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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让尝试着和钟屿保持距离,但又不能用特意与另外两位室友拉近关系的方式,他觉得这样会让钟屿感觉到被孤立,他自己就是被孤立的那一个,自然知道其中滋味的不易。

  所以眼下只能限制自己的行动,并时时留神钟屿是否越界,不过当裴让拉着另外两位室友加入电影局时,钟屿也退回到之前淡漠的样子,跟裴让一天也聊不上几句,裴让以为是自己误会,还短暂地松了口气。

  军训结束当天,宿舍四人一块去了离校最近的电影院,看最新上映的特效大片。

  到地方电影没开场,裴让看影院摆放着抓娃娃机,兴冲冲地去兑换了游戏币,招呼众人说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抓娃娃打发时间。

  奈何钱奕和唐文斋对可爱的小动物并不感兴趣,双双围到了一台装有沙雕咸鱼玩偶的机子前。

  “我觉得这个挺符合咱们寝室的气质。”钱奕指着那一双双死鱼眼,正经八百道。

  “好像这玩意儿还能动。”唐文斋也是兴致勃勃。

  裴让对他们俩的审美接受不能,来到一个装满黑色猫猫头的机子前,回眼一瞧,钟屿抱着胳膊,不近不远地看着他们仨,神情冷漠得仿佛守着仨精神病。

  保持距离但不要孤立人家,秉持着这样的信条,裴让犹豫再三,邀请了钟屿和他一块抓猫猫头。

  猫猫头的主色调是黑色,耳朵内衬和眼睛是粉色、紫色等浅色调,表情也各异,或大笑或惊喜,而裴让看中的是一直撇着嘴的猫猫头。

  看起来心情不好的样子,感觉很像裴峥。

  他不自觉地笑了笑,果断地投币,操控爪子试一试松紧。

  第一次果不其然地没有抓到,但第二次有了把握,调整好力度一抓即中。

  单手握着猫猫头后脑勺,将它从出货口拿出来,裴让对这委屈巴巴的表情很满意,不过这次抓到只能自己带回去收藏,不能够送人了。

  “想不到你还玩这么孩子气的游戏。”旁边的钟屿开了口。

  裴让慷慨地把自己小筐子里的游戏币递过去,“试试嘛,反正电影开场还有半小时。”

  钟屿的眼睛送他的脸扫到他托着筐子的手,又听到抓咸鱼的两位猴叫似的欢呼,略带不情愿地接过了筐子:“我就抓一把。”

  裴让笑着点头,反正他抓到了想要的猫猫头,看周围的一切都更顺眼了些。

  实际上抓一把是抓不到的,或者说没有任何技巧,把游戏币折腾完都抓不到。

  “我再买二十个币。”钟屿拿着空框子,怨念地走去了兑换处。

  裴让好心提醒:“电影快开场了,十个币差不多。”

  另一边的咸鱼组成功捞上来两条鱼,向裴让展示着咸鱼打挺的机关,看见刚换完游戏币的钟屿更是不加掩饰喜悦:“钟屿,你也去抓一下咸鱼试试嘛,咸鱼挺好抓的。”

  钟屿不应,执着地继续抓猫猫头。

  大家都很给面子地围拢过去,似要一起见证奇迹,钟屿略带怒气地抓了第一把,又是以失败告终,回头扫一眼围观群众,眼里的杀气藏都藏不住。

  裴让忙忙把另外俩神经大条拽到一边,钟屿回过头去继续抓,过了五个回合,没有任何收获。

  广播里喊着检票,但钟屿的筐子里游戏币还满满当当,钱奕上前喊了一声,钟屿头也不回,倔强道:“你们先去吧。”

  好歹是第一次团建呢,裴让叹了口气,不想多出岔子,主动道:“钱奕,你和文斋先去看电影,我陪钟屿抓一会儿,很快的。”

  钱奕和唐文斋都不是会找事的,互相交换了眼色,钱奕道:“那我们先走了,现在离开场还有十五分钟,抓紧些能赶得及。”

  裴让连连点头:“嗯嗯,看完电影咱们一块吃烧烤。”

  *

  “其实你想跟他们一块行动吧。”钟屿投进去新的硬币,又开始了一轮。

  “我没那个意思。”裴让搂着撇嘴的猫猫头,“大家都是室友,我也没有孤立别人的习惯。”

  “但你能跟那俩平民玩到一起吗?”钟屿拍了一把按钮,爪子松垮地摇两下,抓住的猫猫头随之轻飘飘地脱落,“你和他们根本没有共同语言吧。”

  “准确地说,我跟所有人都没有共同语言。”裴让实诚道,“毕竟我打小没朋友。”

  “敢情你来大学交朋友?”钟屿冷笑了声。

  “还来学习生存技巧。”裴让说。

  钟屿别过脸来:“你看起来又不缺钱花”

  “现在暂时有钱,”裴让叹了口气,“以后就没了。”

  “离家出走?”钟屿来了兴趣。

  裴让下意识撸了把猫猫头:“稍稍严重些,是和家里断绝联系。”

  钟屿眼睛瞪大了些,“你有种。”

  “跟家里人关系不好也算有种?”裴让有些不能理解,他逃出来纯属没办法,如果裴峥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他的话,他才不跑呢。

  “总比跟家里关系差,但无能为力要好。”钟屿说,他把剩余的游戏币递给裴让,“帮我抓一个吧,剩下的硬币我待会儿去退。”

  “你还是不想耽误团建的嘛。”裴让说,他把猫猫头揣怀里,单手操控那摇晃的爪子,随意地挑选了一个离出货口比较近的笑脸猫猫,“别在那俩面前装样子,我想你也能交到朋友。”

  “那你呢?”钟屿问,视线随着爪子缓缓上升。

  “咚”地一声,猫猫头出货,裴让说:“你正常点儿,我也会是你朋友。”

  “正常点儿是指暴露本性?”钟屿没有弯腰去拿。

  裴让伸手拿了,是一个笑脸粉耳朵的猫猫,他把这塞钟屿怀里:“是指离我远一点。”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钟屿微微蹙眉。

  裴让也无奈,“抱歉,我这个人没啥正常的交际圈,容易多想。”

  他要是有正常的交际圈,至于现在出来玩儿都绷着一根弦吗?

  “好吧好吧,咱俩可能半斤八两。”钟屿捏了捏笑脸猫咪,“我没怎么出来上过学,家里有专门的家教,来这里上大学已经是家里对我最大的让步了。”

  “那我比你好一点,”裴让不会安慰人,“我上过学。”

  “不要在我正要感动的时候说煞风景的话。”

  “嗯……我上过学,不过在学校里被孤立霸凌,这样好受些了吧?”

  “……并没有,我竟然还点愧疚。”

  裴让笑起来,“好了,赶紧退游戏币,赶不上电影你会更愧疚,因为我也没有跟朋友一起看过电影。”

  *

  裴峥在爬楼。

  那条cp帖真的离谱,短短几天盖起了几千层,现在的大学生这么闲的吗?

  裴峥盯着平板的眼睛已经有些酸疼,但他仍然一眨不眨地翻阅着,从中梳理出自己需要的信息。

  裴让,计算机系大一学生,班级为1901,宿舍在男生宿舍4号楼603。

  照片里的眼镜小子是小兔崽子的室友,名叫钟屿,本地土著。

  钟屿……钟……还是帝都本地人,裴峥把伯父从黑名单里放出来,打电话过去:“你跟帝都的钟家有没有来往?”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半,裴峥这些日子过得昼夜颠倒,全然没有时间的概念,听电话那边伯父似乎刚被叫醒,还在打哈欠:“钟?你要给谁送终?”

  “是帝都的钟家。”裴峥耐着性子重复

  “前几年跟他们家老爷子喝过酒,但你也知道我很少北上,这些年没啥联系。”伯父还困着,跟严叔嘀嘀咕咕说了些话,才想起电话这边还等着个裴峥,“你之前不在帝都上学嘛,怎么没去拜访拜访?”

  “去拜访过一次,所以不太确定,他们家这一代的小辈有好几个。”裴峥思忖着,如果那小子真是钟家人,他要这么完美地处理掉而不使自己被钟家盯上呢。

  伯父疑惑:“你确定这个干嘛?咱们家跟他们的产业不沾边,地方还隔得远,保持偶尔喝一顿酒的交情就不错了。”

  “没什么。”裴峥敷衍道,“先挂了。”

  “诶诶,你小子到底忙啥呢?这些天都不见你……”

  裴峥挂断了电话,把伯父再次拉进黑名单。

  裴让的消息他已经得手,先把自家兔崽子收拾了,再去收拾疑似要拐走他家孩子的倒霉玩意儿。

  裴峥看着屏幕上的楼主发言,强忍住才没给屏幕一拳。

  宿舍室友一起下训、一起吃饭不是正常的吗?

  男孩之间打打闹闹、勾肩搭背不是正常的吗?

  他挑剔地审判楼主挖出来的所谓糖点,但看到楼主求生欲极强地补充发言说这仅仅是一家之言,来看帖的大家不要太当真,cp当事人到底是兄弟情,他又开始愤怒了:

  什么兄弟情?成天搂搂抱抱说说笑笑算兄弟情?那眼镜小子看兔崽子的眼神都拉丝了你跟我说兄弟情?

  反正左右都不得好,裴峥泄愤似的又激情下单锁.链.脚.镣,店家畏畏缩缩地敲敲他的聊天窗口:“大人,最近店里没货了。”

  没用的东西。

  裴峥去找新的店,平板里那高楼又开始添砖加瓦,是新鲜的活蹦乱跳的楼主在出力。

  “啊啊啊啊,看我在电影院拍到了什么!如果不是赶着看电影我早就发了呜呜呜,一直忍到电影散场,我室友问我为什么看青春疼痛片还能笑得那么开心!青春疼痛?不,我的cp是高甜纯爱!”

  附带的照片是裴让和那个眼镜小子,裴峥已经有些习惯的麻木,一起去看电影而已,激动什么。

  但这张照片被楼主用红色标记狠狠圈出了重点,楼主还附带解说:“一起看电影也就算了,普通朋友也能一起去看电影,但是他们,他们抱着同款的猫猫玩偶诶!”

  “我离开影院前看了,就是在影院娃娃机里抓到的,一起去抓娃娃,还是抓的同款,放开我,我要大嗑特嗑!”

  裴峥咬紧了后槽牙,他自然是不瞎的,何况那红圈如此醒目。

  他注意到这俩人换成了日常私服,都是浅色系的宽松运动装,配合着怀抱里的同款黑猫玩偶,站一块不说天造地设也是佳偶成双,他看着看着都有点嗑这俩了。

  咬了半天牙也无济于事,他又不能把小兔崽子从屏幕里揪出来,而生气的那股劲儿一过,铺天盖地的委屈又席卷了他。

  之前裴让送给他一个玩偶来着,也是在电影院里抓到的。

  原来裴让也会给别人送玩偶。

  亏他还那么爱惜那个不值钱的小玩意儿。

  把钟家那小子处理掉吧,裴峥想,那黑猫玩偶看着好像比他的羊驼更可爱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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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峥:发疯,发大疯。

  让:诶,这个猫猫玩偶好像我哥,抓一下。

  裴让抓到的猫猫玩偶我家有一个,是我朋友送的,我写文的时候看到猫猫的表情,忽然觉得它有点像裴峥。

  图片放微博,大家可以去瞅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