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虽满面污垢,但看得出来长相清秀,眉目如画,而且好生眼熟,似在哪里见过,却记不起来。
崔衍见持鞭那人走远,轻声问他:“敢问阁下姓名?你我可曾在何处相识?”
“长风馆。你忘了?”那人白他一眼。
长风馆,涼州唯一一家南风馆,崔衍在那里快活一夜,从此人生每况愈下。
“阁下是哪位小相公?”
“你才是小相公!金子玄!”
金子玄,金子玄……
崔衍瞅着他心中默念。
这个名字毫无印象,这张脸却……
那晚崔衍玩疯了,把长风馆内小倌们挨个叫来审看,模样好点儿的都被他亵弄了一遍,还不尽兴,非说馆主藏了高档货不给他,竟自行拉开各个包厢门搜寻。
结果当真给他搜到一个喝得迷迷糊糊的漂亮小哥。
馆主拦着他,说这不是,这位不行,那小美人却笑嘻嘻冲他招手。
两人胡作了一回,美人昏睡过去,崔衍又爬起来去别处胡浪。
他正愣着,旁边另一人开口道:“崔公子贵人多忘事,记不得我等也就算了,连金公子也忘了?当真拔吊无情。”
崔衍扭头一看,这不馆主嘛!
金公子,逛南风馆的金公子……
“金家老三?家里养着两个男宠的金家老三?”崔衍终于对上了号。
冒顿堃说过,金家是涼州城里数一数二的大财主,数代人都在西域做买卖。
如今金家家主和几个后生都是胡汉混血,他们与匈人素来交好,因此匈兵进城后砸了府衙,却将金家大宅用作官邸。
金三公子怎会流落在此,被逼做苦役?
这帮山贼当真无法无天,本事也太大了!
“男宠?哼,金公子养的不是男宠,是虎狼!”馆主长风怨气满满,金子玄只低头咬着下唇。
这时看管他们的匪徒过来,扬鞭抽在长风身上:“就你长了嘴!”
崔衍洗衣太慢,正午时跪在烈日下受罚。
寨主竟亲自动手,用鞭抽他,边抽边骂:“臭断袖!不走正途!逆天悖道!让你想男人!你改不改?改不改!”
崔衍心想,你算什么东西?你管我走什么道?
嘴上却服软央求:“改!改!寨主教训得是!我定悔改!寨主饶了我吧!”
寨主打累了才收手,最后还训他:“好好干活!尝尝辛劳的滋味!休再惦记男人!”
崔衍背上如被火烧,疼得牙都咬酸了。
午饭毫不意外又没抢到,崔衍腹中饥饿烧心,内外具焚,趴在地上万念俱灰。
下午又被拉去汲水。
虎口已被洗衣捶震裂,这下抓着井绳如同刀割。
崔衍痛得涌出泪来,眼前一片模糊。
忽然手上麻绳被人接了过去。
“扶着桶。”金子玄幽幽看他一眼。
清凉的井水洒在手上,疼痛稍稍减轻。
崔衍无比感激他,强忍着抱住他痛哭的冲动,又熬了半日。
这一天从日初劳作到日落,回到柴房时崔衍已饿得头晕眼花。
这次一定要抢到,他暗下决心。
可馍扔进来时,他还没站起来,别人已经抢完了。
他绝望直得想一头撞死,这时金子玄递了半个馍来。
长风也掰了一小块给他。
说谢已无意义,崔衍狼吞虎咽吃掉两块粗黑的馍,竟觉意犹未尽。
八辈子的活都在这一天干了,崔衍掌心全是血泡,指节通红,身上没有一处不疼,手脚都酸得抬不起来。
他蜷在地上长出一口气。
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尽头?
明明只做了一日,却感觉像熬了几年。
金子玄像听到他心里的话,轻声说道:“才一日,你就不行了?有的熬呢!习惯了,便会好些。许多人一生就是这么过的。”
一生?!
崔衍心道,明日再到那潭边,我便跳进去淹死算了。
他并不知道,芜丁在遇到他之前,十几年都是这样过的。
夜半崔衍发起烧来,不停呢喃喊冷。
抖着抖着,他感到有人从后搂抱住他。
金子玄将自己衣衫解上,裹在崔衍身上。
“三伏天怎么会冷?你要对自己说,不冷,热!”金子玄也病过一场,经验丰富。
“跟我说说话?我怕我要……死了……求你……别让我死……”崔衍牙关打颤,头疼欲裂。
这下金子玄倒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那寨主,原是你男宠?”这是崔衍下午想明白的事
他听见金子玄呼吸一滞:“嗯,他是我家小武。”
“他不喜男子,却被你……”
金子玄冷笑道:“他不喜?哼哼,他最贪欢,恨不得日夜弄我!我实在招不住了,才又买了小文回来。他倒妒恨人家……”
崔衍感到金子玄微喘起来,搂住他腰身的手臂也在颤抖。
“破城那日我家早早收到消息,出得城来。进了山,那畜生突然变脸,将我全家……小文被他活活劈成两半……”金子玄颤声泣道:“为何不杀了我?这么恨我,为何不杀我!”
长风冷淡的声音传来:“我早说你那武哥儿醋性大,让你卖了,你从来不听我的。还偏要磨他性子……这下可好,疯魔了……”
金子玄额头抵在崔衍背上:“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我对不住你们!你们杀了我吧,可好?杀了我……”
崔衍摸到腰间握住他手:“不关你事,是他贪心不足。只是他为何要逮崔某?我与他有何……”
长风叹了一声:“你说呢?那晚你同金公子办事,他就在门外攥拳守着。要不是我派人硬把他轰走……这疯子早看我不顺眼!你可知这里十几号人,都是金公子榻上宾。他寻各种由头把我们掳来,故意折磨、报复我们!”
金子玄撒开崔衍,爬起来要往外冲:“我这就去死!”
长风一把捞住他,拽了回来:“你给我待好!你死了,我们一个也别想活!”
崔衍伸手要金子玄回来抱他,两人搂在一起抖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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