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衍是被奇腥恶臭之气熏醒的。
一睁开眼,他吓得“啊”一声倒抽一口冷气。
他前后左右全是死状惨烈的死尸,那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已经下到地府,身处炼狱之中。
时值正午,烈日当空,尸堆四周臭气蒸腾,蝇虫萦绕。
崔衍爬起来,趔趄着朝后躲,手却抓到一个绵软稀烂之物。
回头一看,是一个肚腹破裂、肠子外露、白蛆乱拱的血尸。
他顿时呕了出来,吐得自己衣襟上一片狼藉。
崔衍使劲扇自己一耳光,想从噩梦中醒来,睁开眼却还在此处。
他朝大街上跑去,想找个人问问究竟怎么回事。
走了几十步,拐了个弯,见到前面有队人。
他正要出声呼唤,却见那骑在马上的高扬起鞭抽打随行的人,嘴里呼喝的话他一个字也听不懂。
他惊得将话吞回肚中。
细看之下,才发现那队人都披头散发满身脏污,似乎都是女子,却个个衣不蔽体,互相挤靠在一起便走边哭。
崔衍捂住口鼻,生怕自己发出声音,一步步退到方才拐弯前的巷子里,背靠着垣墙瞪眼发颤。
打仗了?
城破了?
被屠城了?!
崔某不是在与殷家兄弟饮酒吗?
怎么眼一闭,再一睁,就换了天地?
爹呢?
我爹呢?
崔衍强令自己冷静,却忍不住惊骇万分,心乱如麻。
他这才留意到身上衣装被换过了,脸上黏糊糊的,一摸一把恶臭血污,却没有哪处受伤疼痛。
有人为崔某乔装,把崔某藏于死尸之中!
是爹爹?
爹爹人呢?
崔衍想回到尸堆那处,看看是否还有别人藏匿其中。
可他凭印象往回走了好久,却始终找不到那处墙角,顿觉诡异无比,心中一阵恶寒。
崔衍在书中读过,许多将领在攻破一座城池后,会允许部下抢掠城中财物妇女、甚至屠杀全城百姓,这是对自己手下兵将英勇战斗的奖赏。
这个过程短则三五日,长则十数日,非要把城中最后一粒金银掠尽,刮掉一层地皮,方才罢休。
更何况破城之人并非我族类,他们对我汉家子民并无丝毫悲悯怜惜之情,视我为牲畜猪狗,怎能不杀之而后快?
这时崔衍身后一墙之隔的院内冲进几个匈兵,崔衍听见男男女女求告的声音,尖叫声,哭嚎声,刀斧挥动劈砍的声音……最后是几个匈人高谈大笑之声。
崔衍死死捂紧自己口鼻,忽然胯下一阵暖流涌出,尿湿了裤子。
他闭着眼战栗许久,所幸匈人呼喝之声渐远,并未发现他。
他不敢在街上久留,又怕当街乱跑被逮个正着,只得寻到最近的一处宅子,趴在门上听着里面没有响动,才壮着胆子推门摸了进去。
这家并非富户,只一进院落,三间矮房,院墙下堆着高高一垒柴草。
柴草!
崔衍如遇救星,闷头便往里钻。
“啊!”
草中传来一声惊呼,一双手伸出来把崔衍往外顶。
崔衍吓了一跳,旋即看清,草堆里有人!
还不止一个!
他压低声音哀求道:“求阁下行个方便……”
“走开!躲不下了!”是个尖细女声。
“让我躲躲吧,求求你,大姐……”崔衍听见外面又有马蹄声叫嚷声传来,焦急央告道。
“男子走开!不方便!”
“你躲什么?你又不怕……”
“走开!走!”
众人纷纷出声赶他。
崔衍跺脚哭道:“大姐可怜则个!在下只好男色,绝不会骚扰各位!求求大姐!外面在杀人!求求……”
草堆中传来一坚定的女声:“让他进来!他若出去告密,咱们都不得好死!”
崔衍又伸手拨开柴草,侧身挤了进去,这次没人推他。
里面四个妇女趴叠在一起,崔衍顾不得那么多,伸圆双臂扑在她们身侧。
他头回觉得女子的身体是这样美好,紧贴着她们,虽潮热憋闷,他却顿觉心安神定,感动得几欲落泪。
“你若敢起邪念,我们几个便把你掐死在这儿!”那个说了算的妇人故作凶狠地威胁他。
崔衍苦笑道:“大姐放心,在下早吓尿了。莫说是你们,纵使我那两个男宠同我趴在此处,我也……提不起枪啊。”
有人“扑哧”一声笑了,带头的妇人问:“你是金家老三?”
崔衍刚要自报家门,忽听外面传来“哐啷”一声,门被踹开。
进来的人用匈奴话交谈嬉笑,听起来年纪都不大。
草中众人立时缄口,崔衍浑身僵直,气都不敢喘。
“啊!啊!”
伴随着一股焦糊味,草堆里突然一阵骚乱,尖叫声此起彼伏。
崔衍被拱了出去,脸朝下跌在土里,摔得眼冒金星。
一个姑娘的衣裙被火燎到,惊得她一边跺脚乱窜,一边双手在自己身上扑打,把那两个匈兵逗得前仰后合。
那两人不过十五六岁,个子不高,身量单薄,周身铠甲却被黑红的血迹浸染。
他二人踹开院门后看见里面这堆柴草,一时玩心大起,想点了看个热闹,不料竟意外逼出了人。
见草堆里跳出来几个大姑娘,两人乐得一脸淫邪。
其中一人拽过姑娘,伸手在她胸前胡乱揉捏。
那姑娘尖叫着伸手格挡抓挠,把他脸上挠出两道血痕。
那人恼了,怒骂着抽刀,对着那姑娘脖颈劈砍下去。
血溅了崔衍一身,姑娘立时没了命。
崔衍眼前一阵晕眩,耳中蜂鸣不止,摇摇晃晃险些一头栽倒。
他没摔倒,是因为有人把住他腰身,躲在他身后。
匈兵嘴里厉声吆喝着,给另两个姑娘脖颈上各套了个绳圈,用长绳串成一串,动作熟练麻利。
他们要拉崔衍身后的年轻妇人,这才看到还有一男子。
妇人把崔衍衣衫当成救命稻草,手指死抠着不放。
匈兵误会崔衍是她男人,坏笑着交换眼神,把崔衍同她一起,都套上脖圈系在那长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