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清越闻言, 不由呆呆看着她,半晌迟疑地抬手, 摸摸自己的脉搏。
砰砰砰,心脏跳得十分急促,除此之外,身体却莫名有些发冷,不知是否和中毒有关。
花玉容说那师弟没骗人,那她岂不是真的命不久矣?可是这身体不是已经死过一回了吗?为什么还要死一次?
尧清越一个趔趄, 力气登时从四肢百骸抽走,紧接着双腿一软,噗通一声倒在身后水池之中。
灵泉噗噗噗, 争先恐后地涌入她的口鼻,眼前的世界顿变得模糊起来。
池水微微晃荡, 通过清澈而干净的水面,尧清越模模糊糊看见花玉容端坐岸边, 精致眉眼沉静,静静凝视她。
那张脸在模糊的水雾之中,依然漂亮的惊心动魄, 深深地烙印在尧清越的脑海之中。
花玉容, 不会又在骗人吧?
昏迷之前, 她心中快速闪过这个猜测,不过片刻,立马陷入深深的黑暗之中。
“你醒了!”
尧清越刚刚睁眼,视野便被一张瘦巴巴的小脸塞满, 耳边是稚嫩而嘹亮得近乎尖锐的童声。
尧清越吃力从床上撑起身体, 靠在床头,喘息一声:“我这又是怎么了?”
尧豆豆趴在她床头, 担忧望着她:“你昏迷了三天。”
尧清越表情一顿,怔了怔,脑海之中不由浮现出花玉容对她说的那些话。
她突然拽住小孩瘦巴巴的手腕,将脸凑近,严肃道:“豆豆,那蛇咬你吗?”
“什、什么?”尧豆豆先是疑惑,紧接着意识到尧清越什么意思,一张黑瘦的小脸登时变得惨白,蝌蚪似的大眼睛也瞪得滚圆。
尧清越见状不由焦急,这么大的事情这孩子怎么还发愣呢?见她半天不答,急的就要扒掉尧豆豆的衣服查看对方的身体状况。
尧豆豆回过神来,连忙拽住尧清越的爪子,结结巴巴:“不、不咬我……”
不咬啊?不咬就好。不咬就好。但是也不能掉以轻心。那毕竟是毒蛇啊!
尧清越松了口气,转而又严肃地告诫道,“那万一蛇不小心咬了你怎么办?那些蛇有剧毒吧?以后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可以再玩蛇了知道吗?”
尧清越语气平常,絮絮叨叨,就好像在警告尧豆豆不许玩火,玩火尿床似的。
尧豆豆迷茫望着她,有些搞不清楚此刻状况。尧清越到底知不知道,是她指示小黑小青们咬死坏女人的。现在还害得尧清越即将命不久矣。
一想到尧清越的病情,尧豆豆就不由垂下小脑袋,枯黄的头发也跟着沮丧着垂了下来,好像一只无精彩的的小猫。
“对不起……”
尧清越听到对方细弱的嗓音,嘴角挑起一丝笑,蓦然用力揉了一把对方的小脑袋:“你跟谁道歉呀?”
尧豆豆扬起脸来,小脸皱皱的,眼眶通红,显得更丑了,她嗓音带着哭腔,哽咽道:“都是因为我……如果不是因为我叫小黑它们……”
尧清越竖起手指,靠在嘴唇上嘘了一声,微笑看着尧豆豆,压低声音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但这不是你的错。不是吗?”
尧豆豆呆呆望着她,看着尧清越眸中了然的神采,鼻子一酸,蓦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这一切都不是她的错。她只是不想再挨打了,所以才反击,但她没想到对方那么轻易就死了。
她怀揣这个秘密,不敢告诉任何人,只想和这个不知哪里来的姐姐平静地生活。但她没想到自己曾经犯的错误,会害死姐姐。
尧清越吓了一跳,手足无措将尧豆豆抱在怀中,手指轻轻地拍着对方小小的肩膀,哭笑不得道:“好啦,别哭啦。为娘知道你受委屈了。”
悄悄地觑了眼尧豆豆,见尧豆豆皱着小脸兀自哭鼻子,似乎没注意她言语之间占她的便宜。
尧清越大着胆子,将小家伙抱在怀中,用下巴摩挲一下小孩软软的头发。
经过几个月的将养,小孩的头发依然枯黄,但是触感却柔软了许多。尧清越摸上去,像是在摸什么小动物的毛发,那手感别提多舒服了。
她掂了掂手中轻飘飘的重量,不满意地捏了捏小孩瘦巴巴的脸颊:“为娘离开这几天,你有好好吃饭吗?”
尧豆豆吸了吸鼻子,闻言不由瞪她一眼,张口便喊:“尧清越,我在跟你说正事!”
尧清越就喜欢小孩这一本正经的模样,忍不住用力点了点她的大脑门,笑嘻嘻道:“吃饭难道不是人生大事吗?”
“你……你都快……你还跟我开玩笑!”尧豆豆一急,又要哭,豆大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
尧清越见状,登时不敢再逗,举起双手投降,求饶道:“好啦,我错了。豆豆女侠原谅我吧?我们来说正事好不好?”
尧豆豆绷着小脸,又恢复成她惯常的面无表情,只是眼眶还有点红:“你知不知道……”
尧清越打断她的话,手指抓起尧豆豆一缕细软的头发,在手中把玩:“即将命不久矣?”
“那药师有没有说,我还可以活多久?”
尧豆豆绷着小脸:“三年。”
“三年啊。还不错。”尧清越微微一笑,一点不当回事。
尧豆豆急了,下意识直起身来,却牵扯自己的头发,痛得嘶了一声。
尧清越心虚,登时松开手,查看小孩的脑袋。尧豆豆营养不良,本来头发就没几根,光秃秃的,再揪掉几根,岂不是要变成秃子?
尧清越欲盖弥彰地伸手盖住尧豆豆的脑袋,一本正经道:“放心吧,没秃。”
尧豆豆揪住她的手腕,气得咬牙切齿,瞪圆了豆豆眼:“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啊!”
“你说了嘛,我还有三年好活。”尧清越镇定回望她,对上尧豆豆迷茫的眼神,登时乐了。
她伸手揪了一把小孩的脸蛋,笑呵呵道,“比起立刻毙命,我这不是还可以活好久吗?”
吓死她了,差点以为自己只剩下几个月的性命了。没想到还能活三年。这条命,本来就是偷来,现在还回去,好像也无所谓。
正在这时,屋外冷不防传进一道温润悦耳的嗓音,不一会儿,那人的身影便出现在大门处。
药师峰病房大门并未阖上,花玉容坐着轮椅,呆在门边,目光复杂落在尧清越的脸上,意味不明道:“尧师姐可真是高风亮节,将生死都置之度外,真令师妹我佩服万分。”
明明是夸奖的话,却说得阴阳怪气的。
尧清越蓦然对上花玉容的视线,下意识咽了咽口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听到尧豆豆跟她说她快死的时候,她都没什么感觉,一旦对上花玉容,她却害怕起来。
但她都是快死的人,她怕花玉容干嘛?
“豆豆,姐姐渴了,你能不能替姐姐烧一壶茶水来?”
“可是……”尧豆豆看看尧清越,又瞅瞅花玉容,嗫嚅道。
尧清越拍拍她的肩膀,笑眯眯道:“没事的,花师妹不会对我做什么。”说着,将一旁茶几上的茶壶塞进小孩怀中。
尧豆豆抓着茶壶,转身朝门口走去,途径花玉容身边之时,忍不住绷着小脸,面无表情瞪她一眼。
花玉容轻慢地回了她一个表情,抬了抬下巴,漫不经心地掠过小孩,这才看向尧清越。
“你好像……并不难过?”不伤心,也不愤怒。尧清越当真对自己的生死无所谓?
“花玉容,事到如今,你就不要再跟我打哑谜了。你到底想做什么?”
尧清越想清楚了,花玉容如果真的想杀她,根本没有必要捅破她的病情,静静等她死期到就可以了。可对方偏偏就这么干了。
为什么?尧清越想了想,觉得大概是花玉容的恶趣味发作,想看她得知真相后崩溃的模样?
“师姐身上的毒,连药师峰的大长老都束手无策呢。”花玉容慢悠悠道,眼尾微微上翘,眼神直勾勾地,紧紧盯着尧清越的脸。
尧清越点点头,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花玉容哑然失语,就仅仅这样?
她不信尧清越真对自己的生死无动于衷。她或许只是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病有多么严重。
然而花玉容却失望了,她没能从尧清越脸上看到任何动摇的表情。
“如果我说,我能救你呢?”花玉容不甘心道,目光依然紧紧追随着她。
尧清越愣了片刻,猛然瞪大眼睛,直直朝花玉容看去。如果能活命,她当然不想死。但是大魔王会那么好心救她?
花玉容单手支腮,漫不经心地看向她,嘴角露出一丝轻慢的笑意,黑眸之中似乎涌动着什么,“尧师姐,你很好。我怎么可能舍得让你死?”
听听,这话说得。就好像她尧清越是花玉容什么人似的。尧清越努力控制表情,不让花玉容看出自己动摇,咳嗽一声道:“哦?师妹如此神通广大,竟然连我这身剧毒都能解?”
花玉容微微一笑,黑眸闪烁注视她:“自然。因缘际会,我多了些保命的手段。正巧能解师姐之困。只是要救人,却不能没有报酬。”
“亲兄弟还明算账,我总不好白救师姐一场?”尾音拖长,带着些意味深长。
尧清越心道,果然来了。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花玉容这人又不是啥热心人士,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救人呢?
她深吸一口气,手指攥紧,一瞬不瞬注视她:“你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花玉容一字一顿重复,慢悠悠道,深邃的目光将尧清越从头到脚端详一遍,心中生出一丝迷茫。
对啊,她究竟想要什么?若说想瞧尧清越的热闹,静光其变,不是更好?何必自己参与其中,惹这么多的麻烦。
还不是她对尧清越……花玉容顿了顿,忍不住将心中那个想法压制下去,嘴角挑起一丝讥诮,“尧清越,我想要你……”
尧清越闻言,猛然瞪大眼睛,下意识双手环抱自己胸口。
骤然对上花玉容漂亮精致的面孔,还有那双黑沉沉的眸子,她动作又是一顿,迟疑地放下手来。
若说花玉容真的看上她的美色……这指不定谁吃亏啊。
怕就怕花玉容并非觊觎她的□□,而是话中有话,比如将她制成傀儡,或者让她当奴隶什么的。
正当尧清越浮想联翩之时,却听花玉容后半句话:“……将尧豆豆送给我。”
尧清越不由阿了一声了,打断满脑子的诡异幻象,想也不想,当即拒绝:“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