。
事实上，于显文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情况。他估摸着这几天两人敏感期会到，不知为何有点开心。以往他很烦那一个星期。但回想起前两次的经历，反而觉得期待。易感期不算好受，但有意思。
可没想到下午陈宪去拆个石膏人就不见了。他觉得应该发生的事，忽然超出了掌控。而当他满以为自己也去就行了，却不料陈宪拒绝了他。
陈宪怎么能拒绝他呢？他坐在宿舍想了一晚上都没想明白。他明明已经非常依赖自己了。
“有点疼。”他斜眼看着被拽的胳膊。
陈宪忙把手缩回去。“你平时话不是很多吗？说话！”
此时那种疑惑又愤怒的感觉已经消散大半，于显文很满意陈宪到目前为止着急的样子。差不多了。
他耷拉着眉毛，缓缓道：“我算过时间。这几天你会发情，我想你可能已经把这个事忘了，所以才跑去酒吧那种复杂的地方。昨天我怕出意外，就想送药过来，但是你拒绝了我。我又没办法在庞玉诗的短信息里跟你说。我很担心，陈宪。”理论上他晚上还有很多次机会单独给陈宪打电话说明。但他没有。而这陈宪并没有注意到，他只是沉浸在被于显文忽视的急迫与痛苦及其忧郁神色带来的愧疚中。
“我、我不知道……”
“而且昨天真的差点出事了。邵成俊是Alpha。幸好我出门前吃了药。你发情了，他察觉到后留在那里不让我走，想逼出我易感期，他怀疑我了。”
陈宪真的压根没想过邵成俊是Alpha这茬。不过要是这样，那一切就好解释了。邵成俊必然很容易就能察觉到他是Omega，所以开学以来一直口嗨他，却又碍于自己性别，不敢真的拿他怎样。
陈宪很快反应过来，于显文昨天绝对故意激怒了邵成俊。
“那你昨天会不会很难受？”他不关心什么邵成俊。他只想到Alpha的易感期很难受。也许他日后的每次发情期都会想到这个，因为他们是同步的。
于显文因他的问题顿了片刻，没回答，避开它接着道：“我其实一开始确实想让他打我，Alpha攻击学生是肯定会被退学的，但……”于显文终于凝视他，“你不是不太高兴我这样吗，我就躲开了。就是狗狗有点可怜。”
陈宪心里涌上一股潮意，闷得慌。“……那你还在生我气？”
“没有啊，我没生你气，一开始就没有。我就是觉得很无力，感觉你不太相信我，我不知道哪里做得不够好。我本来以为我们关系很好很好了……对不起，当我没说过，我说太多了……可能特殊时期，人有点多愁善感。”
陈宪舔了下嘴唇，抓着于显文手腕，力道下意识松了点。“无论如何，这次是我没注意……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们还像平时一样，行吗？”
于显文反握住他的手。“陈宪，下次我有什么事，你不要再拒绝我了，好吗？你知道的，我很少跟你提要求，有时候你可能想不到，但那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事。你能多相信我一点吗？”
陈宪点点头。现在他有点怕了，怕自己表白后，万一于显文也拿那套不冷不热的态度对自己怎么办。
于显文又道：“你有什么事，也一定要告诉我。不管是你的烦恼还是别的。我能做到，都会尽力去做。相信我，我可以为你做得很好的。好不好？”
陈宪望向于显文，再次点点头。
“那你不要像先前那样，什么都不说。”
“不好意思，我知道让你不舒服了。但我也需要时间来整理情绪啊……下次我会先告诉你，好吗？”
“那不能太久。”
“好，我答应你。”
于显文湿润的眼睛里映着那一丛粉色的桃花，一阵微风就会凋零一大片。
那阵风像是吹进陈宪心脏，连带着于显文的专注神色一并印在那里。
他又觉得，表白并非完全不可行。而他不表白不行。他必须让于显文知道。他想和他亲吻、牵手、做爱。于显文不会怎样的。他就算不答应，也会和自己老老实实做回朋友，哪怕会冷落自己一阵，也不会太久，就像现在一样。他完全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