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热病>第72章 七十二

  七十二

  春天的时候,祁盛杰出了趟国,说是要做个心脏手术,把公司全权交到了我手里。当然,幕后的大股东还是他,我不过是他的傀儡罢了。这不是我的目标,但祁冰瓯离开以后,我的目标究竟是什么,似乎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我浑浑噩噩又兢兢业业地过着每一天。在祁盛杰出国后终于搬出了那栋别墅,在市中心买了一套一室一厅的公寓,花了不少心思好好装修了一番,也总算在真正意义上,有了自己的家。

  只可惜这个家只有我一个主人,和一条老了但还算健康的查理。

  我很清楚自己生病了,或者说我一直很清楚自己有病。从年少时期偶尔睡不着觉,演变到如今的失眠症和恐慌障碍,我是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步步堕落下来的。我有听医生的话好好吃药,但每天早上和晚上吞下那些各种颜色的小药片时,我的内心也很清醒,光靠它们是治不好我的病的。

  我找到过能治愈我的药,但我不小心把他弄丢了,找不回来了。

  我逐渐习惯了两点一线的独居生活,除了工作和遛狗外,剩下的时间都在健身房度过。我住的公寓属于高档小区,楼里面也都配备有健身房和游泳池,且都是二十四小时开放的。我最喜欢在凌晨两三点、刚加完班的时候跑去健身房,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我,和镜子里的自己。

  我害怕孤独,又逼迫自己习惯孤独,并与孤独为伍。

  都说看镜子看多了,会觉得里面的那个自己很陌生,我也不例外。有时候看着里面穿着背心短裤、戴着耳机的男人,我很难把他和自己联想到一起去。记忆中的自己不是才刚从高中毕业吗?什么时候变成了这幅样子?要说改变也没什么很大的改变,可气质却完全不同了。

  偶尔,偶尔中的偶尔,我也会和镜子里那个自己对话。他不会回答我,只会做出和我相应的口型、表情和动作。我最常问他,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祁冰瓯?祁冰瓯最近有没有想我?有没有像我想他那样发了疯般的想我?不想的话,那他是在想谁?想的话,他又为什么不主动来找我?他不是说过很多次,就算我不找他,他也会来找我的吗?

  家里有一面墙被我打造成了酒柜,前面装修成了一个小吧台。我开始迷恋酒精,周末时常常喝得不省人事,等秘书给我打来电话,才发现自己在吧台上睡了一整晚,身子都僵硬了。有一次醒来后,我看到我在断片的情况下给祁冰瓯发去了一条微信语音。点开来,里面是我带着哭声的质问,但因为喝多了所以口齿不清,不仔细听根本就是一堆无用的嗯嗯啊啊。他当然没有回复我。我嘲笑自己,最先动心的是谁已经不那么重要了,我只知道我还没有放下。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地放下。

  幸运的是,公司的事儿让我忙得焦头烂额,使我没有太多的时间去伤春悲秋。

  七月中旬,祁盛杰回国了。手术做得还算成功,不过他也不剩多少时间了,靠一颗几乎是人造的心脏苟延残喘。他不愿意待在国外,执意要回来,美其名曰想要用最后一段时间好好陪陪我,好补偿那段我从未有过的童年。

  我对此嗤之以鼻。失去的东西,尤其是童年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再怎么补偿也不可能补偿得回来。现在说补偿,不过就是为了满足他自己,随便做点什么来让无休无止的愧疚放过他。

  祁盛杰下飞机后就直接进了医院,我拖了两天才去看望他。昔日趾高气昂的公司总裁,如今病恹恹地躺在VIP病房的单人病床上,手背上插着针管,床头还有准备好的呼吸机,以防万一备用。

  他见我走进来,两行眼泪顺着苍老了不少的脸颊滑落,泪水顺着脸上那些新长出来的皱纹的沟沟壑壑流过,仿佛河水分支成了一条条溪流,湿润着干涸了几十年的土地。

  假若是祁冰瓯在我面前流泪,我会觉得心痛和同情;假若是个没什么交集的人,比如袁黎,我或许不会有任何的感觉。但面前的人是祁盛杰,他的眼泪和他的一切丝毫没有差别,只会让我感到恶心。

  我走到他病床边,等着他开口。

  他拉住我的手,缓缓从床上坐起来,动作缓慢得像是0.5倍速的电影,还一卡一卡的那种。

  “销焚啊,爸爸真是对不起你。本来以为还能多陪陪你,没想到发生了这么多的变故,身体也扛不住……”

  我不想再听这些陈词滥调了,打断了他:“嗯,对不起的地方多了去了。公司那边有几个股东信不过我,满世界找你呢,你看什么时候找人去应付他们一下。”

  “好不容易来一趟,就非要我和聊工作上的事情吗?”

  我似笑非笑:“那咱俩还有什么好聊的?”

  祁盛杰沉默了,不过只是很短暂的沉默。他显然很惧怕这种突如其来的沉默,没话找话道:“你最近和冰瓯还有联系吗?”

  我搞不懂他怎么又关心起了祁冰瓯,真假参半地回道:“有,但不太多。他拍戏挺忙的,我也不是个闲人。”

  “看到你们俩都过得这么好,我也就满意啦。说到底他也是我的孩子,不管犯了多大的错误,都是我的小孩。给他的虽然不多,但也够他活下去了。”

  听他话的意思,估计是已经做好遗嘱了。我淡淡地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还有不耐烦的催促。

  “你也猜到了吧?”祁盛杰重新躺到了床上,“公司是你的,我的股份也全部转给你了。我做手术前,就让律师把这些事都办好了。之所以没告诉你,是怕你知道后太浮躁。你别误会,我不认为你是个浮躁的孩子,但一下子拥有这么多,总是有可能改变一个人的……”

  我不耐烦地听他絮絮叨叨地讲这些我早已猜到的事,他独自一人讲了得有半个多小时,终于有了点生病的人的样子,说他累了,让我回去。

  “有时间的话,多来看看我吧。”

  看个屁。我以竞走般的速度出了病房,深感走廊里的空气都比那间病房里的好闻。都是一样的酒精消毒液的气味,却会因为一个人的存在而产生那么大的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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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好困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