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情关几何>第27章

  封顽煜吻过他后,就这样和鹤弋对视着。“我知道我还有伤你的可能,也不指望这些关系可以成就什么,可以弥补什么。但是鹤弋…你当初欠我的那些,我已经放手了。”

  不管鹤弋的目的是什么,他都已经做到了。封顽煜不再陷在过去的怪圈里一味地考虑着他自己,也不再自怜自艾地寻求着其他人对他的欠款和讨债。

  他现在更像正常人一些,懂得珍惜,知道抓住好。

  鹤弋低声嗯了一句,慢慢地蜷缩到床上,拽过薄被钻进去。封顽煜瞧着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被子,甚至想搂住他睡觉。

  喜怒无常的暴君性子,说得就是他封顽煜。

  封顽煜想了想,点了盏身侧的小夜灯,将天花板的大灯关了。又确定了一遍室温,封顽煜还是皱着眉选了自己更偏爱的温度。他是个自私鬼,这没办法。夏天他就是受不住这种热度。

  今天好像还是中秋节?

  祭月、赏月、吃月饼、玩花灯、赏桂花、饮桂花酒,这些都可以有。但已经时间错过了。不过一起看孔明灯…倒是完美完成了。这种和家人团圆的节日,鹤弋和他睡在一起,算不算有什么寓意?

  封顽煜莫名地想起一首诗歌,也许是与明月有关他就想起来了。“我寄愁心与明月,随君直到夜郎西。”

  去厅里把游戏机电源关掉,又确认一遍电器关闭,他这才回房。好像偏袒且自私地让鹤弋直接跟他睡一屋了。明明可以分房睡的。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怕空调的十八度开太冷。

  封顽煜想着,起身从衣柜取了柔软的厚被,缓缓地给床上的小人披上。他像拱城堡建筑一样,确定不会触及伤口,又要确定鹤弋不会冻到。顺手掖了掖被角,封顽煜思维里飘过的一瞬念头又火速飞走,甚至没有能被他自己追上。这种平淡生活的惬意感,难得舒适的幸福,可以治愈他全部人生的苦难。假如身侧人也是这么体会的就好了。

  ‘鹤弋,你用切身行动教我体会了幸福,我也有机会给予你同样的赠予吗。’

  他是个平生只能带给他人不快和压抑情绪的渣滓,这样的人也有机会体验爱意和幸福吗,那一定是…上天终于明白如何厚爱他了。而他只是希望鹤弋像他一样,也可以被上天眷顾。

  在他对鹤弋贫乏的了解中,他只知道当年霸凌他这一件错事。如果他身为当事人选择了原谅,那么上天可不可以瓜分一点给予他的此刻厚爱,给这个不太走运的小人?

  封顽煜想着,缓慢地爬上床,又贪婪地伸手后背式抱紧了鹤弋。“转过来,冲着我睡。”他就是很霸道,他就是很无理,他就是喜欢随心所欲。但被纵容的感觉总是不坏的。也许以后也可以缓慢学会纵容旁人,学会去爱。

  于是明显察觉到鹤弋宝宝的不开心了。在对方转过来的时候,封顽煜甚至能直接体会到鹤弋对于他吵醒睡眠的丁点不满,因为表露得太鲜明,封顽煜甚至觉得可爱。像撒娇一样傻乎乎的,这样的鹤弋一定很少见,一定只有他可以知道。

  鹤弋低声嘟囔了一声吵,又缓慢地闭上眼睡了。

  可恶,一定只有他这种人才会在床上这么粘人。封顽煜在心里不齿于自己的行为,手却下意识地抓过去拽住了鹤弋的被角。在长期不接触外界的情况下,就会忍不住揪紧全部可以贪恋的元素了。

  总有一天他自己能减少缺爱感,好好睡觉。封顽煜想着,陷入了困意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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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睡眠还算好,但因为游戏打太多了就自然早醒的封顽煜,爬起身进厨房开始准备餐点。煮了些清淡的瘦肉粥,补身体的同时还是流食,总是好下咽点的。

  等着粥烧好的时间里,封顽煜就懒洋洋地爬起身去沙发上窝着玩ipad了。新出的模拟经营类游戏,江南百景图,他就喜欢用大屏幕玩这种基地建设的游戏。手机提示响了几遍,他就顺手捏着拿起来了。

  电话,未知号码。瞧着就像广告。但无所谓,他心情好也可以听听。

  “喂?”

  “封,我和你父亲决定复婚。”电话那头的女人说完这句话就沉默了,似乎是在等着封顽煜的回应。

  封顽煜还陷在昨日的甜蜜乡里,没有多少情绪的影响。他想了想,回道,“这就是你八点吵醒我的理由?I need to check my schedule,in case there are any ‘incident’ happening.(我需要检查我的日程安排,以防产生任何“冲突”)”提及‘incident’(冲突)一词时,他甚至下意识地在空气里比了个双引号讥讽。

  班主任叫他家长去学校的时候,他这个公司外交部采购部长的母亲,可从来都是用这种借口逃避的。以至于他被欺负了那么久,痛斥他母亲是个站街女的时候,封顽煜甚至连个借口都说不出来。他捏着自己母亲的名片试图澄清辩解,最后被撕得粉碎一阵嘲弄。

  恨意当然不会以这种方式传递到他父母身上,封顽煜这么冷淡的原因也不外乎几点。缺乏童年感情交流,在他人生关键节点他们选择离婚,家暴时刻的冷眼旁观。他可不需要因为供他读书上学的那些钱就感恩戴德。他是因为父母离婚,双面都选择对他放手,才辍学开始打工赚钱,同时绘画挣外快起步的。

  他印象里记得清清楚楚,尴尬地站在父亲的新家门口努力扯一个笑容,问对方能不能给他这个月的生活费,迎来的劈头盖脸一巴掌。让他滚,还问他是谁。

  他四岁的“新妹妹”手里捏着“他父亲”买的乐高玩具,身后还有一只傻乎乎的柴犬在四处转圈跑步,咬着嘴里的棉质骨头。对方穿着崭新的碎花裙子,浅绿色的,抬起头拽着他父亲的衣角问这是谁啊,那种场景可真是不可多得。

  他那天穿的脏兮兮的,刚从学校接到他父亲新地址就跑过来了。灰头土脸的,甚至脸上还有扯出来的澄澈笑容,以为可以等到他父亲一句好话。他的裤脚是破的,没那能力补好。那个时候穷,夏天他都不能开空调,窝在脏兮兮的三平米地下室屋里,还要算计着房租费用他打工多久挣上。

  干苦力劳动能赚不少钱,但问题是他没成年,也没有足够的时间兼顾高中学业和打工。

  之前四年半勉强能拿到寄来的生活费,塞在一个干净的洁白信封里,还写着封七收。他名字不好写,他只当是父亲顺手连画,就简略成了一个像‘七’的字样。现在才知道,那是他爷爷寄给他的。

  这个月的月初…他爷爷病逝了。

  封顽煜还记得那天他是怎么回家的。捏着裤兜里最后的三块钱换了瓶运动饮料,没有咚咚咚地像电视剧一样喝光,而是就着这点能量跑回了他那个地下室的家。

  他只当——世界上最爱他的人走了。这个世界没有任何留恋他的人,但…他永远背后站着他自己。他是自己的靠山,他是自己的城墙。

  活着不容易。距离那种苦日子过去了七年,他二十三岁。但依旧对每一道伤痕和过往都记忆犹新。

  删光了联系方式,他却忘记了换手机号。以前一直都没响过。他没主动联系对方,他父母也没有给他打过电话。冷漠且可笑。

  直到他小有名气——赚了些钱,成功给自己租了套房子,安新家具,又在媒体上甚至都有露面——他的母亲才给他打过电话试图联系他。

  他的父亲…他实在是不清楚这些年对方经历了什么,又怎么和新老婆闹出矛盾以至于和他母亲可以复婚的。他简直不可能更不在乎了。

  关他屁事哎。

  他不至于毒咒这两人出什么事,他只是觉得…嗯?这不是两个和他毫无关联的陌生人吗,还有联系是不是有一些的贱。

  让他撑过那些日子的就是他在高中认识的朋友,虽然只在一起嬉笑打闹,但也算是他少有的欢乐时光了。最艰辛的时刻他想起来就还会记得,他还算是有朋友的。

  封顽煜撤回思绪,轻嗤了一声。“婚礼几号?我会记得穿得不足让你们丢脸的。”

  “已经复婚了,上个月六号的事。”她似乎是在考虑怎么道歉,准备婚礼和过程中都完全没有想起来封顽煜这号人的事。“当初以为你不想参加,所以才没有打扰你。”

  封顽煜下意识地揉了把脸,察觉到自己轻轻上扬的嘴角。这自嘲,可真是太丢脸了。早知道的事。“你打电话的目的是?不会是要求我送彩礼吧。这可就有点过分了嘿。”

  “嗯,我和你父亲的意思是有时间回家里看看,你还没见过妹妹吧,她可一直吵着闹着要见你的。”电话旁开始有嘈杂的吵闹音,像是小女孩询问什么事的样子。随后电话就被传到了别人手上,封顽煜听到了稚嫩的女声。“你是我哥哥吗?”

  封顽煜笑了笑,随意地回她,“是啊。”瞥见了鹤弋从房间出来的样子。封顽煜压着话筒,把手机拿远了一点,开口道,“粥在锅里,是瘦肉粥,你要喜欢就多吃点。”

  鹤弋望着他,嘴角轻轻上扬。他的小绵羊睡衣帽子就垂在脑袋边歪着,像是刚刚尝试着戴,又感觉不合适一般。柔和的眉眼和放松的心情,封顽煜都不知道多久没有从他身上瞧见过了。也许以前从来都没有。

  看见一抹甜甜笑容的封顽煜莫名心情好,接着电话的手就不再颤抖了,反而更平静了些。比他医生开的药物可好使多了。

  电话那头还有声音,似乎是接着说话的。“哥哥,你要回来和我们一起家庭旅行吗?我想见见你哎。”

  封顽煜皱着眉,勉强同意了。又听到了傻乎乎小孩的欢呼声。“耶!那我待会儿就去跟他们说。”

  爸爸妈妈?他们是复婚,怎么能轻易就叫出口的。“你妈妈是谁?”

  “嗯…就是妈妈啊,陈采婕是妈妈的名字,哥哥不会不记得了吧…”小孩的声音沮丧了下去,在询问过父母后又欣喜了起来。“哥哥可能是把白荷阿姨当成我妈妈了,我们是——”

  封顽煜有些听不下去,皱着眉恨不能捂住自己的耳朵。那是他母亲的名字。他们离婚了,但是孩子是他母亲生的?他也是他父母亲生的孩子,凭什么…不要他。

  心坎的酸苦突然难以抑制,不管过去这段事是什么的他都不想去知道了。

  原来当初他们离婚的时候,双方都放弃了他,却还是对他的妹妹选择了珍视。他以前骗过自己,不是因为他不够好所以父母才离婚的。现在看来,可能真的是因为他吧。

  跟小孩说完再见后,封顽煜只记住了她的名字叫封晓晓,而家庭旅行时间地点他都没问。

  晓晓没有说,他父母也是无意于告诉他的,只是希望他可以直接拒绝的吧。怎么会有家庭接受一个反社会人格的儿子,接受他这样有人格缺陷…不够阳光,不够聪颖,不够出色的儿子。

  他倒反过来希望父母是重男轻女,他甚至恶毒地希望他能是封晓晓。他父母创了一个旧账号叫封顽煜,中途察觉不够喜欢塑造出来的产物,就选择删号重来。

  他真的什么都没干,他…什么也干不了。没有人可以从完全不爱自己的人身上挽回爱意,也没有人可以索取恩情。他做错了什么,让父母彻底放弃他。只是因为成绩吗,因为他还不够——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封顽煜苦涩地咬着牙,攥紧了手中的手机。他爬起身钻进卧室翻找着药瓶,最后蜷缩在角落里硬生生吞下了他的镇定药物。

  封顽煜无力地用双手抱住自己的膝盖,就这样静卧着。他自己疼,总比发泄在鹤弋身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