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天气异常沉闷,似乎要迎来一场大雨,萧明歌埋头在文件中,刚刚写下一个字,“碰”一声,门被撞开了。

  她从一堆文件里抬起头,庄馨捏着几张纸,眼里充满火气,似乎能吃了她。

  “师姐怎么了,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

  “怎么了?萧明歌你还真敢问我!”庄馨把手里的文件抛在地上,指着道,“我之前抛出去的散股,怎么会都被一个人买了?”

  萧明歌盯着地上的文件淡淡道,“师姐应该去找那个买师姐股份的人。”

  “是啊,所以我这不是过来了吗?”

  庄馨一步一步靠近她,撑在书桌上,拉她的肩,萧明歌迫不得已和她贴的极近,不自觉眉头紧皱。

  “萧明歌你可以啊,翅膀硬了就想飞了,你也不看看,当初是谁让你有了第一桶金,是谁让你有了人脉,是谁给了你机会在这里坐着,用你的钱去养你的那个没脑子的下三滥女朋友的!”

  她怎么骂自己,萧明歌都无动于衷,但牵扯到苏流音,她就不能不开口了。“师姐怎么敢笃定,买师姐股份的就是我?”

  “我不但敢笃定,我还可以肯定确定!如果你说不是你,那有种等股东大会的时候,你不要用那些股份啊!”

  “师姐胡搅蛮缠就没意思了。”这么拙劣的激将法,萧明歌当然不会上当,低笑道,“当初师姐教导我,我很感激,但是这些年我自认为也帮了师姐不少,况且,商场上波澜诡谲,靠的是自己有几分本事,这句话当初还是师姐教我的,如今师姐便忘了不成?”

  庄馨被堵的没话说,当初她的确是天之骄子,萧明歌在她眼皮子底下弄得这么拙劣手段,她应该一开始就发觉的,可是近来她有些耽于享乐,精神上就松懈了一些。

  “萧明歌,以前我总念及你是我师妹,所以还有所顾忌,既然现在你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也不跟你来柔的了,咱们就硬碰硬,看谁比较厉害!”

  丢下一句狠话,庄馨踩着高跟鞋气势汹汹的走开了,萧明歌捏着手里的钢笔,打电话,“找人帮我盯着庄馨,尤其是她私下见的那些人,一个也不要放过。”

  说完,她靠坐在椅子上,摸着自己手上的戒指叹息。

  第一桶金啊,每次她忘记了自己曾经做过什么,庄馨就时不时跳出来提醒她,她曾经和她一样都是该下十八层地狱的人,她们该一起坠入地狱,得不到解脱。

  约去一起看演唱会的那天,苏流音特意提前几个小时到达萧明歌的公司,戴着棒球帽和口罩在门口徘徊,鬼鬼祟祟的样子让看门的保安多看了好几眼,如果不是萧明歌这时候走到她身边,相信他已经过来盘问了。

  “怎么这么早?”萧明歌惊讶问,这时候离下班时间还很早,苏流音把她约下来时,四周还没有什么人。

  “这时候比较安全。”苏流音压低了棒球棒,老老实实回答。

  她说的很对,现在这座城市,很少有不认得她和萧明歌的,如果她不提前找她,恐怕她们就会暴露,被一堆人围住走不掉了。

  萧明歌愣了一下,随即就点头,“等着,我去开车。”

  她们一起上路的时候,路上的行人也只有稀稀疏疏的几个。

  冬天非常干燥,车内开了暖气就更干燥了,苏流音脱了外套,只穿一件外衫,看着街道上三三两两的行人,忽然笑了一下。

  萧明歌看她一眼,“想到什么了?”

  “没有,不过好像这是咱们几年以来,第一次在这种时候,不顾手里的工作,跑出来玩儿。”

  人越是长大,就越容易被各种各样的事牵绊住,她们在一起后,有各种各样的事横在她们之间,有这样闲情雅致出来玩的时间,的确少了很多。

  萧明歌沉默,看见车窗外的街道旁有人在卖气球,她停下了车。

  “你干什么?”苏流音本有些诧异的,看见她拿着两只米老鼠的玩具气球走回来时,指着她笑,“你几岁了?”

  “童心人人都要有的。”萧明歌也笑了,递一只给她,“抱着这个,你今天就十六岁了。”

  “我永远十六岁好吗!”苏流音掐了她一把,言辞凿凿,“我有一颗永远十六岁的心,所以我永远十六!”

  “你最有理。”萧明歌无奈摇头,刚进入驾驶室,身边的人就扑过来,温暖湿润的唇印在她的脸上,笑靥如花,“这是买礼物的钱。”

  她有意要和自己闹,萧明歌也配合她,故意板起脸,“我花了二十块呢。”

  “太贵了,萧明歌你骗我吗,我十块钱就可以买一沓回来。”

  “不信你自己过去问问。”萧明歌索性不开车了,配合她,两个人就在车里闹腾,“你要是不给我钱,我就不走了,演唱会赶不上,也赖不着我。”

  “资本家的阴谋哼哼。”苏流音觉得自己现在是十六,萧明歌比她还要小,她又在她左右脸各亲了一口,补回差价,萧明歌才满意,载着她到演唱会的会场。

  虽然离开场还有三个多小时,会场外却已经人山人海了。

  苏流音用帽子和口罩把自己跟萧明歌遮得严严实实的,趁着人潮汹涌的时候,一齐挤进会场中。

  进去的时候,气氛正好,几个年轻的女孩子手拿灯牌和荧光棒,对着台上尖叫。

  几年前苏流音是有可能加入她们的,但她如今没了那个心力,拉着萧明歌坐在一侧。褚微人很好,给她们的是vip席,可以将台上的一切尽收眼底。

  苏流音对着台上四处打量时,一旁早有准备的萧明歌掰了两根荧光棒递给她。

  苏流音转身,看见她一本正经的拿着萤青色的荧光棒左右挥舞,有点像小学生用规定好的动作演唱比赛一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你笑什么?”萧明歌还很奇怪,捏着荧光棒不解的看着她。

  “哪里有像你这样,挥荧光棒的时候不笑,就只板着脸的?”

  “有规定一定要笑的吗?”萧明歌扭头去看四周,的确好像每个挥棒挥的起劲的年轻人,脸上都满是笑意。

  “好吧。”萧明歌认真点头,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这样行吗?”

  苏流音笑着摇头,“又不是去见客人,你笑得太客气了。”

  可是这么多年,她都快忘了真心笑是什么样的了,没想到看个演唱会笑一笑也要求这么多,萧明歌叹气,“那我不挥了。”

  她眉眼间的懊丧刺痛了苏流音,她不是傻子,明显感觉得到,自从她们约定既往不咎,萧明歌面对她的时候,多了几分小心翼翼,让她无端端心里梗了一下,忙笑着抚上她脸颊,揉了几把,哼唧道,“打趣你也分不出来么,喏,我的也给你,随便你怎么挥,要是有人敢说什么,我过去和她拼命。”

  “又不是什么大事,说的那么严重。”

  萧明歌笑着摇头,拿着荧光棒挥的时候,脸上还是努力摆出笑容。

  苏流音看着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她刚才为什么要平白无故多这么一出。

  暗自恨不得把自己捶死的时候,褚微从后台出来了,场中的气氛瞬间爆棚,后边的女孩子尖叫声似乎能刺穿她的耳膜,旁边坐着的人也激动的往她那里挤。

  一边的萧明歌拉了她一把,让她可以往她怀里靠,免除这些扰动。

  “这样就不怕被撞到了。”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一束led光正巧打在她脸上,本来就完美的侧脸在灯光下像是雕塑一般,看得苏流音心里泛起涟漪。

  她们先前在一起的时候,她就爱极了她的侧脸,尤其每次清晨看见她还在睡梦中的时候,她的爱意如汹涌的波涛,咆哮着将她湮没,让她看不清自己所处何地,所在何处,一心一意只有她。

  萧明歌本来是认认真真的挥荧光棒的,但是旁边人的视线太强烈,她不得已回头,就看见苏流音看她的时候,眼中透出强烈的光,恨不得把她吃了一样。

  苏流音有点颜控,可能她自己都没发现。

  她往自己这边又靠了一下,萧明歌看看四周热烈的人,觉得大庭广众之下可能影响不太好,只好拽住她的手,往广场的一角走。

  那里有个私密的空间,她刚刚带她进去打开灯,她就一下子抱了上来。

  萧明歌觉得自己被勒得快窒息了,但更让她觉得窒息的是苏流音的吻,热切的缠住她,像一条蛇,不停的往她身上蹭。

  她紧紧牵住她的手,带着她往自己身上放,吻她吻的热切而专注,萧明歌感觉自己像溺水的人,快要透不过气的时候,她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柔和的音乐能够安抚人心,但是在这种时候响实在是太让人恼火了。

  苏流音顿了一下,继续吻她,甚至有点赌气一样,开始咬她唇角。

  恼人的响声响了一会儿就断了,苏流音心满意足,继续带着她的手往自己身上抚的时候,铃声又响了,锲而不舍,断了又响,响了又断。

  一般来说,没有特别紧急的事,公司里的那些人绝对不会在她不接电话的时候,那么急切,所以,这次应该是有重要的事要找她。

  萧明歌挣扎着推开她一些,气喘吁吁道,“等…等…应该是有…急事…”

  苏流音这才放开她,跪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看着萧明歌平息了一下呼吸,拿出手机。

  “有什么事吗?股东会?不是推迟了?庄馨一定要开?……你让小九接电话。”

  她压低声音和电话那端的人说话,苏流音静静坐在椅子上看她眉头紧锁的样子,似曾相识的情形,刹那间就让她想起,她和萧明歌闹矛盾的起源是什么了。

  她大学刚毕业那半年,一直没有人来找她拍戏,她只能每天窝在和萧明歌一起租的房子里,看着她忙忙碌碌的为她们的生计奔波。

  那时候的萧明歌,刚刚和庄馨一起合伙创办公司,每天忙得连吃饭时间都没有。她起床的时候,她已经离开了,每天她深夜回来的时候,她已经睡下了。

  保持着这样的生活半年,某天她穿着普通的T-恤出门,遇见大学同学。她穿的光鲜亮丽在大街上等着经纪人给她买水,看见她的时候,故意高声说,“苏流音,咱们那么多时候没见,你在哪里高就啊?”

  女人全身上下包装的无懈可击,反观她自己,提着一袋垃圾,穿着普通的衣服,在大街上闲逛,就像是无业游民。

  她从小到大,都是众星捧月,是人人称颂的天之骄子,什么时候沦落成这样了。

  她因为自己的变化敏感而痛苦,她讨厌别人说她不行,她讨厌自己被人说是靠人上位,她和萧明歌说话的机会,沟通的机会越来越少,以至于,最后她跟萧明歌吵架时,她愤怒的甩了一句,“我们没有什么好谈的!”就丢下屋子里的萧明歌走开了。

  现在想想,当初她和萧明歌哪怕是多说一句话,都不可能有后来的结果。

  可是,长久被忽视的痛苦,长久因为伴侣太忙碌不能一起度过时光享受爱情的痛苦,又该如何排解呢。

  她正在回想,萧明歌已经挂断电话,一脸歉意的走向她,“对不起,公司有事,我…”

  她话没说完,苏流音就起身上前,抱住她,给了她一个吻,替她捋好刚才被她解开的衣扣,笑道。“没关系,你去吧,我自己看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