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尧望着眼前少年可怜的模样，莫名感到一阵害怕。
他害怕，如果哪天他来的不及时，或者没有在洛烛身边，眼前的少年会有一天突然消失在他的世界中，再无音讯。
直到听见洛烛轻微的啜泣声，这才回过神来。
路尧走到他面前，伸手把他拉起来，视若珍宝地抱在怀里，单手摸着他的脑袋。
“没事了，没事了。”他轻轻安慰道，感受着两人贴近彼此的心跳声。
洛烛的委屈再也憋不住了，他紧紧回抱住路尧，失声地痛哭着。
他每天都在努力学习了，每天那么勤奋地刷着题，升到a班明明胜在把握了。
可他拼命地去攥住，离愿望最近的一次，却发生了这种事故。
他眼睁睁地看着机会从指缝中溜走了。
“为什么……我明明什么也没做，为什么是我……”他哭喊着，心脏抽痛。
孤儿院的时候，他经常被人欺负，眼看着那些欺凌他的人被领养，他却只能孤零零地坐在小角落里，望着那些人的笑脸发呆。
后来他有奶奶了，他以为自己也可以像正常的孩子一样去上学，去努力学习考上喜欢的大学……
可浑身的淤青、欺凌者的笑脸、监考老师满脸的怒意，无一不再提醒着他，他还是那个异类，他的世界，注定是灰暗一片。
他试过忍受，他的忍受在王韩那些人的眼里却成了纵容。
可这一次……
“我反抗了……可还是没有用……”他颤声哭道，眼底通红。
“你做的很好。”路尧揉着他的脑袋，安抚道：“谁欺负你，就打回去，你打不过的，我替你打。”
路尧的话像是有魔力，洛烛听着，心里的焦躁不安渐渐平息下去。
他抬起头去看路尧，却瞥见他嘴角受到的伤。
洛烛伸手，轻轻地在上面抚摸了下。
“哥哥……你和他们打架了吗？”
路尧轻笑了声，“小伤而已，他们以后不敢欺负你了。”
洛烛点点头，但他不想看到路尧为他受伤了。
他的校服已经穿不得了，路尧把校服外套盖在他身上，给他送到了医务室，还把他的手机和午饭也拿了过来。
洛烛慢吞吞地吃着路尧给他带的午饭。
司机待会儿会给他送新的衣服过来，路尧在旁边支着下巴，望着他吃饭。
“上午考的怎么样？”路尧问道。
洛烛动作一顿。
他从第一场考试结束，就一直被反锁在厕所里。
路尧并不知道他的成绩已经作废了。
洛烛强忍着心里的委屈，小声道：“还可以，题押中了很多……”
路尧揉了揉了他的脑袋，笑着道：“我考得也还行，如果没出太大错误，可以陪你一起去a班。”
洛烛咬着筷子，喉咙间有些哽咽。
路尧如果听到他成绩作废，一定也会跟着一起弃考的。
他不想离开路尧，但他不能阻止他去更好的地方。
“嗯。”他凑过去，在路尧唇上轻轻啄了一下，强颜欢笑道：“我们一起到a班。”
离开考20分钟的时候，洛烛让路尧先回考场了。
司机送来了衣服，是路尧初中时穿过的白色T恤，但对洛烛来说，还是有些宽大。
医务室里很安静，洛烛慢吞吞地穿着衣服，耳边能听见钟表秒针走动的声音。
这个时间，应该发卷子了。
他每天晚上都能看到路尧专注的样子，路尧写题的时候和平时不一样，少了些骄傲意气，多了些沉稳。
他隐隐猜测，考试时候，路尧也是那样的，很引人注目。
路尧比他聪明，如果能够把刷的题都学会，升到a班概率是很大的。
洛烛想笑一笑，想替路尧高兴。
可他笑不出来。
路尧升到a班的话……就离他更远了。
他蜷缩着身体，心里疼到麻木，一想到遥远茫然的以后，就难受地想哭。
指尖在手机上漫无目的地翻着，没有点开任何软件，实际上，他只是想找些事情做。
有些事情只要不想，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他不小心按进了通讯录，当看到“医院护工电话”四个字的时候，鬼使神差地按了下去。
“喂？”慈祥而熟悉的声音响起。
洛烛第一次用自己的手机给医院打电话，听着奶奶熟悉的声音，鼻子一酸。
“奶奶，我想你了，我……想听你说话。”他平静地说着，尽量不让奶奶听出他刚刚哭过。
洛奶奶顿了一秒，缓声道：“奶奶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嗯！”洛烛闷声应道。
洛奶奶的声音轻柔而缓和，“从前有个小姑娘，她年轻的时候总喜欢逞强，二十多岁了，也不谈恋爱，也不结婚，周围的声音啊渐渐多了起来，就说这个小姑娘一点也不正经，和正常人不一样。”
洛烛认真地听着，“可是……她结不结婚，谈不谈恋爱，和别人有什么关系呢？”
洛奶奶欣慰地笑了笑，“我们小蜡烛说的没错，那个小姑娘也是这么想的，她不顾众人的反对，一意孤行去世界各种地方打拼，她的父母觉得她太不听话了，也就放手不管了。”
洛烛微眯着眼，他体会不到失去父母的爱是什么感觉。
但他有爱他的奶奶。
奶奶又道：“再后来啊，她长大了，看着周围的朋友都有了小孩，幸福生活的场面，开始动摇了，她活了大半辈子，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太孤独了。”
“她就去了福利院，想要做义工，去陪孩子们长大。”
洛奶奶说到这里，顿了一秒，眼前似乎有什么画面闪过。
她道：“可她看着亲近的孩子们被领养走才发现，无论怎样，她注定是孤身一人，已经没有人会永远陪在她身边了。”
洛烛听着，隐隐感到熟悉。
这人……不就是……
下一秒，洛奶奶道：“好在，她遇见了生命中最温暖的小蜡烛，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孤独过了。”
洛烛吸了吸鼻子，破涕为笑。
能和奶奶生活在一起，也是他生命中最温暖的事情。
他怕说太多，奶奶会发现他在哭，强装镇定道：
“嗯！谢谢奶奶……”
他吸吸鼻子，又道：“我下午还要考试，就先挂啦，明天中午我去看你。”
说完，他正准备按下挂断——
老人又道：“我们小蜡烛虽然长大了，但遇到事情，也可以躲在奶奶身后。”
洛奶奶笑着，“快去考试吧。”
通话页面消失了，洛烛怔了很久，从床上爬起来，往考场走去。
最后一场考试，他还是要参加的。
医院内，洛奶奶挂电话后，把手机还给了一旁的护工。
“小刘啊，你陪我去趟洛烛的学校吧，别告诉那两个孩子。”
护工小刘点点头，“好的奶奶。”
小刘开着车带她来了学校，考试已经结束了，学生零零散散地往外走。
洛奶奶不知道洛烛的班级在哪，也不知道欺负他的人长什么样子。
看见一个面相不太和善的学生过去，她叫住，从包里拿出一张红色钞票，塞在了他手里。
“孩子，请多照顾照顾高二b班洛烛同学，谢谢你。”
“哪来的神经病？”那人把钱往地上一扔，走了。
小刘连忙帮洛奶奶捡起来，“奶奶，您这样怎么行啊？”
洛奶奶无奈地朝她笑笑，“我能帮洛烛的，也就这么多了。”
小刘叹了口气。
洛奶奶挨个地给人塞着钱，很快，就有不少人围了上来。
张炎考完试，和王韩勾肩搭背地出来。
望着拥挤的人群，他两眼一亮。
“哟韩哥，你看那怎么这么热闹？”他乐呵道，“咱也去看看。”
王韩体型肥硕，人群根本挤不进去。
“韩哥你在这等着，我进去瞅瞅。”张炎说着，像个泥鳅一样往前钻，到了最里面。
洛奶奶看见他，疲惫地露出个笑来，拉过他的手，往他手心里塞了一百块钱。
“孩子，多照顾照顾高二b班的洛烛，他在学校挨欺负，你们做同学的互相帮帮忙，别让他受委屈，这钱留给自己买吃的，谢谢你啊。”
张炎一听，嘴角顿时咧到了耳根。
他攥着钱，兴奋地点点头，“行啊老奶奶，我就是高二b班的，以后‘照顾’洛烛，就包在我身上！”
洛奶奶一听，慈祥地笑了笑，又往他手里塞了一百。
“我家洛烛是个好孩子，你们和他相处，会喜欢他的。”她道。
张炎把钱接过来，一边附和着一边从人群退了出来。
他拿着手里两张鲜红的大钞，在王韩面前甩了甩。
“韩哥你猜怎么着，洛烛他奶，来学校给大伙塞钱，说让大家别欺负他！”
话音一落，他和王韩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玩的笑话，笑了起来。
张炎推了推王韩，“你快去，洛烛他奶一看就穷，晚了没有了怎么办？”
王韩笑呵呵地钻进去，不一会儿，也拿了两张大红钞出来。
他勾着张炎的脖子，乐道：“看吧，这就是惩罚小娘炮的奖励！以后欺负得狠点儿，他奶给的更多！”
两人有说有笑地离开学校。
洛烛收拾完东西，和路尧一起往外走。
从二楼的楼梯一下来，他就看到了人群中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