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昭住在城南一户竹林掩映的小院落。
芜丁一边扶崔衍下车,一边嘟囔:“为何他家下人不让我进,他就能进?”
崔衍笑得见牙不见眼:“阿芜可愿同我赌一把?他一定说是怀章的相好,根本没提崔某的名字。”
这次下人直接开了门,一句阻拦的话都没有。
芜丁觉得尴尬,借口喂马,不肯进去。
崔衍笑呵呵进到房内,珊瑚回头瞅他一眼,手伸到刘昭眼前:“我说他要来吧!十两,拿来。”
刘昭头偏到一边,脸红无语。
“你自己跟崔郎说?我说,那可就难听了。”珊瑚态度轻慢,像是抓住了刘昭什么把柄。
崔衍假装委屈:“怀章兄为何躲着我?崔某哪里让你不满意?”
“我……身体不适……”刘昭垂眼答道。
珊瑚却上手揪住他衣领,把他从椅子上拎起来:“你说不说?”
崔衍赶忙抓住珊瑚手腕,连声叫道:“诶诶,姬公子别动手,别动手!”
珊瑚撒开手,崔衍挤进去挡在刘昭身前,冲珊瑚眨眨眼:“怀章兄身体不适,姬公子饶了他吧,嗯?”
崔衍回头用手轻握刘昭肩头,以示宽慰。
珊瑚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
刘昭欲言又止,脸上满是羞怯纠结,憋得眼角都红了。
“怀章兄可有话同崔某私下讲……”崔衍低头问,却被珊瑚打断。
“赶紧的,少罗嗦!”
刘昭鼻子一皱,紧闭双目像是要哭:“姬公子,刘某实在难以启齿,劳烦您……崔大人请先回吧,怀章无颜见你……”
“他早跟司马乾有一腿!”珊瑚再等不及,甩袖脱口而出:“我早看他眼熟,才想起来,他四年前就在淮南王府上过司马乾的床!为何瞒着崔郎?故意接近崔郎,你安的什么心?”
刘昭努力把眼泪吸回鼻子里:“刘某出身寒微,无所依傍,不比崔大人。要想有做作为,便只能……只能……”
“卖身求荣。”珊瑚直瞪着他。
刘昭凄惨笑笑:“姬公子怎能如此理直气壮?从前是谁在老王爷面前……”
顾着崔衍的颜面,他没有把话说完,起身对崔衍道:“刘某虽……但可指天发誓,从未想过利用、危害博远兄。博远兄信我也好,不信也罢,我问心无愧!事已至此,那往后,也不必私下往来……”
珊瑚干笑一声:“谁还会跟你私下往来?崔郎你问他,那晚在淮南王府,他从你房中出来之后,又去了哪里?”
刘昭闻言呆若木鸡,眼泪从两边眼角滚滚而下。
崔衍一直不出声,只看着刘昭若有所思。
陈恕把刘昭当成天降救兵,可实际上,恐怕他是司马乾安插到太守府的一枚暗哨。
崔衍努力回忆,四年前,那时他与刘昭都在四处递贴拜山头,刘昭被司马乾看中收用,也并不稀奇。
珊瑚见崔衍不做声,又威胁刘昭:“刘怀章,淮南太守知道你是司马乾胯下之臣吗?崔郎信不信你,倒是小事,你那顶头上司,往后还能不能信你?”
崔衍终于出声:“姬公子何必说这些难听话?崔某与怀章兄是知己故交,自然信他。其余的事,与崔某无甚相干,姬公子也无谓多言。”
珊瑚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刘昭转身背对崔衍:“恕不远送。”
崔衍其实无所谓刘昭与谁有染,这种事情他一向看得很开。
“怀章兄,崔某只问你一句,可是淮南王将你安排在陈大人身边?”
刘昭猛然回头,一脸惊恐。
“看来崔某猜的不错。那怀章兄与崔某重叙旧谊,不会也是……”
“不是!我说了不是!”
崔衍轻叹一声,一边转身离去,一边嘀咕:“如若如此,那可就太伤心了。”
就在他踏出门前,刘昭伸手拽住他衣袖:“博远……可否容我解释几句?”
崔衍就等着他这句呢,于是停住脚步,却不回头。
刘昭将门带上,拉崔衍回座,认真看着他:“陈大人已知晓此事。如今我……其实是为陈大人做事。去年我刚到任不久,陈大人就已然查清我来此的初衷。陈大人高义。他不仅没有厌弃与我,反而将……大事托付于我……”
崔衍插话道:“官铁。”
刘昭一愣,低头沉吟片刻,接着说:“博远已经知道了。陈大人对我说:‘他想从我这儿要什么,你都可以给他,包括老夫这条命。老夫只求你从他那里取一样:他插手官铁买卖的证据。凭据到手后,如果老夫已不能主事,你就将证据文书复制多份,寄往刺史大人及各郡太守处。我大炎一定有铁骨铮铮的忠臣良将,能为老夫完成未尽之事业!’”
“刘某感动惶恐,问陈大人‘您为何敢信我?’陈大人答曰……”刘昭说着,眼泪又下来了:“‘老夫不敢信你,却敢信你读的那些圣贤书。’”
“怀章兄忍辱负重,孤勇卓绝,崔某唐突了,请怀章兄……恕罪。”
崔衍说着,对着他深鞠一躬。
刘昭抬手擦去眼角泪痕:“无妨。姬公子为博远思虑担忧,其意拳拳,令人感动。只是,他误会刘某了。我并非有意……委身于那人实属无奈,绝非我……”
崔衍握住他手:“怀章兄不必介怀,崔某并不会因此看低怀章兄一丝一毫……”
刘昭却偏不肯认:“博远为何不信我?刘某对那人恨之入骨,从不曾怀有一丝真情实意!”
崔衍心想,我说了我不介意,大家都是逢场作戏,心照不宣的事情,有什么好解释。
刘昭紧咬下唇,忽地将自己领襟拉开,露出肌肤。
崔衍看见他胸口有几道血痂尚未掉干净的新鲜划痕。
“这……司马乾……”
刘昭一边缓缓合上衣襟,一边凄然点头。
“博远须加小心,那人对你……不怀好意。”
崔衍赶忙抱了上去,将刘昭按在怀里轻抚后背。
“你快回吧,那人在淮南府眼目众多……”刘昭情绪平复下来。
崔衍脖子一梗:“大不了与他撕破脸罢了。崔某又不怕他。”
这话说得极有水平。
刘昭误以为他是看到自己身上伤痕,才有此决心,顿时把陈恕的劝诫抛诸脑后,心里那团只剩星星之火的灰烬,重又燃起来。
两人各怀着心思静静抱了片刻,刘昭才又将他送到门口。
一推开房门,芜丁就近在眼前。
“大人……刘大人……”芜丁慌张拱手行礼:“姬公子催促要走,非让我来……”
崔衍笑道:“你就惯着他吧,都管到我头上来了?”
芜丁垂头不语。
刘昭送到院门外,三人又互相行礼告别。
芜丁正要上马,忽然福至心灵,转身问道:“刘大人,怎么不见你那书童?”
刘昭却不明就里:“刘某没有书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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珊瑚:刘怀章,你这点儿茶艺真不够看的,茶案都给你踹翻!
芜丁:啊???姬老师,刚没看明白,能再来一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