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衍终于想起个问题:“四年前的官铁,如今的盐税,都是安之兄做的?你们昧下那么多银钱,意欲何为?”
“银钱?”顾安“哈哈”笑了起来:“你以为我们是为了银子?!哈哈哈……所以你才跟司马乾穿一条裤子?”
崔衍从没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是个傻子,只好摇头。
“我与阿桓,从未见到过一分一厘。少交的税,都还给我扬州父老了。我扬州市面上盐铁两样东西的售价,只有别州五分之三不到。博远兄想必从未关心过吧。他司马家想从百姓身上多刮多要,自然要给我们安上罪名。博远兄也是我扬州一方水土养育出的,为何与司马暴政为虎作伥?当真上了人家床,就卖给人家了?”
崔衍默默回忆司马乾的说法,与顾安这番话两相对照,一时犹疑不定。
这时案上灯烛忽然升起一股黑烟,熏得顾安眼酸流泪。
他伸手掀起灯罩,想盖掉烛火,刚凑上去,火里突然有什么东西“啪”的一声爆裂,火星四溅。
“啊!嘶……”顾安脸颊上溅到一点火星,疼得他捂住了脸。
崔衍抓起那壶冷掉的茶,起身道:“别蹭它!先冰一冰!”
说着掰开顾安的手,将那冷得冻手的铜壶贴在他脸上。
“脸上留个新鲜的印记”,崔衍暗自心惊,是够新鲜的,就在我眼前留的!
“四年前,老淮南王司马谅,也是安之兄买了毒蛇做下的?”
这是明知故问了。
“是了。你那妖精似的男宠告诉你的?”顾安自己接过壶敷着:“人怎么没跟着你?我还想见见呢。”
崔衍不答,又问道:“老王爷发现你们操弄盐铁了?”
顾安又像看傻子一样看了一眼崔衍:“发现?那老匹夫本就同我们一伙的!只不过,他起了贪心,竟以此事要挟我们,想要一大笔银子。可我们哪来钱给他?只好出此下策。请毒蛇的钱,还是阿桓自掏腰包的呢!”
“安之兄的意思,你们是为生民请命,倒是崔某被人当器具使了?”
顾安点头:“是这么个道理。”
崔衍摇头笑而不语。
“博远一时想不明白倒也无妨。来日方长,我与阿桓良苦用心,自有后人在史书上替我们辩明。”
“安之兄既问心无愧,为何将崔某禁在此处?”
顾安才庄重了片刻,听他这么问,又不正经起来:“崔博远艳名远播,同为我吴郡人士,从前竟未得遇见,顾某颇不甘心。你就当陪陪我吧。”
崔衍其实多此一问,他明白这两人把他掳来,是怕他将山海一事捅出去,想要拉他下水。
至于如何拉他下水,崔衍还未想明白,因此不敢掉以轻心。
顾安自斟自饮,根本不摸筷子。
崔衍腹中空空作响,见他不吃,也不敢动。
顾安察觉到他的疑虑,冷笑一声,拎起筷子在每样菜中拣一口,咀嚼时却面露难色,似乎菜都难以下咽。
崔衍饿极了,尝了一口,发现这菜明明很美味,于是食指大动,爽快吃了起来。
“安之兄不饿?已陪陆将军用过饭了?”
顾安神色黯然:“顾某味蕾尽丧,食之无味。博远慢用。”
初见那次,崔衍便看出此人服用药石已伤及根本,可没想到已至如此地步。
“安之兄可服用了丹药?之前与崔某同行的那位姬公子,也用的。明知伤身伤心,却积习难改……”
顾安邪笑着瞥他一眼:“得了吧。博远得了便宜,倒说这没用的话。顾某此身已残,活一日便赚一日,你不必可怜我。”
脸上已冻得木然,顾安放下铜壶,崔衍看到他脸颊上起了两个芝麻大的水泡。
“哦,血泡!”崔衍玩心大发,开心叫道:“崔某最会戳血泡!安之兄,我来帮你!”
顾安被他逗得捶床大笑,居然真的叫人送来银针,递与崔衍。
崔衍按照上次芜丁教的,将银针先浸在酒里,又在火上燎干,接着跪在顾安身前,一手捧着他下巴,一手持银针对准水泡扎了下去。
“疼吗?”崔衍戳瘪一个,停下问道。
“毫无感觉。”顾安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嘴角一勾,双手扶住崔衍的腰。
“应该疼的。安之兄果然已无感觉?这可难办了。”崔衍又去扎另一个。
顾安显然起了歪念,崔衍也早有预谋,两人盯着对方看了片刻,勾头亲在一起。
崔衍难得遇到对手,两人较劲似的吻得激烈。
可崔衍还未及有下一步动作,顾安却把手探进他胯下,用力一握。
“啊!”
崔衍痛得弯下腰,顾安却不放手,反而五指用力攥紧。
顾安终于撒手,崔衍腿一软,倒在地上蜷成一团,疼得甚至叫不出声。
顾安起身把他蹬得仰面躺平,一脚踏在他胸口上,俯身笑道:“想睡我?你还太嫩。滚回去肏你那条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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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格拉底说,没有人明知恶而做恶。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正义的,每个人的行动,从自己的角度来看,都有充足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