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项叔过来这边考察工作,老领导莅临,又是手把手把自己带进行的人,乐烨难得欢天喜地地陪着吃应酬饭局。

  林扬竟然也被喊了一起出席。乐烨有些奇怪地多看了几眼,心里捉摸不透,大概是项目经理实在是觉得这个人前途无量吧,打算要栽培起一个得意门生,连这种场合也要带着。

  项叔临走前,瞅了个机会,意味深长地悄声叮嘱了乐烨几句,“你啊,看人家林扬接人待物,多学着一点,别像项叔这样,混了十几年,才能到总工。”

  乐烨也喝得差不多了,笑呵呵地回,“项叔,我要能像你这样到总工,也是一个奇迹啦!”

  “你这孩子,说些丧气话,你就听我这句,好好琢磨人家林扬是怎么办事的,多学着点,把人家当一个老师行不。有好技术,也得有平台才能发挥,项叔还指望你以后能多带出几个像样的工程师呢。”

  乐烨只是一个劲地笑,恍惚中想起来蔚央,想起两个人之间那看似遥不可及的距离,一瞬间竟然起了别样的心思,或者,自己是应该好好研究补习一下如何经营人际关系,建立起人脉关系,这样的话,或许有一天,可以站在与她相当的位置上。

  项叔让乐烨多跟着林扬琢磨为人处事的手段,乐烨平时也多留心了一下,经常若有所思地看着林扬,心思全都在琢磨:如果是自己,会怎么办这事,怎么说这句话。想来想去,结果是让人沮丧的,她怎么说都是一个混了近四年的老鸟,说话都没有人家得体,经常是一发急,就管他对面站着的是那尊大佛,噼哩啪啦的就杠上了。

  真是一点说话的艺术都没有啊,更谈不上把事情办得漂亮圆满,可以轻松地周旋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她整日里琢磨着这些事情,看在别人眼里,却难免滋生出一些不良想法。连一向与她交好也明了她被出柜详情的工程师都忍不住悄悄问她,“喂,乐烨你不会是看上林扬了吧,要换喜欢男人啦?!”

  乐烨被惊得目瞪口呆,雷得风中凌乱。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干嘛我要看上他?”

  “嘁,你整天偷瞄人家,全项目组的人都知道,只是大家没好意思问。”八卦男继续奉献小道消息。

  乐烨回来神来,顺势一脚踹过去,以报自己被雷之仇。“真不好意思,我喜欢的人可是比他好多了。”

  八卦男赶紧跳开,“啧,情人眼里出西施吧?哪天带出来给哥几个瞧瞧。”未了还贱兮兮地又凑过来咬耳朵,“不过,你要是看上林扬春心动了也情有可原,这小子一看上去就是招女孩子喜欢的款,不过乐烨啊,你看上了也没用,人家条件那么好,还不如考虑考虑我呐。”

  乐烨有些不耐烦了,“女朋友又不是用来炫耀的,干嘛带出来给你们看。走走走,到工地看看进展。”

  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扯着,沿着夯实的土路上慢慢走过去。走过其他工程师负责的路段,乐烨很是习惯地仔细打量了几眼,用手肘撞撞旁边的八卦男,“哎,你看,这个路基,沉降缝没留好,沈叔不像是能干出这种活的人啊。”

  八卦男瞟她一眼,一副她太大惊小怪的样子,耸耸肩,“你忘了,沈叔带着个徒弟呢。”

  乐烨挠挠头,新人会出这种问题可以理解,不过沈叔也对他太放心一点了吧?虽然这一小段路基返工,涉及变更工程量增加的预算不会太多,但把关审核仔细一点,是完全可以避免的。

  “前一阵这事就处理过啦,说是土壤承重力和当时测的数据有出入,林扬是照着数据核定沉降缝,这责任还是出在沈叔头上。大概是前一阵雨太多了,泡松软了。”八卦男很是好心地继续回放事情来龙去脉。

  乐烨点点头,也没太往心里去。像这种事情,这样的原因,也是说得过去的。

  再往前走一段,到了她和沈叔各自负责的路段交界,这里有条河,旁边正在准备定点打桩,架桥筑路。

  很快就到了中秋,沈叔休假回家陪家人过中秋,桥梁正好是在这几天施工,因为是和乐烨负责路段交界,各占一半,这个工作,就由乐烨领着林扬来完成。

  原本选定的灌注混凝土的日子是9月28日,25号是中秋,沈叔23号就走了,乐烨自己负责的那一半,准备工作做妥当后,需要例行替沈叔核定。

  林扬倒是很积极热情,这几天他也跟着乐烨一起做施工前准备,也知道乐烨忙完自己负责的那一半之后,还要替这边签字确认施工,一早就准备好了。

  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都是会直接在施工单上签字的,只是乐烨像足了当年教她的老师,在需要签字负责的工程上,心里总是有些莫名的不安。

  当年那个小老头教授说,以前的工程负责年限只是十五年,他就足足提心吊胆了十五年,尤其是在当地台风来袭的时候,更是惊心,生怕那个电视塔在台风中轰然崩塌,自然就只好去吃牢饭了。

  她咬着笔杆,“噢,先放这。林扬你一会跟我一起去现场确认。”说完又哗啦啦地开始在自己的施工单上签字。

  林扬微愣了一下,想起来之前大家都说乐烨是个很小心谨慎的人,从来都是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反复确认,也只是摇摇头,准备下现场。但还是颇有些不情愿地问,“瞿工,这个有问题吗?没有的话还来得及把施工单送过去的。”

  “没什么问题,只是咱们再去现场看一下比较稳妥,下午把施工单送过去就行。”她将文件归类好,转念一想,觉得自己这样龟毛,很容易让人误解,也就开口多说一句“哎,我这是在学校的时候就被教授吓坏了,不反复确认心里总是不踏实,大概是有心理障碍啦。”

  乐烨10月的休假是选在国庆期间,没办法,谁让蔚央是朝九不晚五的上班族,人家的休息时间都是走主流路线,像她这种非主流的轮休方式,只好尽量地配合主流时间,省得回去后那个工作狂会忙得连见个面的时间都没有。

  连续施工两天后,就到了30号,乐烨是1号到7号的假期,蔚央这边有事情,只在30号乐烨抵达当晚,和她一起吃了个晚餐,就忙自己的事去了。

  5号下午,当蔚央过来,门开的瞬间,见到乐烨,不禁吓了一跳。乐烨两眼无神,垂头丧气的,像是个霜打的茄子。

  “怎么了,生病了么?”

  “没。”乐烨瓮声瓮气地回答,情绪低落。

  蔚央无语地看着她,喂,你脸上就差写着“我有事”三个大字了,还在那嚷嚷着没事。“家里有事,还是工作不顺心?”

  话一出口,蔚央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怎么一见这人情绪低落,就忘记了给自己定的禁条,不要过问对方私事,不要掺和到对方私人生活中。

  这带着关切的话暖了乐烨的心。这就是为什么说病中的人最软弱了,有人在旁边嘘寒问暖,就算是雪中送炭了,自然而然就会倍加的窝心与感动。

  乐烨确实是工作上出事了,虽然明明不是她的责任,但连项叔都只能叹着气劝她背了这个黑锅。

  “我们项目组进了个新人,前几天桥梁打桩,带他的工程师休假了,他一再保证会完全按流程来做,项目经理也说要信任新人,给机会他表现,这样才能迅速成长。可是现在他盯着的桩被冲垮了一根,有几个工人受伤。”乐烨把自己摊平的沙发上,两眼望着天花板,低声向蔚央说明缘由。

  蔚央坐在她身边,揉着她的头发,“没有人,唔,没有人……”

  “没有。”乐烨自然明白她想问什么,“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没有死人。”

  “你要负什么样的责任呢?”蔚央永远都会直指问题核心。

  “检讨,降级,罚款。”乐烨没有生气地回答,“不算太严重,只是心里憋屈。”

  蔚央心里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这个工程事故会让乐烨坐牢呢,只是检讨降级罚款,那么,乐烨为什么这么难过抑郁,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个人肯定是因为要替别人背黑锅心里窝火着呢。

  “新人大有来头?”

  乐烨猛地坐直,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惊奇,“咦,你怎么知道?”

  “这不明摆着的么,如果不是新人大有来头,你顶多不过是连带责任,有什么好窝火的,现在你应该跪着痛哭流涕地忏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更小心一点避免事故,而不是一副全世界欠了你的傻样。”蔚央瞟她一眼,用手指戳戳她的额头,“不许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看着我!”

  规则

  乐烨赶紧握住她的手,顺势将佳人搂入怀里,扼杀掉下一步可能有的“家暴”行为。

  蔚央意思意思地挣扎了一下,以便于这个人转移掉悲愤的情绪。“别闷在家里胡思乱想的自己找不自在,陪我去打一局桌球吧。”

  乐烨本来懒得动,不过想想蔚央说得也是很有道理,闷在家里也于事无补,只会让自己发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