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眼泪为谁而流呢？
宁景自己也不知道。
他不知道自己因为什么在难过，因为什么而颤栗。
明明是天大的喜事，他应该为宋景轩感到开心，但是那股该死的委屈从心底里冒出来的时候，眼泪是不受控制的。
也对，眼泪怎么能控制得了呢？
它就像悄悄蔓延却又疯长的爱意一样，越压抑，越茂盛。
宋景轩手心滚烫，就那么托着宁景的脸，拇指指腹把他滚下来的泪珠一颗颗擦掉。
“别哭了，宁景，”宋景轩嗓音颤抖，鼻尖酸涩，“你的眼泪比尖刀还锋利，看见你哭，我的心都裂成了七八块，怎么也愈合不了。”
宁景一句话不说，就站在那里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眼皮红肿，一碰就疼，他才用力推开宋景轩。
因为哭得狠了，所以在他开口前还抽噎了几下，“宋景轩，上次我喝多了，那晚全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你忘了那天发生的事吧。”
“宁景！”宋景轩想要开口说什么，被宁景一个手势打断了。
“别说话，听我说完。”
“你知道我有多讨厌你吗？你天天跟在我屁股后面，屁大点事都要喊我，做错了事情他们也只会骂我，从不批评你一句。
凭什么？
就凭我是吗？所以我要让着你，迁就你，保护你，那谁来屈尊迁就我呢？
你们没有一个人想过这个问题。你们眼里只有你们自己！
你自私，强势，任性，偏执，我真的烦死你了！
现在我长大了，我有我自己的工作，我终于可以搬出去自己一个人住，离你们一家人远远的。
所以，能不能拜托你，宋景轩，放过我，让我只为自己活一次，让我只是我自己。
宋景轩，我太累了。”
说着，宁景又自嘲般地摇摇头，“过往太沉重，上次那一夜，就当是我们前程往事一笔勾销。”
说完，宁景不等回答，转身就走。
宋景轩被宁景的一席话砸得晕头转向，看见人走了，才如梦初醒般抬脚追上去。
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宁景停下来，没有回头，“你再跟上来，我保证让你一辈子都再也见不到我一面。
你知道的，宋景轩，我向来说到做到。”
“宁景，”宋景轩果然停在了的原地，茫然不知所措，像个孩子一样跪在地上，朝他的背影伸出手，“求求你，别走。”
“今天是我的生日，以往每个生日都是我们一起过的，你都还没有祝我生日快乐。”
宁景往前走的脚步顿了顿，转过身，望着跪在地上的人，眼眶湿润发红，眼神晦暗不清，语气平静但说出口的话如同凌迟一般，“祝你订婚快乐，宋景轩。”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宋景轩单手撑在地上，肩膀耷拉着，透过眼泪朦胧地望着宁景越走越远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
他再也忍不住伏在地上低声哭泣起来，眼泪横流，几近崩溃。
宋景轩感觉自己的心仿佛被人紧紧的握住，然后决绝的掏出，扔在冰天雪地之中，没了生气。
祝聿白和方淮就站在不远处，等到宁景离开，祝聿白才走上前将宋景轩从地上拉起来，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个时候，语言最无力，没有任何词句能够起到安抚都作用。
“方淮，可以帮我个忙吗？”祝聿白望向方淮。
“当然，需要我做什么？”
“你帮我把宁景哥送回家可以吗？他现在情绪激动，我怕他一个人在路上有危险。他估计还没有走远，等你追上他，给我发消息，我安排司机去接你们。”祝聿白简要说明意图。
方淮点点头，“放心，我会把他安全送回家的。”
祝聿白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去吧。送完他，司机会直接送你回家。”
“好的，”方淮朝着宁景离开的方向追去。
没有跑几分钟，方淮就看见了在路边走两步停两步的宁景。
他掏出手机，将定位发给祝聿白后，才小跑跟了上去。
“宁医生，”方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宁景慌乱地用手在脸上随便抹了几下，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这条路上好像比较偏，应该不好打车，我可以送你回家吗，宁医生？”方淮放柔声音，没有提起刚才在别墅发生的事情，仿佛就只是朋友间的正常交流。
宁景点点头，又冲着方淮笑了下，“麻烦你了。”
“不麻烦的，宁医生，”方淮看了下手机，祝聿白发消息说司机已经出发了，很快就到。
“我们在路边稍微等下吧，司机马上就到。”方淮怕宁景想别的，又补了一句，“是祝聿白的司机。”
“好。”
两人就在月色下，安静地站在路边。
没等两分钟，就看见一辆车打着双闪靠近。
宁景向司机报了自家的地址，然后坐上了后座。
一路上，宁景都望向窗外，看着飞驰而过的高楼和霓虹灯，眼里闪过的光明暗交错。
方淮安静地坐着，不出声打扰他。
车子停在小区门口后，方淮看见周围的商铺还开着门，便转身问，“宁医生，你家附近有好吃的餐馆吗？我有点儿饿了，想吃点儿饭。”
说罢，他还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仿佛真的很饿的样子。
宁景指了指前面，“那边有一家我经常吃的面馆，味道还不错，你可以去试试。”
“宁医生能跟我一起去吗？我一个人吃，感觉有点儿孤单。”方淮拉着宁景的衣袖，轻轻摇了摇。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宁景也看明白了。
方淮哪里是饿了，这明明是想让自己吃点东西。
他要是真饿了，一会儿回到祝家吃的东西不比这路边的小面馆好吃百倍千倍？
宁景低头笑了下，没有拆穿他。
也没有拆穿自己。
“走吧，一起。”
两人并肩走向面馆。
虽然已经过了饭点，但是小面馆里依旧坐满了人。
忙碌的老板娘一眼便看见了宁景。
“哎呦，好久没来了呀！今天老样子？”
宁景冲她点点头，“老样子，”然后问方淮吃什么。
方淮说跟他一样。
于是宁景对着老板娘竖起两根手指，“两份。”
两人坐在摆放在院子里的小凳子上，微风徐徐地吹着，吹散了身上的疲惫。
不一会儿，两碗盖着金黄煎蛋的面就摆在两人面前的小桌子上。
“尝尝吧，鸡丝凉面加煎蛋，看看合不合你的口味，”宁景抽出一双筷子递给方淮。
方淮吸了一口面，麻辣爽口，煎蛋还带着流心，配着炒熟的芝麻，别提有多香了。
“好吃！是我吃过最香的凉面！”
宁景看他喜欢，才低头开始吃。
或许是因为方淮吃得太香了，原本没什么胃口的宁景也慢慢吃了大半碗。
“谢谢宁医生请我吃饭，”方淮在宁景付钱的时候，笑眯眯地说道。
“不客气，辛苦你送我回来了，快回去吧，已经很晚了。”宁景走到小区门口，“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好！宁医生下次见！”方淮冲他摆摆手，“希望你今晚好梦。”
宁景点点头，目送方淮上车离开，然后转身走进便利店，“老板，我要一盒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