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显文把两人及床单被罩内裤外裤等一大堆东西收拾干净后已经过十二点了。
陈宪整个人绵乎乎的，窝被窝里看他走来走去洗着洗那。临时标记后在Alpha的信息素包围里，人会非常舒服，但也会加剧对对方的依赖。现在他周身上下都是于显文的味道。
于显文不知道从哪儿翻出一个喷壶，先在床周围喷，完了开始对房间进行大范围无差别攻击，最后再去喷门窗。
“床上的味道我先不管，这会儿你这样会比较舒服，明早上起来我再处理好了。”
“你是那个Alpha？”现在想来，一切都合理了。一个Alpha坐在自己后排，发情期易感期相互影响，当然会紊乱。当初去医院看病的果然是他本人。
就是学校真的不靠谱，竟然让两个对性征把握还不成熟的青春期Alpha、Omega坐前后排。
于显文叹了口气，转身道：“陈宪，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我不会告诉别人。”他甚至觉得很兴奋，这个秘密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我不是学校说的那个Alpha。”
“啊？”
“我妈怀我那段时间，我们村出了点事，所以她到生我都没做过孕检，因此也没机会发现我是个Alpha而把我打掉。我小时候个子又小，A管委下来筛查，压根就没在意过我，于是我就错过了登记期。后来我长大了，性征开始发育，你看，我的虎牙还挺尖的。”他露出牙齿。Aphla的虎牙比一般人尖一点，但不夸张，有信息素加成才会尤为锋利。陈宪仔细看了看，觉得那两颗牙齿很白很可爱。“我妈看了这个虎牙就知道完了。你知道的嘛，成年Alpha进入公共场合都受限，更别说活出什么精彩人生了。而我那时候成绩又很好，我妈觉得很可惜，就干脆教我一直瞒下来，所以我从来没做过芯片植入监控。正好我姐夫是Alpha，我姐姐就老冒用他的名义去医院给我开抑制剂。”
陈宪听着没什么感觉，只觉得自己很幸运。幸好遇见的Alpha是于显文，否则就刚那个状态，指不定会发生什么流血事件。他必定不会屈服，但对方用信息素控制他，他可能真的会把人打残。
“你要这么瞒一辈子吗？要是你姐夫不在了，抑制剂怎么办？”他记得于显文姐夫和他姐姐关系可能随时拉爆。
于显文笑道：“我想以后当医生，就学第二性专业，利用工作便利偷药不是很方便吗？”
陈宪也跟着笑了。“你想得可真美。”
“我再问你一个问题。”陈宪抿了下嘴唇，心跳明显加快。
“嗯？”
“你对我的信息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我、我是说，Omega的信息素不会影响到你？”
于显文钻进被窝，离他非常近，亮晶晶的眼睛满含笑意。“你不是知道吗？我比较会装而已。没哪个Alpha会不受Omega信息素的影响。所以我都不敢带你走太远，你刚味道太浓了，又没吃药，万一遇上别的Alpha，虽然概率比较小，那我也得动手吧，到时候可就暴露了。”
“那你……”
“嗯？”
“没事，睡觉。”陈宪转身朝墙，狠狠地闭上眼。他本来想问，那你要不要跟我谈恋爱试试。又忽然想起秦昭说的，于显文有可能是异性恋。而且他看自己的眼神，清清白白的，一点缠绵都没有……他越想越气，翻身回来，“不是，我问你，这个问题你必须回答我。”
“你说……好困。”于显文平时这会儿早睡了，一通忙活到十二点过，实在超过了他的生理极限。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陈宪凝视他。
于显文喃喃道:“你这话问得我怪伤心的。”
“什么意思？”陈宪感觉自己这晚上下来快心律不齐了。
“你记不得了。小时候我们见过，七八岁的时候。你来过我们村。”
这下该陈宪傻了。他确实去过荷塘村，但八岁之前的记忆他都很模糊，竟然是发生在那时候的事吗？要说他一点印象没有，那确实很让人伤心了。他含糊道：“哦，是你啊。”
“是什么啊，你一点不记得了。没关系，再认识也行，我们还是好朋友。”
陈宪很气馁，自己跟这个混蛋混了这么久，竟然没学到他半点演技。
*
上次喝醉半夜住于显文宿舍，于显文大清早就去小卖部临时买了一套洗漱用具，毕竟一中小卖部，卖的东西质量不会太差，但陈宪用起来仍然有点不习惯，只因为是贫困的于显文从他所剩无多的存款里挪出预算买的，觉得有些兴奋。
于显文清理床铺，往床上喷信息素中和剂时，他在卫生间对着镜子漱口。和上次喝醉头痛起床的萎靡不振不同，发情期的负面症状完全消失不见，加上难得睡得很好，整个人神清气爽。
他含着牙刷，顶着鸡窝头从洗手间出来，含糊道:“你装柜哈很克含（你装备还挺齐全）。”
因为怕李敏回来，于显文不得不早起，本来没打算叫醒陈宪，洗漱完出来对方已经坐床上了。当时他头发有点湿，脸上皮肤被毛巾揉过，鼻头眼眶都红，反而把陈宪看愣了。
“我初二就遇上第一次易感期，怕被人发现嘛，像信息素中和剂啊、Alpha抑制剂、阻隔剂、还有你们的Omega抑制剂我都用过，现在这套都是筛选下来最好用的，就是好贵啊……”
陈宪想起昨晚发情时他不要钱地喷，心中暗爽。“Omega？油油哇（有用吗）？”泡泡差点从下巴滴下来，他赶紧去冲洗了。
于显文将喷壶放回柜子高处，靠洗手间门框上，苦笑道:“当然没用了，甚至还起了反作用，又不能去医院，我姐就把我关家里，关了两个礼拜，在门上挖个监狱那种送饭的洞送饭送水，再开门的时候我已经把床都卸了……Alpha抑制剂和Omega的作用机制不同，Omega那种其实更多针对你们的生理体验，减少不良反应。Alpha简单粗暴一点，控制中枢神经，抑制信息素，主要为了让不可控的易感期Alpha不对外界产生影响，感觉上有点像精神药物，吃了人会有点呆，但不会因为没安全感而产生攻击性。”
陈宪大概知道，现在Alpha数量每年都在减少，地方政府有控制指标，基本上不让生。新生Alpha多是孕后期才查出来，那时候已经没法打胎了。成年Alpha由于犯罪率畸高，每年都有很大部分被执行死刑。所以针对Alpha的医学研究只是对留存量的维持，不会再投入更多资金，科研水平甚至还停留在前朝。
“我一点没看出来你易感期。”开学那会他俩应该是撞前后脚了，不然自己哪能连着来两次。但自己发情期症状这么大，又是打人又是被爆视频，闹得满城风雨，他屁事没有就让人不爽。
于显文笑道:“我有丰富的斗争经验啊。开学不久，我因为腿上擦伤，和保健室老师认识了，然后她无意间告诉了我年级上有哪些Omega，跟你们近距离接触的时候我就比较注意。提前喷中和剂，看你们有发情迹象了就吃阻断剂。”
陈宪几乎翻白眼，所谓的“无意间”，就是于显文有意套话。他这套已经用到全校各个角落了。
“我们前后桌，你觉得瞒不过去，就对我好点？好让我以后帮你隐瞒？”
“陈宪啊……如果我不想被你发现，其实你也很难知道，不是吗？”于显文拍拍陈宪肩膀，忽如其来的身体接触让陈宪抖了一下，“你发情期，情绪上比较敏感，我明白的。虽然你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但昨天我们说的话还记得吧？其实你要是没印象，还可以去问问你妈妈，张阿姨。我真的没有骗你。”他眼神透着不被信任的委屈，但每个字似乎都在安抚陈宪，这让陈宪即使了解对方爱作秀的性格也觉得非常愧疚。而当他提到张义亭，陈宪甚至紧张起来。他记得自己当时去荷塘村就是因为张义亭在那出差，家里以前应该有很多那时期的照片，后来被档案局收走了。
于显文又道:“我小时候个子小，老被村里小孩欺负，你来那阵，帮我拳打东村王脚踢西村霸，都没人敢来惹我了。当然啦，对你来说都是很平常的小事，但我真的很感谢你……你是我的第一个朋友。唉，对不起啊，这些你不记得，我说得这么重，不会对你造成负担吧？我没其他意思，就是想跟你说，希望你能相信我。那时候你对我来说意义重大，所以我对你好真的是应该的。”
陈宪看着他。听这么久，既觉得这人啰啰嗦嗦装模作样好烦，又觉得堵得慌。他没法跟他控诉，说他那套感天动地的友谊在自己这从一开始就走岔了，他就是想扒他裤子，捅他或者让他捅，而不是出于朋友爱轻轻咬上一口缓解生理痛苦。
他沉默地洗漱，不再搭话。
向来细心的于显文此刻却仿佛没看见，跑去拿来他手机，道:“对了，你手机一直在振，这会才六点过，很奇怪，你要不要看看？”
陈宪识时务地下了这个台阶，控制情绪，将毛巾挂架子上。看李敏的毛巾在于显文粉色毛巾的旁边，他冷哼一声扯下来挂下面一格，又把自己难得来一次才用的灰毛巾放上去。当着于显文的面，带着稀松平常的表情做完这一切，他才拿过手机。
手机上的消息简直炸了。有来自班级群平时说过两句话的同学的私聊，也有社交媒体的极端骚扰，比上次视频事件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皱着眉头选了相对正常的杨朵朵的私信，点开一看，只觉得无语。
昨晚十二点半，程爽在他社交媒体上发了条消息:陈宪原来他妈的是个Omega！成天发情，骚扰别人，难怪开学被人摸了后颈要发飙。原来是摸到敏感点了啊，当时不知道裤子湿了没？跑学校礼堂强奸别人，不知道是不是又发情了？他妈的成天发情学校不管管吗？学校是什么他陈宪予取予求的淫窝吗？我们学生都是他的潜在发情对象是吧！
完了还极其挑衅地艾特了陈宪。
杨朵朵在十二点四十把整段话截图给他，还关心地说:靠，这程爽是疯了吧！你别理他，我去帮你骂回去！
社交媒体他懒得打开了。想也知道是些什么烂人在说什么话。其实每个公开第二性别的Omega都会收到类似的骚扰，仿佛全世界男Omega都是同性恋，都会去骚扰不相关的男人，都想求艹。
陈宪瞪了于显文一眼，这混账还挺会把握时机的。堵不如疏是吧？他心里堵，就迅速给他提供发泄对象。
他把杨朵朵发来的截图举起来给于显文看。
于显文竟然一点没意外，甚至很平静，反而问他:“怎么这样啊……不过陈宪，你想被人知道吗？其实我感觉你并没有特别隐瞒。”
陈宪把社交媒体消息板块点给于显文看：“最近这种东西多得没法和朋友聊天了。”
于显文点点头，道:“那这样，你换个账号吧。虽然完全相同的朋友关系很容易被人摸到，但是也能杜绝很大一部分骚扰者了。然后程爽这个事……你不用担心，其实昨天他那个状态，我感觉他如果没法解决钱的事，大概率会这样发条消息出气。但是欠钱是真实存在的，十万块啊……也不知道他怎么欠出来的，不用两天，他家里、学校估计都会知道，到时候也没人信他的话了。啊，这样，你能借我一下你手机吗？”
“你要干嘛？”陈宪把手机递出去。
“你这个账号干脆给我吧？”
陈宪摊摊手，示意他随意。他接受于显文的方案，换个干净点的账号，现在那消息里什么鬼东西都有。
于显文拿过去，在陈宪账号上发了一条消息:大家好，我是于显文。请大家不要相信一些同学别有用心的中伤。陈宪同学真的没做过不好的事。大家都是高中生，好好学习才是最重要的，不要太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吃瓜骂人上了。一直以来，我收到了很多骚扰信息，真的很影响状态和学习，希望大家引以为戒。
陈宪拿回手机，直接笑出来。
那个号他既没承认过，也没发过什么东西。于显文这样发一条，白天肯定会有人找他证实，到时候在他的印证下，就显得尤其可信。而关键是，这会让程爽的发言显得十分小丑。所谓的知情人连艾特对象都能搞错。
“你这张嘴就来的本事，还真挺厉害的。”
“哎，流言蜚语里，真相不重要，重要的是当事人的感受，不是吗？”他弯弯的眼睛认真地看着陈宪。
陈宪咬了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