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宫城本地电视台在同步直播IH预选赛的决赛情况,有很多无法到现场观赛的人通过电视观看比赛,也有一些恰好切台的人看到了比赛现场。
所以,青城在与白鸟泽的决赛中暂时领先的消息就顺着网络平台渐渐辐散开来。
不过,毕竟比赛结果还没出,现在这个消息也仅在县内流传,吸引着一切本来觉得这场比赛的结果毫无悬念的人打开电视。
决胜日是周日,高中生们不用上课,没有特殊要求的话也不用到校参加社团活动。
然而,乌野高校的体育馆里还是陆陆续续聚集起一些人。
这群不约而同聚集于此的高中生有些尴尬地面面相觑,有些人眼角还是红着的,迷茫、失意和苦痛的情绪缠绕在每个人的心头。气氛一时凝滞。
这时,指导老师武田一铁从门外探出头来:“大家——诶?原来有这么多人在啊。”
“那要不要来办公室一起看决赛直播?我刚才还去看了留言板块……虽然有些地方还是看不太懂,但感觉好像出现了一些出人意料的发展。”
说来惭愧,武田一铁最开始成为排球部的指导老师时,几乎完全不懂排球,很多基础知识都是临时补课才知道的。
不过他对排球部的事很用心,不懂的就查,查不到的就问乌养教练。
虽然他不是专业人士,但他希望自己能和大家共同进步,在关键时刻给大家带来帮助。
就比如现在。
虽然要求一群刚输了比赛的孩子去看胜者的比赛有些残忍了……但武田一铁认为,与其沉浸在昨日的失败中,大家不如去看看决赛——再去看一眼充满汗水与热血、洒满泪水与激情的赛场吧,再去感受一下那种热烈的氛围吧。
他把这群丢了魂一样浑浑噩噩的孩子带到了办公室,对办公室里另一位还在留校写报告的老师说了声“打扰”,然后就让大家围在电脑前。
“快看快看,喔——已经打到第四局中段了!”刚才武田一铁离开的时候,第四局才刚开始。
日向、影山和田中等人都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视。
隔着一层屏幕,镜头又拉得比较远,他们看不清楚场内选手们的表情,只看到排球高高飞起,很快就飞出了镜头的范围。与此同时,一个追出去的身影也脱离了画面。
这时,镜头突然从全体成员的视角切换,切到了橙发少年脸上!
距离排球落点处不远的地方刚好有一台摄像机,拍下了少年把球救起来的那一瞬间!
他脸颊发红,湿漉漉的额发黏在额头上,整个人仿佛在往外蒸腾着生机勃勃的热气。
运动的强度太大,一抹显眼的疲色已经爬上他的眼角,但他的眼睛很亮——在确认自己可以救下这一球的那一刻,这双异色的眼睛就像两颗闪闪发光的宝石。
影山飞雄和日向翔阳不约而同地睁大眼。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大概就是——在那一瞬间,场内热烈的气氛、炽热的空气,好像随着这个突然放大的特写扑面而来,把他们也带入了那个场景里。
他们看见橙发少年的脸颊微微鼓起,似乎是在为最后一蹬蓄力。随后,他往前扑过去,手臂伸长,往回一勾!
本该落地的排球轨迹瞬间改变,高高地飞到了镜头之外。
镜头及时地切回了场内,精准地捕捉到那颗被顶回来的排球。从电视上的角落,还能看到橙发少年跑回来的小小身影。
解说员正在激情讲解:“花鸟选手又救回了一个球!短短半局,这已经是他第三次从遥远的场外把排球送回来了!很好,运气不错,排球还在青城的场地内——3号跳起来了,他要直接把球扣下去!”
然而很不巧的是,另一边的人是天童觉。
天童觉跟着花卷贵大起跳,伸臂前压,把这一球结结实实地拦了回来!
在那一瞬间,花卷贵大只来得及下意识地放松扣球的力道,好让弹回来的排球球速不那么快。
而就在排球即将落地的时候,旁边的松川一静终于赶到,一个滑铲把排球给铲起。
排球高高弹起来,给及川彻争取了跑过来的时间——青城又可以重新组织一轮进攻了。
短短十几秒内,这颗排球的轨迹改变了好多次。本以为这一回排球肯定就要落地,但是下一秒,又有人能把它给救起,为队伍带来新的机会。
“好厉害,他们怎么能打出这么长的回合……”
日向翔阳对自己的基本功有自知之明,觉得自己恐怕没办法和队友打出这样的配合。
影山飞雄却觉得理所当然:“青城很强。”这倒不是他对青城的特殊滤镜——在昨天的比赛中,他们已经亲身体会过了青城的强大。
武田一铁摇了摇头:“就算是青叶城西,也不是一开始就那么强大的。”
“在你们和青城比赛之前,我去看过青城过去的比赛,也搜索过关于他们的词条。”
虽然不懂排球,但毕竟是教国文的老师——武田一铁很擅长从或长篇大论、或零散琐碎的文字中整合信息。
从他搜索到的资料来看,白鸟泽是宫城的“绝对王者”,是在全国范围内都赫赫有名的队伍。
在县内,他们常年以绝对碾压的姿态拿下当之无愧的第一。就算是同是豪强的青城,也无法拉开那天堑一样的差距。
然而这位绝对强者,现在却和青城死死纠缠着赛场中段的某一分。
青城的选手们是一夜时间就开窍了、小宇宙爆发了吗?
武田一铁觉得不是。
变化,不是一瞬之间的;成长,也不是一蹴而就的。
必定是长年累月的积累,一点一滴的累积,才会致使质变,才会致使变化的产生。
“——在一年前,谁能想到半年前的青叶城西能和白鸟泽打到第五局、差一点点就能拖下这位王者,拿到全国大赛的入场券?”
“——在半年前,又有谁能想到今天的青城能领先一局,把白鸟泽拖到这种境地?”
“为了做到这一点,他们想必付出了他人难以想象的努力——这不是一个人两个人就能达成的结果,这是整支队伍共同前行的意志所促成的。”
在武田一铁说这句话的时候,青城众人又艰难地就救起了排球。
这一球已经在球场两边飞了许久。迟迟不肯落地的排球,给双方选手都带来的巨大的压力。
终于,这一次——青城找到了一丝破绽……岩泉一怒喝一声,狠狠扣下了排球!
经过一个超长的拉锯战,青城终于得分!
而这之前的每一分,几乎都是这么磨回来的。
其实武田一铁也是在这几天搜集资料的时候才稍微深入地了解青城的,可能是作为国文老师的那颗善于抒情的心,让他对这支队伍的成长格外感慨。
“啊……好像不小心说多了!”武田一铁骤然反应过来。
他把大家带过来只是想要帮助他们找到挣脱失意、继续前行的力量,但目前看来,他好像一直在夸奖青城。
他摸了摸头发,不太好意思地笑道:
“好吧,我只是想对你们说——时间永远滚滚向前,它的力量神秘、强大又时常予人惊喜。”
“一时的失意不算什么,只要找到正确的方向,为之付出踏实的努力……没人知道一个月后、半年后、一年后会发生什么。”
“停留在原地可不是什么好事,找到目标、找到方向——然后,继续前进吧!”
“雏鸟的羽翼丰满,只是时间的问题;而能否在高空翱翔,就要看小鸟是否拥有直面悬崖的勇气了……”武田一铁用一种舒缓的语调缓缓说着。
不过等他发表完自己的观点,看清楚大家似懂非懂的迷茫表情后,他就又开始觉得羞耻了:“啊啊啊你们会不会觉得这样的抒情有点恶心?对不起,我实在控制不住……”
几只小乌鸦大惊失色:“不会不会!小武老师你说的很好!”听不懂只是他们国文成绩不好的问题!
**
青城的大家肯定想不到,远在另一所学校,居然有位老师拿他们做案例去开导刚被他们打败的选手。
虽然出发点是好的……但这会不会有点过于魔鬼了?
不过,这位老师确实说对了一点——
为了走到今天,他们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
不只是及川他们,松川、花卷和渡也是——青城是一个团体,他们怎么好意思看及川、岩泉和花鸟三人组每天下训后继续留在体育馆里自主练习、自己却只是按部就班地前进?
生活总需要一个额外的目标、一些额外的努力、以及一点计划之外的欣喜。
在大家的目光都被三人组吸引时,他们其实也在埋头努力,并为自己身上潜移默化的变化欣喜。
而这一切,大概都是为了场上——这关键的一球!
在又一个超长回合球之后,面对牛岛若利的暴扣,渡亲治守在花鸟的拦网限制范围之外的位置防守。
在扣球的时候,牛岛若利有意避开了拦网,所以,渡亲治结结实实地接到了这一球!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一球的威力比被拦网削过一层的大得多!
“花卷学长!”排球高高弹起,在空中旋转。渡亲治下意识地向最近的花卷贵大求助。
花卷贵大跑过去,看准了排球的落点,用手臂把排球给顶回网前。
虽然没有及川的托的球质量高,但也马马虎虎能打吧。
“阿松!”他喊。
“喔!”
松川一静赶在白鸟泽的拦网尚未组织完毕的时候,把球扣下!
因为排球飞过来时的落点有些巧妙,几乎要就在球网的正上方,松川一静不得不在空中调整了一下扣球的姿势。
排球几乎是垂直砸向地面的——这是一个超近距离内扣!
比分——22:22。
在此之前,青城虽然缠住了白鸟泽,但是一直追不上最后一分。那一分之差仿佛成了什么诅咒,从花鸟回来后,就一直持续到刚才。
现在这个诅咒终于被破除了!
“阿卷阿松阿渡你们好棒!”及川彻向来不吝惜对队友的夸夸。
“那是,这段时间里我们可没有偷懒。”
花卷贵大和松川一静击掌,也没忘狠狠拍了下渡亲治的手掌,“耶~”了一声。
渡亲治叫了一声,摸了摸自己发红的掌心。
“啊,我太用力了吗?不好意思——我们有些亢奋了。”花卷贵大说。
渡亲治摇摇头,眼睛亮亮的。
因为头发很短、几乎要贴到头皮,皮肤还略黑,长相和性格又都是乖巧的那一挂,所以平日里渡亲治看起来有些憨厚。
但在这一刻,帮助队伍拿下一分带来的喜悦感冲淡了这种憨厚又乖巧的气质,让他整个人都闪亮起来。
“哇——阿渡你简直在发光诶!”及川彻语调夸张地开了个玩笑。
渡亲治却理解错了,警惕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确认自己的头顶还留有发根、而不是光溜溜到能够反光变成电灯泡的光头。
其他人都被这个动作给逗笑了,紧绷的气氛也松弛了一些。
倒不是青城已经觉得游刃有余了,只是——在这种艰难的时刻,一个小小的玩笑,或许就能把大家那压抑紧绷到极点的情绪给拉回来。
感觉……已经快到极限了。
及川彻垂眸想。
剧烈运动对氧气的消耗太大,他已经得不得张开嘴,像即将溺死的人一样大口呼吸,似乎这样就能得到更多的氧气。
肺部变成了破破烂烂的风箱,在漏风的同时还受到高温的炙烤。每呼出来的一口气,都破碎、颤抖而炽热。
连喉咙都开始不适,好像有什么黏腻的东西卡在那里,不上不下,令人不由自主地吞咽着口水,难受至极——他很清楚这代表了什么。
这是过度运动的结果,也是身体反抗的信号。
腿上好像被绑上了千斤重的镣铐,每走一步都需要费尽全身的力气;手臂也像是挂上了重重的枷锁,哪怕抬起来一厘米,都要咬牙付出全部的意志力。
这具身体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拆成了一片片零件,现在还没有散开已经是身体主人意志坚强的结果。更别说继续做那些勉强万分的跑跳。
除了这些——作为二传的及川彻还将面临脑力耗尽的问题。
比赛的强度很大,而他也没有完全凭借本能行动就能打败白鸟泽的信心。
所以,及川彻的思考应该是场内最多的,在消耗体力的同时,他还需要付出脑力,去观察、去思考、去计算、去指挥。
现在的他有种一口气做了十套卷子的大脑枯竭感,连太阳穴上的青筋都在突突地跳。
当然,他不是唯一一个累惨的人,每个人应该都是如此——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承担着自己的任务,没有“谁努力得更多了,另一个人就能偷懒”的说法。
青城的选手里也没有人会偷懒,即便是国见,也被及川调动起来、满身大汗了呢。
是的,包括国见英在内的所有选手,此刻都大汗淋漓,汗如雨下——没有夸张,就是字面意义上的汗如雨下——
随着他们的跑动和跳跃,他们额上、头发上、下巴上的汗珠被甩落在木地板上,没一会儿就汇聚成了小小的一滩。
为了防止选手们被汗水滑倒受伤,工作人员不得不在两边的选手得分的间隙,上前去用毛巾擦干净地上的水渍。
涤纶材质的球衣已经完全汗湿,贴在选手们身上,露出了少年们已经开始肌肉丰满的身体轮廓。
他们的身体像在火中炙烤,他们的精神也无比煎熬。
在这种关头,局末平分是最折磨人的局面。
两支队伍的暂停机会都已经用完,技术暂停的时机也已经过去。
场外的人无法干涉场内的选手,只能静静地观看着比赛的进行。
然而,没有人想要放弃,比分马上就超过了25,继续一路攀升到32:33。
太夸张了……
从22分一直纠缠到33分啊……虽然还是第四局,但按这个节奏,跟打满五局都差不多了吧,而且一直都被局末平分折磨,说不定比打满五局还要辛苦。
其实本不该出现这样的局面——白鸟泽的风格是暴力进攻,大部分队伍都无法招架他们的攻击,一般都会选择和白鸟泽对轰的套路……所以按照以往的规律,比赛基本不会被拖得太长。
但今天的比赛,却一场比一场长,一局比一局煎熬。
套用一个梗,或许会非常符合现在的情景——“你以为这就是我的极限?不!这只是记分牌的极限!”
虽然有夸张的成分在,但不论是现场的、还是线上的观众,确实都在为这个比分失语。
大部分人已经不怎么在乎谁胜谁负了——不论今天赢得比赛的是谁,这种坚持和抗争到底的精神,都值得所有人的掌声。
比赛,还在继续。
此时白鸟泽网前的选手是天童、白布和大平狮音。
后方的渡亲治接一,及川彻准备托球。
在那一瞬间,及川彻微微侧头,视线飞快地往岩泉一那边掠过,似乎是在确认他的位置。
天童和白布都注意到了这一点。
两人把握住这个机会,在岩泉一面前起跳。
然而——岩泉一的手挥了个空!
排球飞向了他后方的松川!
居然在这种时候来个背传……?这谁能猜到嘛!
排球落地,鹫匠锻治指着天童大骂:“天童!这个球都看不出来么!”
天童觉表情一僵。
他愤愤地想:谁让及川没事要往岩泉那边看啊!
啊不对——他应该是故意的?天童觉突然想到。
他观察着及川彻的表情,果然从他微微眯起的眼里看出了一丝狡黠。
这下可以确定了……他绝对是故意的!
天童觉都要气笑了。
大家都这么累了,还有力气玩这些阴的,不愧是你啊——及川彻!
不止他想象到了这一点,同样被骗到的白布贤二郎也表情阴沉地盯了及川彻几秒,视线迟迟不愿离开。
对此,及川彻的回应是一个从容的微笑。
他发誓,自己这个笑容绝对友善,绝对没有什么嘲讽的意味。
但是球网对面的两人更生气了。
“唉~内心真是狭隘,他们难道不知道对微笑者报以微笑是最基本的礼貌吗?”及川彻假惺惺地嘀咕。
岩泉一:“……他们已经挺礼貌了,如果站在你对面的人是我,大概会忍不住自己的拳头。”
在那种时候,越温和的微笑,挑衅意味越重吧。及川就是故意的。
不过话说回来……找那位音驹的二传学来的视线诱导还挺好用,刚才这两面拦网可全都被骗走了呢。
比分,33:33。
或许是因为二传这个位置对赛场节奏更为敏感,现在白布贤二郎极其难受。
平日里他们更习惯简单粗暴的进攻,很少陷入这样长轴作战的境地。如果是他们主动的,那倒还好,可偏偏他们是被青城带到这个节奏的——从第三局到现在,节奏一直掌握在青城手中。
白布贤二郎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因为比赛的强度过大,他的手指和手腕的负担格外重,现在已经开始疼了,托球的精度也有一定程度的下降。
身体的疲累和精神上的压力,让他的焦躁成倍增长。
这种焦躁,让他在一次托球中出现了失误。
在排球离手的那一瞬间,白布贤二郎就感到不妙。
……不好!!
这一球的高度偏低了!这种低球根本发挥不出牛岛学长的实力!
牛岛若利在腾空的瞬间,也意识到了不对。
他的眼睛里倒映着排球行进的轨迹,主动将挥臂的动作进行了微小的调整。
他反应得很快,这个调整攻的质量不错。但……这一球的威力当然还是无法跟他毫无保留地扣球时的威力相比。
及川彻嘴角勾起,眼里划过一道暗芒。
他等的就是这个瞬间!
他对白布贤二郎的焦躁早有预料。
自己托出去的排球频频被拦下、救回,就连自己最崇拜的攻手牛岛若利,都没办法痛快地扣球得分……白布应该很着急吧。
虽然二传不是和拦网正面对峙的角色,但他的压力只多不少。
而且……
无论是组织防守,还是那个视线诱导,及川彻一直刻意“提醒”对方,自己才是把控着赛场的节奏的人,他全程都只是被带着跑——没有一个二传能忍受这种失控的感觉。
有形的、无形的,队友给的、自己附加的,所有形式的压力累加在一起,最终必将指向一个结果——失误。
及川彻和金田一在牛岛若利面前起跳。
他知道牛岛的应变能力很强,所以,就连这个调整攻都在他的意料之内。
及川彻和金田一一起封死了所有排球前进的线路,不给牛岛一丝一毫的机会!
高度的偏差,加上体力的消耗,足以让牛岛若利的扣球威力下降一个档次。
这一球……能拦下!
排球狠狠撞上了及川彻和金田一的手臂,被前倾的角度压得直接反弹落地。
注意到牛岛若利投来的略带愠怒的冰冷视线,及川彻几乎抑制不住自己嘴角的笑容。
原来封杀牛岛的感觉这么爽?难怪花鸟那么喜欢跟他针锋相对。
34:33。
另一边。
不知道是自己托球失误的惊慌更多一点,还是看到牛岛若利的扣球被及川和金田一完全封杀更让他恐慌……白布贤二郎瞳孔震动,连呼吸都有些异样的急促。
牛岛若利皱眉。
他沉声说:“不要被及川煽动情绪,跟以前一样打就行。”
他的意思简洁明了:
把球——传给他。
传近网的高球,其它的事交给他就行。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语的可信度,接下来,牛岛若利就用一个暴力重扣突破了青城的拦网,拿回了刚刚失去的拿一分。
而好巧不巧,发球权轮转,马上就轮到白布贤二郎发球了。
白鸟泽请求换濑见英太上场,作为救场发球员。
在交接的时候,白布贤二郎低着头,握住了冰凉的号码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人在疲惫至极的时候就会格外脆弱,他的心情有些复杂。
内疚、懊悔、酸涩、不甘……这些负面情绪被揉成杂乱的一团,让他无从排解。
濑见英太主动按了一下白布贤二郎的手背,说:“冷静下来。”
他的语气很平静,却奇异地能给人带来一种稳定人心的力量。
“我会把那分拿回来……怎么能让我们的二传白白被青城欺负呢。不过之后,还是得看你的表现。”
或许有些人会以为白鸟泽的两位二传会因为首发的位置之争产生芥蒂,但事实上,他们首先是队友,随后才是竞争对手。
濑见也很看好这位学弟——白布确实比他更适合这支队伍。
濑见英太没有辜负他对白布的话,马上就靠发球拿下一分!
白鸟泽连续拿下两分,现在比分已经变成34:35了!
“对不起!”青城这边,渡亲治一脸自责地道歉。
可恶……他明明已经预测到这个发球的球路了!经过四局,他已经熟悉濑见英太的发球了。
他想要跑过去,想要像之前一样把这球接起来。
然而,就在即将接到球的时候,他的右腿不受控制地软了下去,整个人趔趄了一下,差点跪倒。
没来得及调整姿势,这一球自然也接飞了。
好不容易追上来的比分因为一个发球被打破,他无比自责,自责到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双手也握成拳头。
花卷贵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也有我的责任……”
他当时就在旁边,他明明可以把这一球救回来。
可是,在他想要迈开脚的那一刻,他却发现——自己动不了。
疲惫的身体跟不上大脑的反应速度,在原地滞涩了好一会,才像零件生锈的老旧机器一样缓缓运行。
花卷贵大眼睁睁地看着排球落地,恨不得附身给自己的两条腿甩几巴掌。
还有什么事比排球就落在你面前、你却无法救回更令人痛苦的事么?
没有!!!
解说员看出了青城接发失败的端倪,有些感慨:
“现在的比分是34:35……实在惊人。两支队伍在第四局拖了太久,跟连续打两局都没什么区别了。这对选手们的体能和精神都是巨大的挑战……这一球的接发失败,说明青城的选手已经到达极限了。”
如果是正常打五局,好歹在第四局和第五局之间还有休息时间呢。
但现在……
身体僵硬、动作迟缓,迈出去的每一步都摇摇欲坠,每一次跳跃都是一次用尽全力的爆发。
这群选手,是真的撑不了多久了。
**
34:35,这是一个很危险的分数。
再失去一分,青城就会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花鸟兜明白接下去这一球的意义。他的眼里只剩下牛岛若利,耳畔也只剩下自己剧烈的心跳。
笃笃、笃笃,笃笃——这颗工作得太过卖力的心脏,似乎要将全身的血液都泵入他的大脑,让他脑袋昏沉、发热、亢奋。
花鸟也到极限了。
但是他不能放松……哪怕只是一刻。
这就是在局末拉扯的可怕之处。精神一直处在高度紧张的状态,对脑力和精力的消耗可是很大的。
而这种时刻,从25分到现在,花鸟已经经历过好多次了。
拜托了……这一次,也请顺利度过吧……
混沌的大脑开始运转,在注意到牛岛若利的动作时,花鸟兜又一次预备——起跳!
去拦下牛岛似乎已经成了肌肉记忆,花鸟已经能够十分自然地摆出应对的姿势。
唯一的问题大概就是,因为体力的过度流失,他起跳的难度比之前高了不是一点半点,而且高度也下降了许多。
好在牛岛若利还是个人,也会感到疲惫。
虽然不像花鸟这样连呼吸都感到费劲,但他的高度和力量,也终于有了削减的趋势。
花鸟兜调动起自己全身的力量,才让自己的动作没有在空中变形。
这一球,拦下!
35:35。
又来了,熟悉的局末平分。
不知道看到这个比分,又一次被追上的白鸟泽有没有烦躁到绝望,有些白鸟泽的支持者都要绝望了。
这场比赛到底什么时候才到头啊……好煎熬啊,他们要窒息了!!
现在轮到国见英发球。
排球飞过球网,被山形隼人接起。随后这颗黄蓝相间的球体又被白布托给五色,五色的扣球被花鸟碰到,高高弹起,被后方的渡亲治接起……又来了,这种观众们看到麻木的长回合球。
不过这一回合,最终结束在岩泉一的扣球上。
岩泉一觉得,反正大家现在都是丧尸状态,没准下一秒就能瘫在地上变成一具真正的尸体,他也就没必要再保留体力。
这一抽几乎用尽了他全身的力量,几乎要把自己也给甩出去。
可是,天童觉的手却忽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真是的,都到了这种时候,怎么还那么敏锐啊!你的脑子是不会累的吗!!
岩泉一对天童觉的吐槽欲在此刻达到了顶峰,吐槽的内容也跟几分钟前天童吐槽及川的内容极其相似。
这就是风水轮流转吧……大概。
及川招惹的人,最终找上了岩泉的麻烦。
幸好岩泉一最后偏了下角度,十分勉强地制造了个打手出界。
排球撞到天童觉的手掌,斜斜飞出,最后落到了场外。
呼……还好还好。
在看到边裁把红旗挥起,裁判宣布青城得分的时候,岩泉一狠狠松了口气,庆幸起自己之前专门练过一段时间的借手。
36:35。
青城又反超了。
再来一分……
再来一分……
再来一分吧。
所有人都这么想。
这句话在所有人的脑海中不断循环,紧张的、麻木的、压抑的氛围,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束缚住每个人的身体,挤压着周围的空气,让他们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不只是选手,教练们、观众们,都被这种情绪感染,屏住呼吸,静静等待着接下去的发展。
这一次,还是由国见英发球。
排球在赛场两边飞来飞去,最终,被气势慑人的牛岛若利暴扣而下!
这一次花鸟没来得及拦网,岩泉一眼睁睁地看着排球朝自己砸过来。
他的手臂紧急并拢,排球上附加的力量似乎透过他的手臂,直接震到了他的五脏六腑。
虚软无力的双腿直接软倒,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被这一球震到几乎要吐出来。
但是,岩泉一还是用尽自己的最后一丝力气大喊:“救球!!!”
感谢岩泉的舍身救球,排球没有飞得太偏。
它高高弹了起来,花鸟兜跑到排球的落点处,跳了起来。
他要直接扣球?!天童觉的表情瞬间警惕。
不对,他的直觉告诉他哪里怪怪的……进攻者是另一边的花卷?
在差点就去拦花鸟的时候,天童觉改变了主意,又立马往花卷的方向扑过去。
可是……排球怎么也没朝着这个方向飞过来?天童觉睁大双眼。
那一刻,时间仿佛被无限延长。
他只能看见,排球朝着另一个方向飞去的轨迹。
……
从高二第三学期时开始,花鸟和及川、岩泉就开始尝试着练习铁三角的第二阶段——
因为需要位置互换,所以他们经常得互相求助、互相教导。
在那几个月的练习中,及川就充当了花鸟老师的职位。
随着练习的不断深入,花鸟越发明白:
二传的位置果然不是谁都可以坐的——
不是在平时的训练中能够托出攻手想要的球,就是个合格的二传了。
二传的含义绝不会如此肤浅,他肩上所担负的责任也不会那么简单。
这是一个很考验决策力和想象力的位置——要给谁托球、托出怎样的球,通通要在排球落下来的那一瞬间决定。
只有真的上场打过排球的人,才会知道在那短短的一瞬间做出最有利的决策有多么困难。
为什么背后不能长出眼睛,为什么视野如此狭窄,为什么能够决策的时间如此短暂……
及川说过,不经过思考的托球往往平庸,没有想象力的托球则突破不了绝境。
思考和决策能力暂且不提……及川彻夸奖过花鸟想象力丰富。
从花鸟所描绘出的中二世界观就可以看出,他是个很有想象力的人。不仅如此,他还是个行动派,是敢于将自己的想象付诸实践的人。
比如说这一球——
正常来说,花鸟应该自己把这一球扣下去,这是最稳妥的得分方式,当然,球网对面的人也能想到这一点。
退一步,他也应该把进攻权交给花卷。因为他不是专业二传,最好要把球给最近的人,不然容易失误。
可是,花鸟却在即将扣球的时候,在空中变换了一个很奇怪的姿势。
有点像假扣真传,却又加了一点点快攻的感觉——
花鸟兜不仅没有扣球,还推了一把排球,让它加速飞向了及川彻!
这一球很胡闹,除了他们没人能想得到!
好在这也不只是空想,他们之间的默契足以支撑这个想象的构建!
这一刻,几人的身份好像倒转了——岩泉接球、花鸟托球、及川扣球。
这是铁三角第二阶段最初的训练内容之一,是他们研究了几个月的课题。
这是他们第一次在正式比赛里尝试互换位置。
目前看来……结果还不错。
及川彻高高跳起。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球网对面的人,俯视着这群纠缠已久的对手。
然后,狠狠地扣下排球!!
天童觉能看清楚及川彻的动作,然而这只是意识层面的活动。他的身体状况、他的反应速度,已经不支持他跑过去拦网了。
他看到牛岛若利跑了过去。
这对针锋相对了好几年的对手,此刻在空中相对。
但是,牛岛的拦网到底还是慢了一步。
毕竟谁也没想到,最后一球会由及川彻扣下。
牛岛能赶在及川落地前追过来,就已经是很厉害的反应了。
排球……终于落地。
落在界内,发出了“嘭”的一声。而同时扑向排球的五色、白布、山形,则颓然地趴在地上,垂下脑袋。
花鸟兜也落地了,他大口大口地呼吸,视线抬起,下意识地去寻找及川彻的身影。
他们隔着队友的身影相望。
及川彻也在大口呼吸,最后那一跳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体力。
但他没有立刻行动,而是侧耳倾听,等待这什么。
随后——悠长的哨声终于吹响。
这声哨响仿佛什么开关,及川彻的身体骤然放松下来。但他心脏却开始狂跳,几乎要擂破他的胸腔。无数喜悦的、酸涩的、辛辣的情绪,像气泡水中的气泡一样,齐齐在他脑袋里炸开。
被汗水和泪水模糊的眼睛已经看不清具体的东西了,他的视野里只有一团又一团缤纷的色块。
他说不出这是什么感觉,只能靠着最后一丝意志,跌跌撞撞地往花鸟的方向走。
花鸟的大脑已经被汗水浸透了,昏沉的脑袋根本没反应过来现在是什么情况。
而在他逐渐意识到这道声音代表着什么的时候,还没等他转头去看记分牌确认情况,他就被一道巨力撞得后退了几步。
花鸟兜还没来得及喊疼,就感受到有大颗大颗滚烫的液体,滚落在他的颈脖。
他似乎被烫到了,脖子下意识地一缩,却没有推开抱住自己的人。
他吸了吸鼻子,嘲笑道:“克莱斯特你好逊,这时候不应该哈哈大笑吗!”
“你自己先把鼻音吞下去再说吧。”及川彻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记分牌上的分数是——37:35。
解说员的语气压抑着激动:
“没想到在这一刻,青城会靠着神奇的角色互换拿下最后一分。”
“本场比赛彻底结束——恭喜青城,恭喜他们拿下了IH县内预选赛的冠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