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央大约也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你累了么?要不早点回去休息吧。”

  “我怎么觉得,每次出来,你都是会催着我回去的?”乐烨闷着声音在钻牛角尖,“正常人谈恋爱不都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一见面就粘在一块不愿意分开的么?”

  这么个腔调,真是怨妇得可以了啊。蔚央无奈地看着乐烨,不知道她最近到底是在琢磨些什么东西,她自己腿伤刚好,又一直精神不振的,让她多休息还不乐意了。看来人是不能闲着的啊,一闲着就会东想西想的,扯一堆有的没的出来自寻烦恼。

  “那你觉得应该如何呢?”蔚央好笑地说,“要两手执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乐烨无语地看着她,真想就摆一个有着“凝噎”神韵的表情。蔚央很是配合地拉着她的手,神情肃穆地回望。

  “我怎么觉得,你是在瞻仰遗照?”乐烨终于绷不住,自己先笑场。

  蔚央抬手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嘴巴,有点童言无忌,大风吹去,佛祖菩萨不要见怪的意味,“说什么呢这是!”

  眼前人轻嗔薄怒的模样,让乐烨笑得更是开怀,搂住蔚央的腰,孩子气地勒紧,下巴贴住怀里人的脖子,蹭来蹭去的,“这次吓坏你了?”语气里有小心掩饰住的紧张,小心翼翼地等着怀里人的答案。

  放松地靠在乐烨怀里,蔚央轻轻嗯了一声,扯着乐烨的衣角,卷在手指上玩着,“我很后悔。”声音很轻,“后悔没有早一点告诉你,我喜欢你。”一想起那几天里的惶恐不安,后悔莫及的情绪,蔚央有些惆怅,幸好,这个人平安归来,还来得及和她说一声“我喜欢你”。

  转过头来看,乐烨一脸的笑,心里的欢喜就这么一丝丝的渗透出来,甜了整颗心,也让一直强迫冷硬着的心肠软了下来。手指滑过乐烨的眉梢眼角,忽然捏住了乐烨的脸,看着她吡牙咧嘴的直瞪眼,心里的惆怅才消散了去,就是贪看着她的笑,才会这么不知不觉地陷入。

  而且啊,相比这一段时间里,她总是恹恹的提不起精神不喜不怒的,这样有着丰富表情的人,才是她最想念的。修复心理的过程是漫长的,但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一如既往的乐烨了。

  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在那几天里,我反反复复在想,如果自己真的就这样了,你会怎么样呢?会伤心难过的吧,但慢慢的,就会好起来的,慢慢的,就会忘记了世界上曾经有这么一个人,生活中曾经有这么一个人,过个一两年的,连我的样子都要想不起来了。”

  这是第一次,乐烨和蔚央开口说那几天里的事情。在离死亡如此接近的时候,她想了很多,觉得自己第一次这么冷酷而理智地去审视这一段感情。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价值,往往体现在失去的时候。

  失去了她,她可以预想到,含辛茹苦一手一脚将她拉扯大的爸妈,会在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想到她都会默默伤心流泪,那是二十几年来血脉相连累积下来的感情,同样的,也需要十年八年,甚至更久,才会消磨开去。

  她的哥哥姐姐们,会伤心难过的时间,大概又会更短一些,他们毕竟有着自己的生活,有着一个家要去操持。

  但是对于蔚央,自己只不过是漫漫人生路中一段小插曲,她并不需要自己,她有一个完整的,完全独立于自己的生活圈子。在她的生活圈子里,也不会有人再提起自己,她们彼此之间,除了两个人之间说不上是深或浅的感情纠葛之外,在生活中,并没有太多的交集。

  没有深入骨血的感情,没有纠缠至深的关系,失去的时候,理所当然地,也不会有打断骨头连着筋的痛楚。那层浅浅的痛楚,就像是不经意中被裁纸刀划过肌肤,会有瞬间尖锐的痛楚,但一个创可贴就可以治愈了它,过几天,伤痕也不会被留下。

  这些都是人之常理,就像她和方艾,不也和歌里唱的一样:就如旧爱,有天总忘记,当初竟以为会爱到死。分开几年时间里,照样是各有怀抱,曾经深得仿佛见不到底的感情,也被时间冲涮得淡到看不出痕迹。

  不过是,在那样的境况下,人的惶恐不安被放大到极点,反复的暗示下,蔚央并不需要她的念头早就被印在脑子里,就算安然脱险,再到相见,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地确认了彼此情侣身份,也无法抹去这一念头。

  面对这样的问题,谁都没有办法不切实际地回答说我会永远都会记得你,会一直为你伤心难过,这话一说出口,就成了谎言。蔚央握紧了乐烨的手,“我不知道会难过多久,因为这个事情并没有发生,作这样的假设太不负责。我只能说,在等你的消息那几天里,非常的难熬,根本接受不了你会出事的设想。”

  日子还长,细碎的伤口,总还会有时间去慢慢治愈,但要工作养家活口,却是迫在眉睫的事情。乐烨反握住蔚央的手,放在唇边轻吻,“我回来也有一个多月了,公司那边说,大概就快要恢复施工,我最多能拖到8月。”

  分离一旦提上日程,那份眷恋就被带了出来。刚才还关切地问乐烨是不是累了要不要早点回去休息的人,这下舍不得松手了。就算不干什么,就这样静静地相拥也好。等到过一阵,要各自忙着工作,一两个月都见不上面,像这样可以随时能见到的日子,想想都觉得奢侈。以前觉得她的工作很好,两个人无须去纠缠太深,现在,却多少有些怨这种常年在外的工作模式。

  两人粘乎了一阵,蔚央终是愤愤,“你有没有想过调回来?”

  “啊。”乐烨愣了一会,才回味过来蔚央这话里隐藏着的含义,用明显愉悦的语气应道,“我还没想过转行换岗呢,不过下次安排工程的时候,我尽量争取离这近一点的,好可以经常回来看你。”

  “嘁,谁要你回来看了?!”蔚央很是不愤,多大点事啊,这人非得表现得占了天大便宜一样,这么露骨直白,会让人恼羞成怒的好不好!

  “好,好,是我自己想要回来看你,想到恨日短夜长!”

  “什么日短夜长的,现在明明是夏天,是日长夜短!”

  “这样啊,既然日长夜短,咱们要好好珍惜,跟我回去吧。”乐烨笑得色眯眯的,有人主动跳坑了,猎人就要收网啦!

  蔚央狠狠捏着她腰间的肉,拧成一团,“谁要跟你回去!整天满脑子黄色废料自然H。”

  “哎,哎,那是肉好不好,会疼的!你不跟我回去,我跟你回去总成了吧?我说你这个女人以后一定会家暴的吧!”

  宣战

  盛夏季节,正是台风频繁来袭的季节。乐烨满身水汽地从外面回来,使劲地甩了甩伞上的水。这该死的台风天,真是够呛的,电闪雷鸣瓢泼大雨,就像谁把天给捅破了一样,都下了一周的雨了,还能保持着这么强大的雨势。看这架势,真像是要把整个城市淹没了一样。

  “爸,妈,我回来了。”打开门,并没有急着走进去,直起脖子往里面嚷嚷。

  她妈妈闻声走过来,手上搭着条干毛巾,将毛巾递给乐烨,顺便接过她手上拎着的食材。“小烨,你电话刚才响了好几次,一会记得去看看,怕是有什么急事找你。”

  正说着,放在房间里的手机又响了起来。踢掉脚上的凉鞋,换了拖鞋,顾不上擦干身上的水汽,乐烨跑进房间里。虽然说现在是上班时间,不太可能是蔚央打过来的电话,但是,世事总有万一不是么,万一是她打过来的话,错过了真是让人懊恼的事情啊。

  屏幕上闪动着的名字,是希悦,乐烨很没良心地觉得有些失望。

  希悦只是跟她说给清楠过生日的事情。乐烨一听就乐了,“喂,我说你至于嘛,就这个事也值得连环夺命CALL,肯定会过去的啊。”

  那边沉默了一会,才吞吞吐吐地说,“清楠说,她好像是对某个人动心了。”

  “不会吧?”乐烨睁大眼睛,她打趣程律归打趣,但是从来就没有想过这两人会有什么意外出现啊。

  “哎,我也说不准,你知道清楠的啦,要说欣赏肯定是有的,这次看来比较严重,她都在那迷茫了。上次她还让我给她打掩护出去约会了。”

  “希悦你没告诉那个女人,抛弃原配是要浸猪笼的么?!”

  “跟你说正经事呢,你还有闲心开玩笑?!”

  “好啦,你别太担心,清楠有分寸的,她都没有拉着我们诉苦呢,应该没什么问题的。”可不是么,清楠要是真看上什么人了,还能不拉着她俩使劲地唠叨,想当年,她刚看上程律的时候,可是丝毫不顾她俩的抗议,天天拉着去看帅哥,还一边看一边大发花痴,哪看哪好,费尽心思地每天制造偶遇勾搭上手。

  “哎,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希望如此吧,我要去开会了。”乐烨的说法,多少也宽了希悦的心,看着大家都移向办公会议室,赶紧收线准备开会。

  同一时间里,在会议中的蔚央手机震动起来,低头看一眼,是完全陌生的号码,毫不犹豫地按掉,安静了一会,手机又震动起来,再按掉,这下没有再打进来,稍顷,一条信息进来:是我,苏。

  蔚央心猛地一颤,就像是瞬间过电一样,脑里一片空白,整个身体都僵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本来是要点回复的,竟错手将信息删除。刚好前面的人发言结束,下一个就是她发言。手机在这个时候又震动起来,手忙脚乱地按掉,快速地回复:会议中。

  手机终于彻底地安静下来。

  蔚央的心却不复宁静。勉强集中精神开始作汇报,开头的时候,还是因为心神不宁而出了点小岔子,好在迅速反应过来掩饰过去。

  好不容易熬到散会,点开手机上的未读信息,一条是乐烨的,一条是来自于苏的,同样都是关于晚餐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