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踏上楼梯的蔚央霍地回头,死死盯住乐烨,眼里射出来的光恨不得能穿透乐烨。她简直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乐烨口中说出来的。如果乐烨离她足够近的话,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给她一巴掌。

  “你给我出去!”蔚央气得浑身发抖,从来没有过的气急败坏。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还能这样翻出来清算。偏偏乐烨又一副大义凛然明摆着“你要是没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为什么不肯说发生了什么事”的死表情,看着就让人气得青筋起太阳穴一直在跳。“瞿乐烨!你听好了!我就算对不住全世界的人,也从来没有亏欠你什么!”

  看着蔚央脸都气白了,乐烨心里也生了一丝懊悔,为自己刚刚脱口而出的那一番话。但蔚央的话同样也让她就像被人打了一记耳光一般,脸腾地红了起来,被喝斥着直截了当地扫地出门,涌上来的难堪与屈辱淹过了心中的那一丝懊悔。

  当大门“砰”地一声被乐烨狠狠掼上的时候,声音大得让蔚央心里都震了震。蔚央像是丧失了所有的力气,茫然不知所措地蹲坐在楼梯上,蜷着身体,将脸埋在手中。

  瞿乐烨,你这个混蛋!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事情发生得太快,结束得也更快,两个人起初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误会,简单的争执,明明是可以不费功夫就能消弥的,却以神州五号也比不上的速度迅速地将怒气火气推至顶点,然后“嘭”地一下炸开,一拍两散。

  水总是能很好地抚慰人的情绪,让脑子清醒下来。沐浴出来后,蔚央一个人静静坐在客厅里,对着餐桌上的蛋糕发呆,今天是她的生日,却以这样的结局收场。在冷静下来的时候,才可以慢慢地去体会乐烨的心情。她可以想像得出,乐烨是怎么样满怀欢喜地准备晚餐,打点好一切,要和自己过一个简单而又温情的生日。

  迟迟不归,再加上巧遇旧情人,实在是巧合得让人生疑,她心里不舒服会乱想也不是没有来由的,只不过是自己失了平常心,原本几句话就能解决了的事情,却因为患得患失而导致如此的收场。

  蔚央开始怀疑那个要瞒住乐烨的决定是不是正确。不可否认,想要瞒住她,不过是不想让彼此的生活平生波澜,但目前看来,每一件事情的发生,总是会影响到身在其中的人,无论是知情抑或是不知情。自己连日来的奔忙,确实是全在为了乐烨而尽力作出弥补,问题是乐烨对此一无所知,她只知道自己愿意让她知道的。

  她什么都不知道,却要求她体谅自己完全地无原则地信任,这样可能吗?如果说,乐烨真的这样做了,反而更应该怀疑她对自己的感情吧——对恋人的动向不闻不问,即使和旧情人在一起也无所谓——这只能说明那个人并没有把你放在心上,随便你怎么样都无所谓,因为她并不在乎。

  在蔚央的怒气逐渐消散的同时,乐烨在春天里仍然冷冽的寒风中依然怒火滔天。咬牙切齿地想,这个女人就是被自己惯坏了,真后悔多要了两天假特意替她过生日!在心里对自己暗自发誓这一次绝对不要再先服软。

  第二天一早,满腹不愉的乐烨径直回了驻地。春节假期后的工作一般都不会太过繁忙,项目组的人目瞪口呆地发现像是疯了一样,自己一个人就把项目组里所有工程师应该做的事情全做完了,真让人怀疑如果她有足够的精力,会不会将厨娘和施工队的活儿全都抢过来做光。

  接连两个周末,乐烨都没有离开驻地,虽然回城不过一个多小时。刻意保持着距离,才能让自己有足够的自制力,坚忍着不肯率先低头服软。

  全心全意地投入工作中麻醉掉自己就快要压抑不住的相思之意,乐烨就连公司里最近的人事调动也没有过多地留意,通知的文件发放下来,随意瞟一眼就搁在手边,不外乎是你争我夺的把戏。

  直到项叔的电话过来,乐烨才如梦初醒。

  项目此前还拐弯抹角地旁敲侧击,乐烨表现得浑然天成的无知让他按捺不住。“乐烨,我直说了吧,公司最近的被清洗出去的人,听说是因为得罪了你。你也别给我再装傻充愣了,你是我带出来,要是你还有一点将项叔我放在眼里,就给我说句实在话,到底要折腾到什么时候才算完?”

  乐烨愣住了,她隐隐也觉得不对劲,项叔应该不是会无故发问的。费尽了口舌,项叔才终于相信了她对此事一无所知。之前他隐约听说这事跟乐烨有关时也不相信,就当是笑话来听,乐烨要是有这么硬的后台,这么能耐,当年至于因为“被出柜”事件就被白白晾了几个月么?!也不知道传这些谣言的人长没长脑子。

  直到前两天,林扬特意跑过来,半遮半掩地提到此事,含混地让项目敲打一下乐烨,有些事情见好就收,不要太过了,以后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出口气就行了,不要结怨太深太广。林扬是乐烨带出来的,林家的根底项叔也是清楚的,既然林扬都跑过来这么说,那么,这应该是真的。虽然项叔摸不准乐烨到底什么时候变得有人在背后撑腰,林扬对于这个也是吞吞吐吐的不肯说,但无论如何,也应该来问乐烨一问,省得这孩子不知天高地厚的,逞一时之快,将自己给毁了。

  说了半天不得要领,乐烨脑子浆糊成一片,其实不用去多想,如果这事真的是因自己而起,有人在后面要整那些所谓得罪自己的人,那必定是蔚央无疑——在她的世界里,有这个能力,也有心思要护住她的,只有蔚央一个人罢了。

  想到这里,乐烨心里酸软,隐生悔意。往事一幕幕地闪现,从蔚央隐晦地教她应对职场,到蔚央开始考虑确定两个人的关系,再到几近崩溃的512后蔚央的悉心照顾,然后是苏的出现,两难中蔚央最终还是选择了自己,再然后,就是自己凭空留了一个把柄在别人手上,也是蔚央费尽心思去替她善后……

  是啊,你明明知道蔚央一直护着你,从不肯让人轻易将你拿捏在手,轻易欺负了去,你偏偏要疑心生暗鬼,鬼迷心窍地说出那样的话来气她。她那么小心细密地照顾着你,从来不曾提起,但是你就可以轻描淡写理直气壮地忘记么?

  想见蔚央的心情从来没有过这么的迫不及待,乐烨早就将自己咬牙切齿在心中发誓这次绝对不要低头服软的事情丢到爪哇国去了,立刻给司机拔了电话,让他送自己回城。

  在给蔚央电话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心思转了又转,蔚央既然从没有跟她提过这事,未必回去见面了之后就愿意告诉她,听项叔的意思,倒像是林扬对这事清楚得很,倒不如先去问问林扬。

  自从四川的项目结束后,林扬就调回了总部,要见面倒也方便。

  看到屏幕上跳跃着乐烨的名字,林扬的嘴角上翘,看来自己这个师傅还是老样子,关于勾心斗角什么的一窍不通。从跟项叔提这事起,他就知道这个电话迟早会来的。说起来,真不知道蔚央那么个难缠角色,是看上了自己这个师傅哪一点,白白给自己留一个软肋。

  获悉

  海若蓝和清楠已经定了再过一周就要出发去大连,蔚央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却又有着一丝惆怅。自从那一晚不欢而散之后,和乐烨就再没有联系。或许乐烨在等着她开口,她却不知道要如何开口。原本是打算乐烨生气回去驻地也好,至少这样她就可以心无旁骛地替海若蓝处理好相关事宜。

  现在已经将近尾声,她却发现自己不知道应该怎么样来给乐烨一个解释。乐烨那晚怒极脱口而出的话,在她心里划了一道痕。彼此之间的不信任,让她有些茫然。

  乐烨仅凭电话里听到的一句话,捕风捉影怀疑她与苏之间尚余情未了,共庆生日,抑或更深一层地怀疑她们共度良宵,这无疑是对她感情的一种不信任,而这种不信任,让她心里隐生一种屈辱感。但退一步来说,她当时选择了和清楠一起将这事隐瞒,未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对乐烨的不信任——她不相信乐烨自己有能力去面对这件事情,去处理好这件事情。往深里去想,她更担心的其实就是这件事情会对她们之间感情的冲击。

  如此来说,她何尝不是在怀疑乐烨对自己的感情。

  从手机里调出来乐烨的号码,这一动作每天都会重复好几遍,却没有办法按拔出去,只是怔怔地看着,想念着号码代表的那个人。乐烨,其实,我们真是半斤八两,生怕错失了彼此。

  夜深人静,蔚央就如平常那样,忙完工作后到海若蓝那边,替海若蓝作最后的收尾工作。出来的时候已经将近凌晨两点,明天一早有工作会议,筋疲力尽的蔚央实在是不想再开车回家,鬼使神差地决定住在乐烨那里——这样的话,至少可以多睡一个小时。

  开门,摁亮客厅里的灯,蔚央被吓了一跳。

  乐烨整个人缩在沙发上,不知道在黑暗中坐了多久。屋里没有开暖气,冰凉寂静。

  突如其来的亮光让乐烨条件反射般将视线投向门口,等眼里清晰地印出蔚央的影子,乐烨觉得眼睛发涩。张了张口,却发不出来声音。

  蔚央的脑中模糊掠过不安。这样的乐烨,实在是太让人意外。

  两个人怔怔地对望,仿似是丧失了反应能力。良久,乐烨才涩涩地挤出几个字:“对不起。”

  她知道了。蔚央的理智告诉她这样的信息。怀着万分之一的侥幸,强作镇定地弯腰换鞋,脑子里飞快地转着,慢慢走了过去,与乐烨并肩坐在沙发上,轻轻靠在她身上,牵起她的手,一如意料,触手一片冰凉。“那晚的事情,我也有错,明知道你心里委屈却还是嘴硬地不肯多加解释。”

  乐烨定定地望着蔚央,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我全都知道了。”

  她回来之后,和林扬约了地方见面。林扬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地将来龙去脉交待得一清二楚。包括公司里派系的斗争,牵扯到她当时被调派过去维修的项目,再到别人要教训教训她让她学会如何做人,再到误伤了清楠,再到海若蓝和蔚央联手,不管是迁怒还是泄愤,罪魁祸首下场之惨自然不用说,但与这件事情但凡有一丝牵连的人,都牵扯在内被清洗。

  乐烨在听到说清楠的遭遇时,脑子里就一片空白。

  难怪之前联系不上清楠,问希悦,希悦也不清楚,只说清楠之前发了邮件给她,说是家里一直施压让她和程律和好,她烦不胜烦,要到外地去避一避,散散心,有什么事情只能邮件联系。

  难怪蔚央每天都早出晚归,一定要让自己住到她那边去,其实她是怕在这事没有完全处理好之前,自己会遭遇什么意外吧。她每天早出晚归又不肯解释,其实是在海若蓝那边商量怎么样来处理这些事情吧。清楠遭遇了这样的事情,苏会与蔚央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自然也就不意外了——创伤后的心理障碍,自己不是有切身感受了么?

  林扬又絮絮叨叨了些什么,乐烨全然没有听进去,直到林扬说:“你劝她们一下吧,得饶人处且饶人……”

  乐烨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他们当时也没有放过清楠!”

  林扬顿了一下,没有被人打断话头的窘迫与不悦,“那个人原本只是想找人打你一顿出气,后面的事情,是那些人见色心喜自作主张。”

  “你不用再说了。”乐烨说不清楚自己是惊是怒是愧是悲,各种情绪交杂,堵得她心口发闷。“这件事情我无能为力。”

  她确实是无能为力,不管怎么说,清楠是受她牵连,海若蓝没有迁怒于她,势必是碍着蔚央和清楠。如果她有能力的话,大概就连她都怨恨得想要亲手去找这些人一一算帐,何况是海若蓝。

  如果是蔚央遭遇这样的事情,自己大概会比海若蓝更疯狂吧。如果深爱一个人,又怎能忍受她遭受这样的事情。恨不得让她受的一分苦,十分报复给施予她的人。

  话说到这份上,林扬自然也知道没有什么好再说的了。坦荡地看着乐烨,显出几分真挚来。“你对这件事情一无所知,但是所有后果都会需要你来背的。”说到这里,他别有深意地停了一下才继续道,“感情的事情,谁能保证一生一世,现在护着你,未必是一辈子,到那个时候,你要怎么来面对?好吧,你可以不在乎,大不了换个地方换个工作对吧?但这次这么点无心的小事,都能祸及朋友,那么,你以为就不会再牵连到你身边的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