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衍芜丁一行趁乱溜出宫去，陆桓心绪稍定，说李孔二位将军还在城外与匈军鏖战。
芜丁热血上头，在城门口抢了匹马，冲进阵中去寻他二位哥哥。
焚玉着急清洗身上异味，拉着陆桓说要他帮忙。
陆桓魂不守舍，呆呆被他拽着走了。
崔衍早已看淡生死，他爬上城楼坐在城墙边沿，晃荡着双腿，观看两军厮杀。
两军，还有他那疯魔弟弟。
只见崔决抬手冲匈兵扎堆的地方一推，匈兵立时倒了一片，个个口吐鲜血，抽丨动两下就没了气。
一个不要命的，大喊着飞扑到崔决背上，高举起一把短刀往他脖子上扎。
崔决伸手将那持刀的臂膀拽住，往前一扯，那人像口破麻袋似的被扔在地上，摔得五脏俱裂，口中喷出大量鲜血，人铁定是不行了。
匈兵不敢再同他遭遇，纷纷朝别处散开。
崔决四下转身，一时找不到人杀，茫然站在横七竖八的尸体中间干瞪眼。
五步不知从何处飞了下来，落在崔决身边，伸手扶住他背，不知在他耳边说着什么。
崔衍气不打一处来，心想你这臭毒蛇，把我弟弟当什么了？
“弟弟！弟弟！”他站起来挥舞着手臂高声叫唤：“你身边这人，是蛇首五步！他毒哑了姬越！就是他！”
五步只闻风中飘散的人声，还在找寻发声之人，崔决却听得真真切切。
“弟弟！崔决！这人骗你！他害姬越！”崔衍也不知崔决能否听见，反正喊起来挺解气。
智识只有六岁的崔决，动用了他仅有的一点点思维能力，想到了一件事。
他钳住五步手腕，直愣愣盯着他问：“你说你是淮南王？那你怎会有蛇？”
“蛇……是五步的……”
“五步被我撕了，他身上的蛇，也踩死了。”崔决眼神变得可怕，五步不禁往后缩了缩。
此时，崔决眼前忽然浮现出五步用匕首一下下刺姬越的画面。
他钳住的，正是五步用来捅姬越的那只手。
崔决眼下肌肉颤动，怒不可遏。
他按住五步肩膀，一下将整条手臂扯了下来。
血喷出一丈多远，五步的惨叫声响彻沙场。
“骗我！你骗我！”崔决抡起断臂，发疯似地猛击五步头脸，直打得血肉模糊，已看不出头的形状。
崔衍没想到自己的话会造成如此惨烈的结果，吓得扭头闭眼不敢看。
等他再睁开眼时，崔决正朝他飞来，已在他眼前。
崔决直冲到崔衍身上，把他撞得朝后连退几步，两人搂抱着撞在另一侧城墙上。
“哥哥？哥哥！”崔决双手捧着崔衍的脸，看着看着，“哇”的哭了：“呜呜，哥哥，你没死！”
崔衍在重阳殿顶上便看出弟弟神智有异，像痴呆了，这会儿只能哄着他：“弟弟，哥好好的，没死，别怕啊，哥在这儿……”
崔决身形整个比崔衍大出一号，却如孩童般伏在崔衍颈弯里放声大哭。
崔衍抚着他后脑，胆战心惊地连声劝慰。
崔决突然撑开双臂，瞪大泪眼问：“爹呢？爹死了吗？”
崔衍被他杀疯了的模样吓得魂还没找回来，哪敢再讲出爹爹的噩耗刺激他，便装出一副莫名其妙的神情答道：“爹？爹在玉门啊！同裴将军在一起，好好的呢！”
倒也不全是谎话，他两人确实“在一起”呢，崔衍想。
崔决闻言却满脸骇然。
姬越骗我，五步骗我，怎的我也骗我自己？
不知从哪里来的那些记忆，那些鲜活得如同亲历的画面，竟都是假的？
我爹没死，哥哥没死，五步到底有没有伤姬越？
姬越有没有同我……
最后这件事，他不愿接受。
“姬越呢？”崔决逼问崔衍：“姬越是不是我的姬越？”
崔衍哪敢说不是，头点得像在抽风：“是是是，姬越同你两情相悦，交好已久。”
崔决圆瞪的双眼终于放松下来：“哥哥不会骗我吧？”
“哥哥怎会骗你？不会不会！姬越是你的，是你的……”
崔决抹了泪，露出一个天真无比的微笑，顷刻间却又咧嘴哭了：“那他怎么不要我了？嗯？他怎会跟那人……”
“那人是他……”崔衍偏头想了又想，终于憋出个说法：“救命恩人！”
这么说，也不算错吧，崔衍想。
“我去找他！”崔决抽了下鼻子，扭头拔腿跑了。
崔衍懵怔着看他离去，心头升起一团浓重的阴影。
被崔决这么一搅局，匈兵死的死，逃的逃，原本背水一战的李孔大军突现生机，士气大振。
芜丁一路骑马砍杀，终于在乱军之中寻到李骁。
“大哥！”
李骁来不及激动，指着身后喊：“老二落马了！”
芜丁打马奔去，见孔誉被匈兵用一圈长枪压在地上，已无力起身。
凤鸣在空中划出道道白影，芜丁手起刀落，几个脑袋骨碌碌乱滚，剩下的匈兵作鸟兽散。
孔誉被一根长枪刺中肋下，手捂着伤处挣扎着站起来。
芜丁叫着“二哥”，一弯腰，将他拎到身前马上。
崔衍在高处手搭凉棚，见战场上形势扭转，心头大石落地。
他从城墙下来，朝方才所见芜丁的方向跑去。
在上面看着就这么点距离，跑起来却怎么也到不了。
他不禁焦急起来，心里骂芜丁，怎么又把我丢下自己跑去送命？
“你在这里做甚？”身后响起一声粗吼。
李骁拎住他后心把他拽到自己马上：“崔博远？四弟寻你呢！”
见了芜丁，崔衍刚要骂他，芜丁却抢了先：“你瞎跑什么？这是你来的地方？你想死不跟我打声招呼？”
崔衍气得踹了他一脚：“你想死跟我打招呼了吗？就知道救你兄弟！我要是被毒蛇抓走了，你……”
“毒蛇？”芜丁一提这事，火上来了：“毒蛇不是你的后宫吗？抓你去洞房啊？”
孔誉正在清创，闻言扶额笑得伤口直飙血，医者急得连声“哎呀”。
李骁抱着臂咧嘴看着他俩：“接着吵，别把哥几个当外人啊，吵！”
崔衍捏住芜丁脸上薄肉，压低声音咬牙道：“你现在嘴越来越厉害了，看我不找个东西给你堵上！”
芜丁还没反应过来，孔誉先“扑哧”乐了。
李骁见医者手忙脚乱捂伤口实在不妥，赶忙拉着芜丁往帐外去：“你俩找个僻静地方好好干一仗，别把你二哥笑伤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