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的哨声响起时，像有一道惊雷在耳畔炸响，井闼山的所有人都僵在原地。
他们像是一座座被美杜莎石化了的人像，沉默地保持着最后一刻的动作，一动不动。
直到如雷鸣、如浪潮的掌声逐渐变大，他们才猛然惊醒过来。
矢鸣洋二郎爬起来时，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他朝着学长们走去，几乎要被巨大的愧疚给淹没了：“对不起，刚才我、我实在没力气了……”
饭纲掌摸了摸他的脑袋：“没事，你已经尽力了——大家都已经尽力了。”
他不用这样温柔平和的语调说话还好，一听到这样温和的语气，矢鸣洋二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对不起……对不起……”
在最后一刻，他真的没有力气了。
他痛恨自己的腿脚不争气，明明排球就在他的面前，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排球离自己越来越远，最终落在地上；他也痛恨自己观察力不够敏锐，为什么没有提早守在应该防备的地方。
佐久早圣臣沉默着，没有说话。
井闼山的其他人也没有说话，有的仰着头，静静放任自己脸颊上的汗水流淌；有的用手撑住膝盖，默默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他们大多是二年级和三年级的选手，年年参加IH和春高，都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
但，或许正因为井闼山过去的成绩都还不错，这一次的失败，让他们感受到了巨大的落差。
队内氛围一片死寂，只剩一些情绪外放的低年级选手们低低的啜泣声。
饭纲掌看起来最为淡定，他甚至还能调侃：“我们该离场啦。”
“接下来是属于冠军的场合，青城的人会被记者和摄像机包围的。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招架得住？”
用轻松的语调说完这句话后，他就率先转身，带领大家去向他们的教练和经理，去向陪伴他们到现在的应援队道谢。
饭纲掌的背影坚定而强大，一如他给队员们的成熟稳重的印象。没有人看到，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他的眉心皱成了一条深深的沟壑，表情也因为深切的痛苦皱成一团，强行压抑的泪水夺眶而出。
或许，他才是这支队伍里最愧疚的人。
要不是他的脚踝……要是当时他能及时赶上……
虽然理智告诉他，就算他的脚踝没有受伤，最后一球大概率也是无法接到的，但他还是无法释怀。
饭纲掌深深地、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他很清楚他们的水平。在最后那个回合，他们并没有多大的失误，相反，他们发挥得很好。
只是对方发挥得比他们更好，仅此而已。
而胜负，就体现在一个又一个微小的细节与差距之中。
……
青城这边其实哭得比井闼山那边还要惨。
胜者比败者哭得还要惨烈的场面可不少见，但大家都能理解，毕竟这场比赛赢得实在不容易。
将暂停时间和场间休息时间计算在内，这场比赛一共进行了2小时36分钟。
时间真的太长了，过程也实在过于惊险了。
解说员A：“第一次参加春高的青叶城西，首战就拿下了全国优胜啊。”
解说员B：“听说这个学校已经很多年没有晋级过全国了，直到去年才开始拿下县内赛冠军，得到晋级全国的机会。”
解说员A：“成功不会辜负努力的人……大家都辛苦了啊。”
场外的记者和摄像师得到了入场许可，纷纷扛着长枪短炮来到选手们身边，记录他们赢得比赛后的真情流露。
这种时刻往往是最动人的，因为引人共鸣的不止是欢笑，还有复杂的泪水。
但看到各式各样黑漆漆的镜头包围了他们、几乎但怼到他们脸上时，哭唧唧的众人表情顿时一僵。
不是，你们也太没边界感了吧！！拍就拍，离得那么近做什么？
这还是青城第一次拿到全国冠军，他们以前从来没有得到过这样的待遇。
在宫城拿到地区赛冠军之后，也只不过是在比赛结束后走流程接受采访而已，记者还会提前通知他们，给他们足够的准备时间。
东京的摄像师……都好热情啊！
面对这么多镜头，大家都有点不好意思哭了。
而情至深处时，强行压抑泪意的结果就是摄像师们收获了一堆眼眶通红和嘴角抽搐的画面，满意点头。
线上观众们又哭又笑的：
［呜呜呜呜大家别哭啊，我也要哭了！］
［妈妈问我受什么刺激了，因为我一边哭一边笑呜呜呜，但他们哭到嘴角抽抽的样子真的好好笑啊哈哈哈哈哈。］
［真的太不容易了……我是从去年IH开始关注青城的，当时就觉得他们总有一天能够拿下冠军！今天终于实现了，青城的大家都是最棒的！]
这些线上观众，有不少是无法到达现场观赛的青城的本校学生，也有不少在观看了某一场比赛后对青城产生了兴趣、从此一发不可收拾的路人。
当然，青城众人暂时还无法得知这群来自全国各地的支持者的反应—这是他们回到休息室、拿到手机之后的事情了。目前他们还在为这热情的镜头烦恼。
最后大家几乎是落荒而逃，被及川带到青城的应援席下方，排成一行。
上方的应援团成员们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手上还保持着举着纸筒的动作，却闭上了嘴巴，安静地看着他们。
及川彻带头，朝他们深深鞠躬：“一路走来，非常感谢你们的支持！！”
青城的其他人齐齐跟上：“非常感谢！！”
及川彻：“辛苦你们了！”
青城的大家：“辛苦你们了！”
直播镜头应景地切到了应援席上，给了应援队队长一个特写。这位陪伴了这支队伍三年的男生又哭又笑，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最后吸了吸鼻子，大声说：“也非常感谢你们，感谢排球部陪我度过的三年！”
说完，他站了起来，擦去自己脸上的泪水，忽然朝身后的同学们打了个手势。
随后，大家就像是提前约定好了一样，忽然放下纸筒打起了节拍。
这是他们没有提前约定过的，青城众人都震惊地抬头。
应援团的成员们一起喊了起来：“哦——嘿！嘿、嘿、嘿、嘿——”
这个有点像选手们发球前的助威、简单却节奏感强烈的口号过后，队长开始倒计时：“3、2、1——”
有男有女，或粗犷或细弱，所有人的声音汇聚到了一起：“你们——最棒了！！！”
“感谢你们为我们带来的精彩比赛！”
他们的声音还有些沙哑，隐隐带着一点哭腔。
岩泉一微微仰着头，用手臂遮住眼睛：“真是的，他们怎么还特意排了这一出啊……我又要忍不住了。”
直播镜头将应援席和选手们的反应都收录进去，解说员A感慨道：“应援，也是一支队伍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啊。”
解说员B：“IH和春高举办了一届又一届，我们也不是第一次来解说了，但每次看到这种场景，我还是会被感动到啊。”
高中生们真挚的喜爱，真诚的祝福和真心的感谢，往往最能触动这群走入社会的成年人。
直播镜头继续跟随青城的选手们，看他们又一次认认真真地感谢了应援队的同学们，这才朝同学们挥挥手，像放飞了的小鸟一样欢快自由地跑向教练席。
“教练！”
及川彻说：“非常感谢你们这三年来的指导！”
沟口贞幸早就忍不住了，不停地擦眼泪，就连入畑伸照也眼眶发红。
“我一直都相信你们能够做到……你们是我的骄傲，是青城的骄傲，也是你们自己的骄傲！”
他给了及川彻一个大大的拥抱，摸了摸及川的头，又去揉岩泉和花鸟的脑袋。
大家都乖乖站成一排，个子高的还自觉低下头，把脑袋探过去让教练摸。
温热而宽厚的手掌按在他们发顶，无声地表达着来自长辈的夸奖和鼓励。
明明已经平静下去的心情再次沸腾起来，鼻子也忍不住再次酸涩，花鸟的眼睛又变成荷包蛋的形状了。
他吸了吸鼻子，看向旁边的摄像师，小声商量：“呜呜呜你们是在直播还是录像？可以不把我的样子拍进去吗？”
面对镜头，他应该保持形象的……但他真的忍不住。
一位工作人员说：“都有。应该已经拍进去了。”
花乌兜：QAQ
他的荷包蛋眼又有变大的趋势，干脆自暴自弃了，沮丧地说：“那算了，叔叔谢谢你……”
线上观众：
［嗷嗷嗷花鸟小声说不要把自己拍进去的样子好乖！］
［呜呜呜花鸟宝贝不要哭，一看见你哭我也想哭呜呜呜。］
［大家都超级棒的！］
花鸟低头背过身去擦眼泪，却忽然被大家扯了过去。
花鸟兜：？！！
他在一片起哄的笑声中艰难地吸收着信息，才发现原来刚才大家试图把入畑教练抛起来，但教练连连摆手，以自己的那把骨头禁不起他们造为理由拒绝了。
所以大家就盯上了亲手扣下最后一球的花鸟。
他们根本不给花鸟说话的机会，一群人七手八脚把花鸟给架了起来，伴随着“一、二、三”的倒计时，将他抛上天空。
“哇啊啊啊——！！”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花鸟发出大叫，而后又不知为何转化为大笑，好像这样就能把内心的激动给宣泄出去一样。
被大家放下来之后，他按住胸口安抚乱跳的心脏，又怂恿大家去抛及川彻。
及川彻还没发表意见呢，就被大家抓住了手脚。
他慌张地提醒：“诶诶诶你们可得小心点，可别把我摔……嗷！！”
还没说完呢，一群人就噗地以下一起摔在地上。
他们推推搡搡爬起来，其中还夹杂着一两声抱怨：
“谁啊！怎么没扶稳！”
“不是我们的问题吧，肯定是及川太重了！”
“喂！你们不要随便自说自话啊！”
一阵混乱。
在直播镜头的最后，大家埋怨似地相互对视，却发出了畅快的笑声。
下午的闭幕式和颁奖环节很快到来。
首先是团体赛的奖项，也就是大家心心念念的奖杯和金牌。
及川彻作为队长，小心翼翼地从排协主席手中接过了沉甸的奖杯。
而岩泉一作为副队，上前领回他们的奖状。
上午他们实在是太激动了，哭哭笑笑，离场之后还开开心心地吃了顿大餐。现在彻底平静下来，反而有种不真实感，浑身都轻飘飘的，只有手上捧着的东西才能让人感受到重量。
随后，排协主席—那位眼熟的老人又亲自为每个人戴上奖牌，语调温柔地鼓励他们继续在排球这一领域上前进。
花乌兜根本压制不住翘起来的嘴角，昂首挺胸，感受着胸口前那沉甸甸的重量。
算上替补，一支正式的排球队其实有12人，每个人都有奖牌。
准备合照的时候，矢巾秀则悄悄问旁边的金田一：“你说这金牌是不是真金啊？”
花卷贵大插话：“想多了啦，这东西的纪念价值肯定大于实际价值。”
矢巾秀小小地“啊”了一声，也没有失望，喜滋滋地摆弄手上的奖牌，简直爱不释手：“那也不错。”
“咔擦”一声——画面恰好在此定格。
事后，矢巾秀看着照片里自己财迷似地抚摸奖牌的样子，恨不得回去抽当时的自己两巴掌：“我也真是的，就不能下台后再摸吗！”
随后的个人奖项环节里，花鸟又不出所料地拿到了“最佳拦网”这个奖项。所有人都没有异议，毕竟他可是唯一一个把全国三大攻手都拦了个遍的人啊。
台上的大屏幕还很懂事地放出了花鸟完美封杀的画面，花鸟嘿嘿嘿地摸着奖状傻笑。
不过这一次的“最佳发球手”就换人了，拿到这个奖的是一位犬伏东的选手。他的发球风格强悍多变，是本次春高中直接发球得分最多的选手。
而佐久早圣臣依旧拿到了“得分王”的称号，古森元也不出意料地拿到了“最佳自由人”。
此外，大部分奖项都被青城全包了—这是每年的冠军队都有的待遇。
入畑伸照拿到了“最佳教练”，岩泉一拿到了“最佳主攻”。
听到自己的名字时，岩泉一震惊抬头。
队友们激动地推着他的后背：“快上去啊，叫你呢！”
台上的屏幕出现了岩泉一暴力砸开挡网的画面，主持人说：
“智慧与力量完美结合，排球场上的最高火力——身为队伍王牌，这位选手在正面战场上发挥了极大的作用。他为以精湛的技术和赤诚的热情，带领队员们穿过激战的风暴，为大家带来无尽的勇气。”
“恭喜来自青叶城西的岩泉选手拿到‘最佳主攻”奖项！”
岩泉一懵懵地上台领奖，话简递到嘴边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简单地感谢了教练、感谢了自己的队友。
他自认为比不上佐久早和木兔这类真正的王牌，为什么这个奖项会颁发给他？
应该只是沾了春高冠军的光吧……
在岩泉一捧着奖状发呆时，及川彻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想什么呢，小岩一直都是我们最厉害的王牌主攻手啊。”
他由衷地为自己的好友感到高兴，眉眼都飞扬起来了：“对吧，亲爱的王牌。”
其他人纷纷应和：“对啊，王牌！”
“你们这些家伙可真肉麻。”岩泉一嘴上抱怨着，却不再纠结，笑着和及川彻碰拳。
现在还没颁发的个人奖项只剩下“最佳二传”和“最有价值球员”了，而及川彻头上还没有任何奖项。
后者及川彻在I时期就已经拿过了，这次他所期待的，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奖项。
在主持人念到“最佳二传”的时候，及川彻的身体有些紧绷，连手指都悄悄捏紧。
“他像乐队的指挥家，精准把控赛场旋律；他是球场的魔术师，悄然编织进攻的网络。他是维系队伍的精神纽带，是整支队伍的灵魂。他以敏锐的洞察、细腻的手感和卓越的领导力，带领队伍走过惊险刺激、变幻莫测的战局。”
在听前面的颁奖词时，青城的所有人都很紧张，及川彻更是悄悄屏住了呼吸，后背都忍不住出汗。
“他的存在，赋予球队生命，激发队友潜能。无数训练时光中磨砺的技艺，无数比赛中锻炼得到的经验，成为他走向成功、走向未来的基石。希望这份荣誉能够成为新征程的起点，引领他在未来的岁月里，登上世界中心——”
“恭喜及川选手获得本届春高的‘最佳二传’奖项！”
像是纠结多年的执念终于达成，及川彻的大脑一片空白。
青城众人激动得跳了起来，他自己也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有些颤抖地走上领奖台。
一步、两步……及川彻的步伐随着台阶的增多愈发坚定。
最终，他站到了领奖台上，也站到了这个体育馆的中心，头顶的灯光照得他有些眼晕。
轻飘飘的奖状放在他的手上，却重若干钧。
不知为何，及川彻的眼中又隐隐有了热意。
会的——他默念着。
无论过程有多么艰难，未来，他一定会像颁奖词里说的一样，站在世界的中心。
最后一个还未发放的奖项，就是“最有价值球员”了，也就是全场MVP。
及川彻已经拿到了自己最想要的奖状，一边爱不释手地抚摸着上面精美的花纹和鎏金字体，一边抽空去听MVP的颁奖词。
主持人：“接下来要颁奖的这位选手，进能参与进攻，退能稳固防守。”
“他既是队伍的得分利器，又是队伍防守体系的基石。他的发球如破冰之箭，每次都能为队伍铺就反击之路；他的吊球往往出其不意，每次都能精准地绕开对手的防线。”
“他是队伍的定海神针，也是队伍的守护神。他多次参与战术规划，引导队友向对手发动奇袭。他擅长将不可能变为可能，是所有对手绝对无法回避的焦点，他就是——”
“被观众们戏称为‘六边形战士’，来自青叶城西的花鸟兜！”
观众们：“哦哦哦哦哦——！！”终于来了！！
观众席上传来了阵阵欢呼，花鸟兜又迷迷糊糊被大家推上台了。
每年评选“MVP”的侧重点都或多或少有些变化，在颁奖典礼开始之前，大家就猜测过这次的MVP会不会还是及川彻，又或者会换成别人。
但花鸟没想过这个奖项会颁发给自己。
台下，是用闪亮亮的眼神望着他的队友；远处的观众席上，或许还有他的朋友和家人。
而身后的屏幕，已经开始播放他的精彩球锦集了：
有他飞奔出球场的极限救球，也有他气势如虹的完美封杀，还有在极端情况下，和队友的完美配合……
屏幕中的橙发少年表情鲜活生动，动作富有张力，每一帧、每一个画面，似乎散发出了无限的热情与活力，感染到所有同样喜欢排球的选手。
“最有价值球员”，这是对一个选手的最高肯定，代表着他在排球领域上已经相当优秀。
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咚咚咚的声音像是庆典中的鼓点。花鸟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还是压制不住脸颊上那激动的热意。
什么暗黑破坏神的高冷人设，早就被他抛到脑后去了。他直对镜头，脸颊上泛着健康的红晕，漂亮的异色眼瞳里闪烁着点点星光。
面对队友，面对观众，也面对无数长枪短炮，花鸟兜神来飞扬，绽开一个灿烂的笑：
“谢谢大家！我永远都喜欢我的队友！”
“我也永远都喜欢排球！”
————正文End————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部分完结了！这本书居然已经连载了接近10个月，我还是第一次写这么长的文，以后可能再也不会写这么长了，真的很感谢大家的陪伴！本章有小红包掉落嗷！
下章开始更新番外，第一部 分是毕业旅行，甜甜瑟瑟的日常ovo
番外一共有五个部分，我争取每部分都用两到三章写掉，看具体情况增删，尽量不拖大家太多时间~
Tips:看好看的小说，就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