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S省高级人民法-院。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十几层台阶下, 密密麻麻站着拥挤的人群,两条分界线外满是本地关注高中生伤人事件的民众,扛着长枪短炮的大小报社的记者焦急地等待着。
房静捏起扣到最上面的衬衫领子,来回拽了两下,她一大早就等在这里,那洁白整齐的领子边已经渗透出一小圈汗渍。
突然, 自道路尽头驶来一辆低调的黑色警车,人群开始骚动起来。
房静连忙通知摄影师打开机器,将手中挂着自家牌子的话筒举到嘴边, 微笑着冲摄像机说:
“天蓝日报的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我是记者房静。我国警方经过一夜的紧张排查和追捕, 由于嫌疑人的积极配合,大家关心的暴力伤人事件在今天就将尘埃落定。首都时间六月九号早十点, 这里是S省高级人民法-院,我们可以看到,嫌疑人已经出现......”
摄像机微微一错, 将焦点聚集在记者身后停下的警车上。
车门开了, 下来一名身着警服的年轻女子, 抬手示意蜂拥而上的记者退后,清理出场地后,打开了后车门。
接着一道带着手铐蒙着头的清瘦身影跟了下来。
记者们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将话筒往前戳去,宛如一把把锋锐的剑影, 齐刷刷对准了警察身后的人。
“请问虐待同胞时你在想什么...”
“是父母身亡让你的心理扭曲了么...”
“受害人至今昏迷未醒你有什么感想......”
“你是反社会人格么?你不会害怕么...”
铺天盖地的质问, 清瘦的身影只微微停顿了一下,便低着头随警察走进了法-院。
房静眼看压根就挤不进去, 转过身面对摄像机。
“大家可以看到,围观群众和记者都很激动,现场一度出现混乱的场面。天蓝日报将持续为您报道......”
摄像机关闭后,房静松了口气,看向法-院的大门,现在已经紧紧闭上,感慨道:“我有个朋友在一高教书,说这孩子既刻苦又省心。妥妥上A大的料子,才十八岁...可惜了。”
扛着摄像机的男同事闻言反驳道:“学习好有什么用?十八岁就这么可怕,简直就是个社会安全的毒瘤。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当恐怖分子去研究炸弹?”
房静只看着高大威严的法-院,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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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振作为全国最大的律所中,履历最优秀的律师,在法-院里向来是高昂着头自信心爆棚。
现如今站在候审室的门外,竟久违的感受到了一股刚进这行时的忐忑。
齐振握住门把的手紧了紧。
自己那个从来不联系的女神,昨天深夜给他打了两通电话。
当时他正在整理一个诉讼案子的资料,看到电话屏幕上那醒目的‘又又女神’四个大字,手里的咖啡一股脑洒在了桌子上。
第一次相见,他还是个刚毕业的菜鸟,跟在师傅后面干着提公文包的活。
彼时谢溪又才十五岁,首都医药巨头的孙女。穿着一身矜傲的黑色高领旗袍,眼眸半睁面若寒霜。
站在那个富得流油的谢老头后面。
齐振一见钟情了。
尽管自那以后十年里他在律界叱咤风云马踏长安,好不得意。
尽管他在首都买了价值千万的房子,谁人见了都客气的叫一声‘齐律’。
可当他接到电话的时候,才惊觉自己还是十年前那个自卑得抬不起头的实习生。
原来十年时间并不是将那抹倩影遗忘了,而是愈发深刻的存在心底。
于是他在下楼的电梯里将手头所有的工作交给了搭档,托关系买了最后一班的机票,连夜赶了过来。
他记得电话里谢溪又用一种平静又绝望的声音说:
“她是很重要的人,拜托你...帮帮我。”
齐振将门推开,里头安静地坐着个小姑娘。
“你好,我是你的辩护律师,我叫齐振。”
那小姑娘抬头,僵直的眼神缓缓对准了齐振手腕上镶满钻石的手表。
“谁请你来的?”
齐振听到一道沙哑不堪的声音问道。
“谢女士。”他专业地回答。
这三个字,让女生的眼神中迅速盈满了泪光,可不肖片刻,便低下头自嘲地笑笑。
“我既然在这,其实也不需要什么律师了。”
齐振关上门,将公文包里的资料拿出来摆了一桌子,才低声说:“我没有通天的手段,没办法让你无罪释放。”
他垂下眼眸看着女生,“但我可以尽我最大能力为你争取减少量刑。这也是谢女士的意愿。”
“她让我给你带句话——”
我决不放弃,你也不许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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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审理查明,被告人盛灼于五月二十八日晚潜入鹤江别墅行使偷窃,被保镖姜远发现后,情绪激动先后挑断其......”
“鉴于受害人已出具了谅解书。且经调查被告人长期处在巨大的经济压力、学习压力下,作案时情绪并不稳定......”
“现根据我国刑法第二百三十四条的规定,判决如下:
一,被告人盛灼犯故意伤人罪。判处四年有期徒刑。即从二零零五年六月九日起至二零零九年六月八日止。
二,被告人盛灼赔偿被害人姜远三十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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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九日晚四点,海生集团总裁办公室。
贺雄坐在光滑贵气的办公桌前,眉头紧锁,面色极为难看。在办公桌前方的会客沙发上,其独女贺仙仙泪光涟涟,不住地抽噎着。
偌大的办公室内落针可闻,只余那一阵阵娇柔的哭泣声,听了无端地令人生烦。
而造成这一切的源头,是一个半长卷发的青年男子。正双手抄兜,悠闲地打量着明亮落地窗外的风景。
“你到底要怎么样?那只不过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这次你们青枭玩阴的,还不许仙仙出口气?”贺雄冷哼一声,将手中的钢笔狠狠扣在桌子上。
阿枭反问,“你是不是玩不起?”
贺雄一张枯叶般皱皱巴巴的脸瞬间涨红。
“没有脑子就说我们玩阴的?”阿枭转过身,走到沙边边上,犹豫片刻,一屁-股坐在了贺仙仙旁边。
贺仙仙身上一抖。
“你说黎清刚那么好用的一把刀你们不用,偏要去握一把随时想着反噬的凶刃。”阿枭看着贺仙仙,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丝毫不顾忌,门边的一排青枭成员听了这话会做何想。
贺仙仙画着精致妆容的脸上一阵青白。
“你们也不会想到,曲明东的保险箱里头,不仅有你们给他的枪,还有你们偷税行贿的证据吧。”
阿枭的舌尖在尖锐的虎牙上磨了磨,“我本来还想着以后慢慢和你们玩......”
话说一半,阿枭猛地捏住了贺仙仙的下巴,眼神幽寒,嘴角笑意却不减半分——
“老子是不是警告过你?”
贺仙仙疼得说不出话,本来就在眼角挂着的眼泪唰的落下。
眼看着那眼泪就要滴在阿枭手上,他像丢垃圾一样将贺仙仙的脸甩了出去。
贺雄砰得站起来,怒声喝道:“小子你给我放尊重点!”
阿枭无趣地摆摆手,懒得回应,站起身撂下句话就往外走。
“等着吃官司吧。”
行至门边,阿枭一只脚都迈出去了又抓着门框回首问道:“嘶...我记得去年我爸好像和你签了个大单子吧?”
贺雄咬着牙,不作答。
阿枭又道:“海生现在......应该不至于就靠这笔订单吊着口气吧?”
说完阿枭便头也不回地走了,身后传来贺雄暴怒的吼叫声,也没让他的脚步停留片刻。
待众人纷纷关上车门,阿枭脸上的笑意才慢慢消失,他看了看海生相当气派的写字楼。
“那谅解书是怎么回事查到了么?”
虽然他们知道姜远现在不是像媒体所说的那样还躺在医院,已经具备一定的行为能力。
但出具谅解书可不是他一个人就能做主的,他背后还有贺家。
阿枭担心贺家此举没憋什么好屁。
旁边开车的许小波闻言收起手机。
“刚给我消息。说是今早有伊甸国的人接触了贺雄,目前也只有这一个可能性了。”
阿枭眯着眼睛,“伊、甸、国?”
许小波轻笑出声,“我也吓一跳。”
“伊甸国的谁?”阿枭又问。
“这事都闹这么大了,伊甸国本身的性质就决定了他们不该在这个时候出来走动。但是事情如我们所见,他们不仅站出来了,还在那个律师来的第一时间出手拿到了谅解书。”
阿枭深吸口气,“是阮家?”
许小波翻了个白眼,“难道还有第二个姓氏敢让他们冒这么大风险?”
说完又低声嘟囔了句,“一群疯子。”
阿枭看向车窗外不断倒退的街道。
此时许小波还在念叨:“哎你说白鸽竟然和阮家还有这层关系,早知如此当初从伊甸国那就能拿到枪,我跟你说他们那军火生意......”
喋喋不休的声音听得阿枭有些疲累,阖上了眼睛。
盛灼。
你有阮家、还有那个不知被谁请来的,鼎鼎有名的大律师、加上青枭的支持。
这就是必赢的一场战役啊。
可你却。
他轻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