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淮伏在地上不知道哭了多久,后来哭累了,就那么睡了过去。

  等醒来的时候发现房间里多了一个人。

  他用手撑着地,艰难地坐起身。

  遮光的厚窗帘没有被拉开,方淮看不真切那人的面孔,也闻不到任何信息素的味道。

  他尝试着开口,张了张嘴,喉咙却痛得像被刀片割过一样。

  方淮吞咽了一下,哑着嗓子问,“你……是谁?”

  坐着的人没有回答,但是方淮能感觉的,那个人在盯着他。

  方淮在黑暗中望着他,又缓缓问,“请问这里是医院吗?还是我被你关起来了?”

  那人依旧沉默坐着,不言不语也不动。

  仿佛像雕像一般。

  “那么我是得罪过你吗?”方淮耐着性子再次问道。

  没有回答。

  黑暗的房间里,静得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

  大理石的地板冰凉,方淮的身体也没有比地板暖和到哪里去。

  他试着站起来,但是全身都痛,腿在地上跪了大半夜,早就没知觉了。

  “啊……”方淮还未真正站起来,腿一软,又跌坐在地上。

  那人好像失去了耐心,长腿一伸,把床尾的小夜灯一脚踢开。

  “啪”的一声,昏黄的灯光在黑暗中亮起。

  方淮被突如其来的光刺到了眼睛,他闭上双眼,适应了几秒钟,才缓缓睁开,望向坐在沙发上的人。

  灯光打在祝聿白的侧脸上,一半明一半暗。

  方淮大脑好像在看见祝聿白的脸后,短暂地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保持着跪坐的姿势,两只眼睛呆呆地望着祝聿白,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又茫然的表情。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也不知道自从祝聿白易感期之后发生了什么。

  他只清楚的感受着周身的疼痛和对祝聿白信息素的强烈渴求。

  方淮看出来了这里不是他们之前住的地方,所以猜测地问道,“我们……我们要换到这个地方住吗?”

  这一次祝聿白回答他了。

  “不。不是我们,是你。”

  “哦,是我住在原来的地方,不方便吗?”方淮小心猜测。

  祝聿白不说话。

  方淮看他脸色不太好,关心道,“你易感期结束了吗?感觉还好吗?需要我放一些信息素给你吗?”

  祝聿白不再理会他无聊又无知的问题,他放下二郎腿,两只胳膊搭在腿上,上半身向前倾,靠近方淮,“你是谁?”

  方淮脸上再次出现了疑惑的表情,他不明白祝聿白为什么问。

  难道Enigma易感期会失忆吗?

  方淮不理解。

  “我吗?”他伸出食指,指向自己。

  祝聿白只是盯着他,眼睛都不眨一下,那种眼神方淮无法用言语形容。

  他的眼睛好似深不见底的寒潭,透着一股子冷冽的寒意,幽幽望来时,让方淮不由得心颤。

  “我是方淮,我们……我们…”方淮我们了半天,才发现他们之间根本没有确定什么关系。

  如果非得给他们之间的关系下一个定义,那就有金钱关系。

  买卖关系。

  有永久标记的关系。

  “你见过我哥哥吗?”祝聿白又抛出一个问题。

  “你哥哥吗?我没见过,我只见过你父亲,旁的人都没有见过。”方淮虽然不理解祝聿白今天所问的这些奇奇怪怪的问题,但还是乖乖回答了,因为他想如果他听话一些,一会儿祝聿白会不会释放一点点信息素给他。

  祝聿白站起身,从上往下垂眸看着坐在地上的omega,“我不是说现在,我是问,你以前见过我哥哥吗?”

  方淮低下头,看着地板,抿嘴思索,在确认自己以前从未见过祝家人之后,抬起小脸坚定地回答,“没有,以前没见过。”

  “好,很好。”祝聿白单腿屈膝蹲下身,在离方淮不过一拳的距离停下,“我给过你坦白的机会了。”

  方淮以为祝聿白说的“很好”是在夸奖他,所以满怀期待地把一只手搭在祝聿白的小臂上,“那你可以给我一点点信息素吗?你标记完我后,我闻不到你的信息素就好难受,我的腺体也很痛,身体也很痛,我想闻一点点你的信息素,可以吗?”

  祝聿白看着搭在自己身上的手,泛着不健康的白,好像一点肉都没有,只是一层皮包裹着纤细的骨节,手背上因为长久输液留下的针眼还泛着青紫,看着十分可怖。

  祝聿白忽视看着自己的带着期待的眼神,一把将搭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拍掉。

  然后在方淮难以置信的目光中起身,俯视着他,说,“方淮,你真可笑,你居然向把你关起来的人求助。”

  说罢,他不再去看方淮错愕的神情,抬脚就走出了卧室。

  厚重的门在方淮面前“砰”的一声关上,连同他在看见祝聿白后燃起的希望一齐消失。

  祝聿白站在门口,深深地呼吸了一口空气。

  方淮不知道,卧室里他的信息素有多么浓郁。

  就差那么一点儿,祝聿白就忍不住了。

  他忍不住想要动手。

  他想把那个omega咬穿,将他的谎言悉数咬碎,露出他原本的面目。

  祝聿白手臂上青筋爆起,一拳打在围栏上。

  拳头上未好的伤再次浮现血迹。

  方淮听着门外“砰”的一声,不由得缩着脖子抖了抖。

  他不明白。

  现在在这里发生的一切他都不明白。

  他好像永远没有资格拥有做选择的权利。

  永远都是这么的被动。

  父母可以不跟他商量,直接把他卖给别人。

  祝聿白可以不跟他商量,甚至都不告诉他原因,就将他关在这个陌生的地方。

  他仿佛是一件物品,一个器具。

  有人需要了,就摆出来,不被需要了,就随便找个犄角旮旯塞进去。

  没有人会主动问一问他的意愿。

  问一问他是否愿意,是否赞同。

  一瞬间,各种复杂情绪像潮水一样向他涌来。

  委屈的,难过的,无可奈何的,全部都交织在一起。

  方淮眼中再次慢慢地闪出微微泪光,他吸了吸鼻子,侧头盯着床尾的小夜灯,强压眼中几欲夺眶而出的泪水。

  他扶着床沿缓缓站起来,掀开被子再次躺了进去,抱着胳膊蜷缩成一团。

  泪水从眼尾滑落,在枕头上氲成一团。

  他不需要爱,不需要食物,不需要信息素,在此刻死亡算是上天送给他的最后一份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