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瑚顺着话头问:“他能补了太守舍人的缺,不是你使的力?”
“怎么不是?多少人盯着的位子,本王可费了不少功夫。只是这次没让他知晓罢了。不过终究瞒不住。这一年来,每次见本王都像见仇人似的,脸上没个好颜色。本王思之成疾,却怕追得紧了他又要跑……”
司马乾两只手指拎着酒杯晃悠,神情寂寞。
珊瑚斜睨着问他:“所以刘怀章并不倾心于你?该不会……每次王爷都是用强的吧?”
“我怎么敢?他那性子,能一头撞死在我面前。”司马乾脸色沉了下去:“本王骗他,说要杀崔衍。他便只能……求我。”
珊瑚“啧”道:“王爷怎么也如此缺德?”
司马乾凝望窗外悠悠远山:“想必姬公子未曾尝过‘求之不得,寤寐思服’的滋味。骗也好,强也罢,只要能得到人……本王早已不敢有别的指望。”
“饮鸩止渴,自欺欺人。”珊瑚看他也怪可怜的,想骂醒他。
司马乾眼中却燃起阴郁的火光:“你可知崔衍动他那晚……本王连刀斧手都叫到了。若是一念之差剁了姓崔的……那才真叫饮鸩止渴,自取灭亡!”
珊瑚顿时吓得酒醒了大半,强做镇定地挪过去拍拍司马乾肩头:“王爷息怒。往后姬某一定看紧点,绝不让他再动王爷的人。”
司马乾“当啷”一声放下酒杯,猛地拽住珊瑚一只脚踝,将他掀翻在地。
“本王要他也尝尝被人染指心头所好的滋味。”
琴声戛然而止。
珊瑚对上司马乾晦暗不明的双眸,勉力压住内心恐惧,缓缓说道:“那王爷可找错人了。姬某也同王爷一样,不过是贪图那不属于自己的片刻温存。”
司马乾一只大手撑在珊瑚裸露的胸膛,将他死死钉在地上。
珊瑚凄惨笑笑,最终认命似的,双臂一摊,不再用力。
司马乾却大笑着撒开了手。
“姬公子这般识时务,倒让本王好生没趣。”
琴声复又响起,珊瑚轻盈起身,坐回司马乾对面:“王爷何苦这样恫吓姬某。老王爷泉下有知,会作何感想?”
珊瑚刚完成崔衍交给他的两项任务其一——试探司马乾是否对刘昭的立场有所怀疑,接着就要开始刺探他知不知道珊瑚的真实身份。
司马乾怪笑着应道:“先父生前对姬公子,比对我这个儿子还亲近。若不是怜惜你留下的那匹宝马,也不至于……”
珊瑚放下手中杯,神色黯然:“王爷也觉得,是姬某的错。等姬某把欠崔郎的还清了,便来王爷陵前自裁谢罪。”
司马乾欲言又止,转而问道:“你欠他什么?”
珊瑚轻叹一声:“姬某受歹人挟持,险些被卖作……崔郎赎了我出来。”
“噗~”司马乾喷了口酒:“你还说不是他买的?他花了多少钱赎你?”
“不肯告诉我,只说一辈子还不清。还不就是想拿捏我?这个缺德鬼……他没有心!”
司马乾大笑喟叹:“你我二人真是有缘。都被他姓崔的害得好苦……姬公子对先父心怀愧疚,而天下人却道是我司马乾为夺爵谋杀先父。”
怎么?难道不是他?
珊瑚心下一凛。
“恕姬某直言,老王爷仙逝之后,王爷两位哥哥也接连出事,这事儿……实在令人不得不……”
司马乾似乎早已习惯,面上毫无波澜:“怀章也这么说。连他都不信我,我也无谓辩白了。罢了,本王就当一个无父无君、灭绝人伦的牲畜禽兽,反正他们本来也没把我当人。”
珊瑚一向心软,又因为刘昭的事本就对他抱着几分同情,眼下听他说这气话,不免替他哀伤:“王爷何必说得这般决绝……倒也不至于此……”
司马乾满饮一杯,既而又说道:“姬公子你还不懂吗?我二人和他们不一样。说是出身贵胄、身份贵重,可你难道不觉得,他们从未把我们当成自己人?
司马乾的母亲本是安息国流亡太子的女儿,她从小生在汉地,食汉餐,说汉文,除了外貌,与一般汉人并无分别。可只要司马乾稍有行差踏错,他们便拿他母亲的血统说事,逼得她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把自己关在暗室里十余年不肯出门,郁郁而终。
珊瑚端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
他想起很多年前老金环把他带到毒蛇几位毒首面前,其中一位老毒物捏着他下巴轻蔑道:“尖鼻色目,天生妖物。”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们汉人,从小读的圣贤书里,便是这样教的。”司马乾冷笑连连。
珊瑚正以此思路对自己整个人生进行着重新审视,又听见司马乾说:“姬公子这长相,应是竹忽人。当年姬老将军曾收伏西域十六部游牧民族,竹忽人也在其中。能与姬氏联姻的,必是竹忽王族贵女。”
珊瑚呼吸心跳都停了一拍。
他从不知道、也没想过,自己到底是何血统,可司马乾言之凿凿,看上去很有把握的样子。
竹忽?那是些什么样的人?
司马乾见他沉默冷脸,以为他不愿承认异族身份,白了他一眼:“姬氏若视你为血脉传承,怎会容你这些年在外周游胡浪?还沦落到要他姓崔的救你?”
珊瑚胸口起伏,黯然道:“实不相瞒,姬某……根本没见过生母,他们也从未……从不允许我提及……”
司马乾语气软了下来:“想不到姬公子比本王还可怜……”
珊瑚气得慌,这是人话吗?只好打断他问:“竹忽,是什么样人?”。
“竹忽也是西边来的游牧民族,说来还与我安息国人颇有渊源。两族源自一地,敬拜同一位神,只因教派不同数百年来相互隔绝。竹忽人有一最大特点,男子出生后便行割礼,将那……蠢物前头削去一层,方便那位神,在百年之后把你们认出来,接往极乐之地。”
珊瑚仿佛受人当头一棒,呆若木鸡。
原来自己最私密处的异状,并非天生不凡,而是血统的证明。
可我并不真的姓姬,恐怕只是一竹忽弃儿罢了。
酒意消散殆尽,珊瑚合紧了衣襟,还是冷得牙关打颤。
司马乾完全没在意身边人的不适,自顾自讲着他对西方游民部落道听途说的了解。
就这眼力见,一点儿不知道心疼人,怨不得刘昭看不上你。
换了崔郎……换了崔郎,怕是早就扑上来做些能把人热死的事了。
珊瑚想走,想找崔郎,找芜丁,想跟他们说说自己刚得知的身世,听他们说几句宽慰或是打趣的话。
哪怕是金环。他会不会早就知道?跟他吵一架也行。
可身边只有这个目中无人的蠢男人。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直到回自己屋里,珊瑚还一直咀嚼着这句话。
说到底,我会走到今天这步田地,的确是因为这张异于常人的脸呀!
崔决一晚上没切换画面,盯着珊瑚和司马乾急得满头是汗。
虽然他自己都不知道在气什么。
“就喝点小酒,聊点小天,你不要瞎激动。”运营小哥笑话他:“你也太没见过世面。要不你看看你哥那边……”
“我没有激动!聊天为何聊到把人按在地上?”
运营小哥戏谑道:“是他自己先宽衣解带敞着怀,被人袭胸不是活该?”
崔决怄得鼻孔出气,站起来上路飞跑。
“崔决你有病啊!这都几点了?我还下不下班?”
“还有多远到淮南?”
“没几天……”
“究竟几天?”
“五天。”
“三日之内!”
崔决疯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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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咱们三流脆皮鸭文学里,男人和男人之间,有纯洁的友谊吗?我认为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