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 江渺是在虚张声势。
别说她都不知道凤无鸣用的是什么毒,就算是知道,想制出对应的解毒丸也需要时间, 可她没有选择,自己大病初愈, 凌谷又受了伤,双方的实力根本不在同一等级,要是不这么做, 立刻就会被反杀。
本来,凤无鸣跑不跑她无所谓, 但是双方已经撕破了脸, 就算是示弱也没了空间, 只能不死不休。
她只能选择先把人唬住,再等救兵登场,要不然,她们两个就真要交待在这里了。
万幸的是,演戏是她的本职。
这一番话说得非常笃定,连她自己都信了。
对方本来有些迟疑, 看到她的表现还真信了几分,主要是有药王传人的身份背书, 在这种事上总是有天赋加成的,凤无鸣不清楚她能做到何等地步,这世上的天才太多, 人与人的差距比人与狗都大,万一真有能包解百毒的药, 那她们可承担不起后果。
江渺看唬住了她们,便装作胸有成竹的样子, 慢慢走到凌谷身边,有意无意将其护住,低声问:“你怎么样,要不要紧?”
凌孤心里的波涛不比凤无鸣小,她刚经历了生死攸关的时刻,又见江渺这样生龙活虎,又是惊又是喜,再加上这是她们真正意义上的重逢,竟然激动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江渺也不是为说话来的,检查了一下对方肩上的伤口,确定没有其他法术加成,就取出回春膏为其涂了上去,这回春膏是她自己研究的,比回春丹见效更快,普通伤口不过瞬息,就算是这种严重的,也用不了一个时辰。
凌孤由着她为自己抹药,心里渐渐尘埃落定,既然还愿意帮她,那就说明事情没那么糟糕,也许,也许对方并不介意她的魔修身份。
等抹完了,本该说句谢谢,可又觉得见外,鬼使神差地,她问出一句:“你饿不饿?”
江渺错愕道:“有点吧。”
凌孤从乾坤袋里取出一包点心,递到她手里叫她吃,说这是特意拿来给她的,江渺茫然地接过去,也不知该不该吃,这种紧张的气氛里,要是突然吃起东西来,总觉得很违和。
但她不想叫凌谷失望,便取了一块放进嘴里,这点心味道倒不错,只是太甜了,她吃不了几口就要腻。
想起凌谷身体恢复需要能量,她从中挑了块不太腻的递过去,凌孤不好意思在她面前张嘴,便要伸手接过来,但她胳膊又受了伤,牵一发而动全身,江渺对她摇头,示意她不用动,自己给她放嘴里。
凌孤红着脸把点心接下,嚼了两下。
好甜。
江渺看她皱眉,对她露出个狡黠的笑来,两人心照不宣,互望一眼,都知道对方想说什么。
凤无鸣看她们眉目传情,又是抹药又是吃饭,简直像把这儿当成了自家寝宫,心里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可江渺如此有恃无恐,正印证了刚才的话是实话,她不敢轻举妄动,但再等下去也于她无益。
于是开口道:“江渺,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到底要做什么就说,我没时间看你们白日宣淫。”
“……”
江渺被她说得有些无语,不就是吃了点东西吗,说得好像多有伤风化似的,这儿最没资格说这话的就是她了。
可要说她有什么想法,还真没有——她就是想把凌谷救下来,然后拖一拖时间,等鹿秋他们赶来,然后获救。
但她不可能这么说,也不能松口让她们走,一旦她示了弱,对方很有可能反扑,在自己占上风的时候,就必须把姿态摆高点,她现在好比是唱空城计的诸葛亮,牛皮吹得越大越好。
她清了清嗓子,说:“姜安差点把我搞死,我不可能一点不追究,对吧?”
“你想干什么?”凤无鸣警惕起来,她并不怕江渺怪自己,就怕要怪的是姜安,她留下来至少还有活路,但姜安留下,就是绝对的死路一条。
“不多,一腔魔血。”江渺缓缓道:“只要她愿意,我可以饶她不死。”
所谓魔血,其实有点像仙界修士的仙骨,只不过化魔是从血液开始,上头就是魔化,下头就变正常,抽了魔血,这人就会变成废人,但废人总比挫骨扬灰要好得多。
她相信,这对凤无鸣一定是个诱人的结果,因为这样至少能保证她们不被三界追杀,现在跑出去容易,后面怎么落脚呢?
她把所有后患全解决了,只要凤无鸣不傻,就一定会考虑考虑。
凤无鸣果然上套,不一会才说:“你说了算吗?仙界的人会听你的?”
江渺心中一喜,刚要说话,凌孤就道:“凤无鸣,你不知道仙界是为谁来的吗?”
凤无鸣皱眉道:“什么意思?”
虽然说起来,这事她也觉得蹊跷,这些仙界的人像是从天而降的一样,一出现,就把姜安给制住了,最大的可能是谁预知到了什么,但看凌孤的意思,倒像不是这么回事。
“这些修士是仙盟盟主派来的,为的是把江渺找回去做宗主,抓魔人是凑巧了,说白了,他们都听江渺的,懂吗?”
这下不止凤无鸣意外,就连江渺也惊了,这事她还是第一次听说,不是,仙盟盟主和她怎么就扯上关系了?
还有,她就是个继承人,还不是宗主啊!
难道是老头醒了,特意为她搬了救兵?
这种可能性很大,江渺感受到了宗门的温暖,心里不禁暖洋洋的,之前在春鸾宫的每一天她都很煎熬,也怀疑过自己的牺牲是不是值得,现在看来,原来她不是一个人,有这么多人挂念她,护着她,那她就不算白忙。
“这么看来,她是能主事的了。”凤无鸣道:“江渺,我们之间没有深仇大恨,自从把你接来,我也没有亏待过你,我承认,当初我鬼迷心窍,差点铸成大错,但到底没有对你造成伤害,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你能不能把条件再降低些?”
江渺心里翻了个白眼,她们之间哪有情分?
姜安只不过是受人利用,最大的罪魁祸首还是凤无鸣自己,此人睚眦必报恩将仇报的事做得不少,此刻居然指望说两句软话,就让她把所有当初的丑事都忘了?
自己是假装谈条件,本就是昧着良心,已经够宽了,没想到对方竟然还不知足,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要是知道她没有唤醒这些人的能力,恐怕立刻就会翻脸了吧?
但现下说这些没有意义,她想做的是把人拖住,于是假装为难一阵,说:“你说得对,我也不是不通情达理,你有什么想法说出来,大家讨论讨论,大不了折中看看吧。”
“姜安被这锁链杀去了半条命,已经受到惩罚了,如果再抽去她的魔血,还不知能有几分生机,大不了我把全部身家相托,只求你不要为难她,行吗?”
凤无鸣又把刚才贿赂凌孤的条件拿出来跟江渺谈,她觉得,这已经算是很大的让步了。
她奋斗了半辈子的基业,就这么拱手相让,谁能不心动?江渺新官上任,正是需要培养人手的时候,把这些现成的带过去,岂不省事许多?
她想得很好,可没料到江渺最不缺的就是钱,那些莺莺燕燕也全无用处,再说,人家清清白白一个仙界宗主,何必与魔界扯上关系?
江渺目瞪口呆,为她的厚颜震惊。
凌孤嘲讽道:“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姜安一天是魔,你们就一天见不得光,这春鸾宫没了宫主,朝夕之间就会易主,与你又有何干?明明是甩包袱,却说得好像多大恩德似的,江渺回去就是宗主,手下弟子少说也有万千,用得着用你这些脏东西?”
凤无鸣被气得脸上红一道白一道,她向来风流成性,以能集到更多的美人为傲,就算是被她宠幸过的,失了贞洁,她也从来不觉得她们有什么脏的,一时情急,脱口道:“在春鸾宫待过就算脏东西了?论起来,你也在这儿待过吧!”
顿了顿,又道:“何不把你我的过去说出来,看江渺愿不愿意接受,一个你嘴里所谓的脏东西?”
凌孤气得面色青紫,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她不敢去看江渺的表情,也不知道江渺到底会不会信,当初她的确被骗进过春鸾宫,可她誓死守住了贞洁,就算被下了药,抽了筋,也还是没有屈从。
可光凭一张嘴,谁信她?
江渺对她温柔可亲,岂知不是出于友情?不然又怎会突然嫁给鹿秋?两人之间的嫌隙从未解开,被凤无鸣后面这句模棱两可的话一泼,好似火上浇油,真是再糟糕也没有了。
她张了张口,感觉说什么都是无用。
“谈事就谈事,你说她干什么?”正百口莫辩间,江渺走上前握住她的手,像是为了定心似的捏了捏:“她的过去我没参与,她的未来我绝不缺席,就算她真的有错,那我也会站在她身边,与世界为敌。”
这话说得极其中二,极其狗血,正是金句里最说不出口的那种,她怀着羞耻说罢,头顶那个金句栏就显示(3/10)。
她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转头一看,凌谷正双眼赤红,满眼含泪地看着她。
“我没有!”她说:“我和凤无鸣没有任何瓜葛,她把我逼到绝路,如今还血口喷人,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就连你也不信我吗?”
江渺一愣,是啊,金句好听,却好像是认定了对方被凤无鸣染指了似的,这何尝不是一种傲慢?
她放下架子,认真道:“我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