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陈建平的行贿视频交给警方后, 楚凝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一趟怡和。
肝病日益严重的蒋秘书现在全靠仪器维持着生命体征。
楚凝以病人好友孙女的身份进入住院部大楼。
当她出现在病房时,本来还浑浑噩噩的蒋秘书, 也忍不住睁了睁眼,只是他好像有些分不清眼前人到底是谁。
“楚云舒?”他插着鼻饲管, 发音有些别扭,“你、你来干嘛?”
楚凝并不在乎眼前这个皮肤黄得厉害的老头子知不知道自己是谁。
她放下掩人耳目的花篮, 随后拿着手机,慢慢走到病床边。
“蒋叔叔,不对,是封叔叔。”她装作自己就是母亲,“我就是回来索你们全家的命的, 你先看看,你心疼的小孙孙儿去哪里了。”
说完,她就拿起手机, 把叶知夏最新发给她的视频展示给眼前虚弱的人看。
随着视频的播放,里头不断传来凄厉的惨叫, 蒋秘书本来难以动弹的身体剧烈颤抖,仿佛想挣脱管线的桎梏。
他病态的脸上老泪纵横:“你!你好歹毒!”
楚凝笑得有些狰狞:“哈哈哈, 好玩吧?蒋叔您可千万别死, 楚天恒的下场您还没看见呢。”
说完, 便笑着转身离开房间。
护士站的监控仪器响起了急促的报警声。
疾步前往病房的医生和护士与微笑的楚凝擦肩而过。
*
楚家庄园里,叶知夏将这些年封家和楚家的恩怨仔仔细细讲述给了楚辉听。
楚辉是单纯善良,却并不傻。
虽然他是楚天恒的儿子, 但他很清楚, 十月怀胎生下自己的人是楚云舒;对自己关怀备至,临死前也不忘将自己托付给姨妈的人是楚云舒。
“小辉, 你会心软吗?毕竟你身上流着楚天恒的血。”叶知夏担忧道。
“第一,他不配姓楚,他叫封天恒!第二,我虽然成绩不好,但我学过生物,我只跟妈妈共用过血液,封天恒算什么东西!”楚辉面色涨红,怒目圆瞪。
楚凝一进门就听见楚辉的话,欣慰地点了点头。
随后她冷着脸对楚辉说:“你爷爷就快出来了,你跟我一同去接他吗?他可是最疼你的。”
楚辉没有回答楚凝的问题,反而对她说:“姐,我想回学校。”
楚凝挑眉:“这么着急归队?教练催你了?”
楚辉自嘲地笑笑:“我一个破新生有什么好被教练催的?”
接着就不再言语。
“真的不想看看你爷爷?”楚凝再次确认。
楚辉依然没有回答,反而站起身往楼上走:“我去收拾行李。”
待楚辉消失在楼梯拐角,叶知夏面露为难,轻声对楚凝说:“凝凝,你爷爷要回家了,我继续待在楚家实在不好。”
“哦?想离开我吗?”楚凝面无表情看着叶知夏。
“那倒没有。”叶知夏竟无意识地减小了音量,这个楚凝,怎么变得有些强势?
楚凝抱着手臂,慢慢地走到沙发旁,在叶知夏的身边坐下。
接着将下巴搭在叶知夏肩头:“夏夏姐,你是想离开我,去别的地方住吗?”
叶知夏本想解释自己确实应该回家,老寄宿在楚家也不是长久之计。
可是看着楚凝委屈巴巴的眼神,她又有些不忍。
“我…嗯,算了,你爷爷回来肯定也很忙,我躲着他就是了。”叶知夏别过头,眼神闪躲。
楚凝用食指勾住叶知夏的小拇指,下巴却像是贴在叶知夏肩膀上一般,丝毫没有移开的征兆:“夏夏姐说话要算数哦。”
几秒过后,楚凝用另一只手将叶知夏的脸轻轻往自己这边推,然后安慰道:“夏夏你放心,老头子不会打扰我们的。”
楚凝的鼻尖在叶知夏的脸上蹭来蹭去,一股酥麻的电流从叶知夏的心底蔓延至全身。
叶知夏终于还是觉得在楚家客厅有什么亲密的行为不太好,于是站起身,若无其事询问:“凝凝你想吃什么?我今天给你露一手!”
*
楚振华出来的那天,只有楚凝去接她。
心腹陈建平已经取代他被请去参与调查,集团内百废待兴,员工们都勤勤恳恳守在岗位上。
最重要的是,楚凝接到楚振华被释放的通知后,并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个消息。
稽查部门并没有苛待楚振华,相反,还为他请了专业的医生看诊。
楚凝见到他时,竟发现他的状态比进去之前好了许多。
楚凝笑着前去扶着楚振华,并甜甜喊着:“爷爷!”
楚振华的目光越过楚凝,看向车里,瞧见里头没人,又环视周围一圈。
“你弟弟没来吗?”他有些失落道。
楚凝依旧维持着笑容:“他说有事先回学校了。”
楚振华停顿两秒,用怀疑的语气问:“是你让他走的吗?”
“怎么会呢?小辉真的有急事。”楚凝装作无辜,然后转移了话题,“爷爷,蒋秘书身体出了些问题,咱先去看看他吧?”
但此时的楚振华最关心的除了自己的宝贝孙子,还有楚氏。
他出来之前,里头的工作人员已经告诉他,楚氏的危机已经完全解除,他这个孙女很厉害。
可如今他更担心的是,这个厉害的孙女趁自己不在搞了什么小动作。
“蒋秘书的事情之后再说,我们先回楚氏看看。”楚振华坚持着。
“爷爷,怡和就在我们回去的路上,就看一眼的事情。”楚凝耐心劝着,“而且今天泉爷爷也约好了要见您,就是卫胜的那个泉爷爷哦。”
楚振华一听卫胜,整个人都紧张起来,甚至有些忐忑。
“行,先去医院看蒋秘书,再去见泉老。”他似乎有些想逃避,竟先选择了去医院,甚至都忘记了楚氏。
楚凝带着楚振华去了怡和住院部。
护士站的护士认出了楚凝,用心叮嘱他们要注意患者情绪。
等他们离开后,才跟一同值班的同事抱怨,上次楚凝单独来探病,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导致病人情况恶化,科室的医护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人抢救回来。
楚振华进入病房,才看见病床上的名牌改成了封一廷。
虽然早就知道蒋秘书应该是封家的人,但如今事实摆在眼前,楚振华还是十分难受。
“蒋……封秘书,你的身体……”楚振华欲言又止。
然而封一廷此时的状态比楚凝上次见到的更差,听见楚振华的声音,他才转过头看着眼前人。
可是楚凝的脸更能吸引封一廷的目光。
“楚云舒!你这个蛇蝎女!你会遭报应的!”封一廷再一次挣扎起来!
楚振华仿佛没听见对方口中骂的是自己女儿,眼中满是心疼,他凑上前去轻轻按住封一廷:“你怎么了?”
楚凝在心中嘲笑着这“兄弟情深”的戏码,这就是所谓的重情重义,“善”都用在了外人身上,自己女儿的一生却无足轻重。
封一廷脑中反复出现孙子死前的场景,愤怒的情绪无法平复,他看见眼前的楚振华,将他也视作害死孙子的仇人:“你少假惺惺的,我就是当年手下留情,杀你女儿的时候没给她作法打进十八层地狱!”
楚振华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当初楚凝百般暗示,他拒不相信自己的“好兄弟”会对自己的女儿下毒手。
如今“好兄弟”却亲口承认了这件事。
楚凝赶紧火上浇油:“哦?你们当初是怎么杀我的?”
封一廷哈哈大笑起来:“对啊,不过就是偷换了你的镇静药,你这短命鬼就死了,你活着我都不怕你,你死了我怎么会怕你!”
“我今天要再杀你一次!为萧儿报仇!”
他挣扎着就要起身,病房内的仪器发出警报声,医护也黑着脸冲进房间。
无法接受现实的楚振华气血上涌,两眼一黑,向后倒去,楚凝下意识抬手扶住了他。
一旁的护士见此情形,立即拿出手机赶紧向同事请求支援。
*
楚凝没有过多犹豫,直接为楚振华办理了住院手续。
楚振华并无大碍,只是接连遭遇打击,身体各项机能都出了些问题。
本来这段时间稍微养好了些,谁知刚刚又受到刺激,导致脑血管痉挛。
楚凝将这个消息通知了泉爷爷的助理。
泉爷爷是下午赶到怡和的,这时楚振华已经恢复了神志,只是还需要静养观察。
两位助理陪着泉爷爷进屋的时候,楚振华还是惊了一瞬。
泉家和楚家不同,泉家每一代人丁都十分兴旺,楚振华能接手家业,完全是因为独子的身份;而泉爷爷能坐上今天掌管泉家的位置,却是实实在在厮杀出来的。
“振华老弟,多年不见啊。”泉爷爷比楚振华年纪大一些,笑眯眯地看着祖孙二人,像是一位仙尊。
“泉老好。”楚振华对他十分恭敬。
虽然是同辈人,二人的地位却完全不同,楚振华到老才混到的京中代表位置,却是泉老二十岁就已经登上过的。
可以说,泉家才是海城真正的世家,是在全国都有影响力的存在。
楚凝手脚利落,迅速为泉爷爷搬来椅凳,扶着泉爷爷坐下。
泉老慢条斯理像拉家常一般:“振华老弟啊,我们都上年纪了,你看,我把卫胜交给下一代都多少年了?”
随后他抬眼看向窗外:“你家情况特殊,本来当年,上头非常看好云舒和李霞这一对组合,逻辑和法律并重,接手楚氏肯定能大展宏图。”
“结果李霞半途暂停了学业,云舒也回归了家庭。本来好多能给到你手上的活儿,又砸到了我手上,弄得我一个退休老头,这些年还不得安宁。”
楚振华只觉眼前的场景似乎在晃动。
原来在强者眼里,自己只是一个揽权不放的无能之辈,甚至不如女儿和那个学法律的书呆子女孩。
泉老深知他们这个年纪的人,倔起来是不肯认输的。
但他这次出山,可不是为了跟楚振华叙旧。
见楚振华没有反应,泉老把话说得更加直接:“你孙女很有能力,虽然还没毕业,但我看她接手楚氏已经没问题了,你多年来想要培养优秀继承人的心愿终于可以达成了。”
“这回上头发话让我帮她,我泉家肯定一帮到底。”
泉老这话已经带了些威胁的意味。
楚振华心中有数,楚氏对卫胜来说,就像是白兔与雄鹰。
卫胜也有不少房地产项目,然而这一次房地产市场地震,对卫胜的影响,也仅仅存在于商业建筑上,在其他地产股票已经跌停的情况下,卫胜的股票依旧是稳如泰山。
卫胜的实力已经是独一档的存在。
楚振华木讷地点头。
泉老称呼楚振华为老弟,也不过是出于礼貌,正事说完,他便动身离开。
屋内又一次剩下楚凝和楚振华。
“楚凝,把楚辉支走,搬来泉老,都是你的本事吗?”楚振华已经没了发怒的气力。
“什么我的本事?”楚凝也不愿再装,“我不过是顺应时局,抬了楚氏一手罢了。”
“我也不知道我做的是对是错,如果我笨点儿,楚氏被您引来的几只白眼狼里应外合一锅端走,爷爷现在也不必忧虑了。”
终于,楚振华从楚凝的话语中听出了讽刺,但她对这个羽翼渐丰的孙女已是毫无办法。
何况,现在泉家已经把话挑明,她就是楚氏的新一任掌门。
“你包里,肯定带着转让协议把?”楚振华眼中没了光彩。
楚凝闻言,从包里掏出协议:“爷爷老当益壮,料事如神,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签了吧。”
楚振华颤抖着双手接过协议和笔,哆哆嗦嗦签下了姓名。
就此,属于他的时代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