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突然就?”齐麟欲言又止。
“突然吗?”陈既庸拉过齐麟的手,似有无辜的说:“我昨天不就说了,齐齐好像也没反对啊。”
齐麟无言,心道:你那也叫说了?
陈既庸的确是故意没把话说透的,其实主要是怕齐麟有顾忌。
换句话说,他是不想给自己留余地。
在苦彝村那晚,他就做了决定,他要给齐麟一个真正走在阳光下的名分,而且是越快越好。
于是按照计划,下了飞机,他直接就把人领到了自家门口。
“谁啊这是?”秦姨推门出来倒垃圾,见大门口杵俩人影。
齐麟闻声猛地将手抽开,陈既庸则很淡定,“秦姨,是我。”
秦姨赶紧上前,兴奋道:“哎呀,都回来了,怎么不进屋啊?我正准备做晚饭呢,快进来。”
陈既庸拍了拍齐麟的肩膀说:“进去吧。”
“陈老师,”刚踏进玄关,秦姨就朝客厅喊道:“你看看谁回来了。”
陈淑兰正在看电视,脚下的球球率先冲了出来,一路狂飙到门厅,叫了起来。
“球球,别叫。”陈淑兰跟着站了起来,转身一看,儿子身边还站了个人。
齐麟远远的朝陈淑兰点了点头。
陈淑兰笑着走了过来,直接忽略陈既庸,对齐麟说:“齐麟,你来啦。”
齐麟笑容有些僵硬,“阿姨、您好。”
“快进来坐。”陈淑兰挽起齐麟就往里走。
陈既庸心里藏着事,加上被冷落成了外人似的,眼下大气儿不敢多喘一声。
待三人在客厅坐下,陈既庸叫了声“妈”,陈淑兰这才看向他。
“回来怎么也不打个招呼?不是出差去了吗?”
“啊,组里放假,”陈既庸讨好道:“这不一下飞机就过来看您了。”
这是从机场直接过来的?陈淑兰面不改色的又问:“齐麟怎么一起过来了?”
“阿姨,”齐麟抢先开了口,“我旅游回来,恰巧在机场碰上的。”
齐麟之所以这么说,是想让陈既庸别冲动,再想想,可这偏偏却又刺激了陈既庸非说不可。
“不是恰巧,我们就是一起的。”
陈既庸不仅说了,说完还一把握住了齐麟泛凉的手。
在场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齐麟不敢置信的看向陈既庸,想挣脱,却根本抽不出手来。
陈既庸稳稳扣着的他手,掌心的热度,化作强烈的安全感,好像在说:别怕。
陈淑兰同样被吓到了,心道这是连铺垫都不铺垫了?
出柜都是这个风格的吗?
虽然她什么都知道,但是该有的流程,该走的过场还是得有吧?怎么上来就放大招呢?
她脸色骤然一沉,看着对面坐姿笔直,十指紧扣的一大一小,眸中情绪晦暗不明。
更多的是气不过陈既庸,给她搞突然袭击,以至于她什么准备都没有。
话怎么说漂亮,事儿怎么办得体,这些她都还没准备,更别说过门礼物了。
这跟她心心念念设想已久的“婆媳”会面,差了十万八千里了。
还有,齐麟那孩子怎么看上去窘迫又不情愿呢?难道是被连拐带骗给整来的?
好家伙,强买强卖了这是。
所以,陈淑兰脸色好看的起来才怪。
但她又不想吓到小朋友,于是连忙又收了黑脸,转而温和道:“齐麟,要喝橙汁吗?你秦阿姨新榨的。”
齐麟怔怔无措的回答:“不、麻烦了。”
“别紧张,我又不会吃人。”
陈淑兰说完便又是一秒换脸,目光又投向陈既庸时,十分严肃。
“说吧,你回来几个意思?”
陈既庸酝酿了一肚子话,突然就不知道怎么继续了,他表现都这么明显了,老人家当真猜不出?
陈淑兰抿了口茶水,见人还哑巴着,于是主动切入主题。
“你不说,那就我来说,还记得之前你说过,要带对象回来给我看看吧?怎么,忘了?”
“没忘。”陈既庸依旧握着齐麟的手。
“所以,”陈淑兰哼了一声,“人呢?”
陈既庸心里咯噔一下,他这把岁数,面对出柜这件事,也是会心理负担的。
即使行动上已经表现的十分明显了,但真要开这口,却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这次来,是要跟您坦白的。”
陈淑兰一听,横眉就道:“坦白什么?我要人,你把人给我,好过你说一万句。”
空气中的窒息感,陡然飙升。
陈既庸手心带汗,握着起麟的那之手,不禁要更加用力,以此来获取更多力量。
“妈!您听我说。”
“不用这么大声,我听得见。”
陈淑兰心里可没有面上这么淡定,她也紧张,毕竟做戏做全套。
“我之前跟您说的那个,特别好的人,今天,我给您带来了。”
一时间,客厅几乎针落可闻。
陈既庸的话无异于指名道姓,齐麟垂着头,心弦紧绷到前所未有的程度,紧接着就听陈既庸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是、齐麟。”
声音不大却足够坚定,时间因此仿若凝滞。
陈既庸如释重负,终于…他终于说了。
齐麟的心脏如雷如鼓的狂跳,他不敢抬头,觉得自己辜负了陈淑兰对他的喜爱和信任。
陈淑兰气息明显不稳,眼眶竟肉眼可见的泛起了红。
旁人以为她是气的,实际她是高兴的。
六十多岁,大半截身子埋进土里的苦命人,终于有“儿媳”了。
她等了这么久,本以为这天到来的时候,她可以泰然处之,平静面对。
万没想到,还是不争气的心潮澎激荡,胸口砰砰的,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心脏病又犯了。
但作为母亲,她必须维持该有的体面和理智。
眼下,她需要知道齐麟的态度,她同样要为这个十九岁的年轻人负责。
但凡齐麟有一丝犹豫和为难,她都不可能坐视不管。
见陈淑兰迟迟不给回应,陈既庸心里也开始有些发慌了,他满是负罪感的问:“您、没事吧?”
“你说呢?”
“……”
陈淑兰又问齐麟:“阿姨之前待你不错吧?”
“阿姨,”齐麟抬了下眼眸,但很快又垂了下去,他难掩心中的愧疚的说:“对不起。”
“妈,这事跟齐麟没关系。”
“你住嘴,”陈淑兰厉声将人打断,“齐麟,阿姨想只听你说。”
“妈,我说的还不够清楚吗?”陈既庸有些急了。
突然,齐麟站了起来。
他双手握拳垂在身体两侧,像是鼓足了莫大的勇气,九十度鞠了一躬:“阿姨,希望您能接受我。”
陈既庸见此,心疼不已,他并不想把齐麟推向风口,这个时候,怎么都不应该让小朋友替他出头的。
“齐齐。”
齐麟不理陈既庸,继续道:“您要是反对,我可以跟他分手。”
“……”
陈既庸心头巨震,失声哑口,大受冲击的看向齐麟。
小朋友这是闹哪出啊?
陈淑兰却在等着齐麟的“但是”。
“但是,我还会追他,一直追他,直到您同意为止。”
短短几秒钟,陈既庸像是在过山车上兜了个来回。
陈淑兰心里大为满意,却继续佯作叹气,“齐麟,你想清楚了吗?你还年轻,你其实还有很多、更好的选择,你值得更好的人。”
如果说刚才陈既庸是心慌,那么此刻,他就只剩心虚了。
因为他妈说的没错,而且是一针见血。
齐麟值得拥有更好人、更好的一切,这点他从始至终都很清楚。
可当他认定齐麟的那一刻起,他所做的一切,就都是功利的、充满目的性的。
他想让齐麟永远只看得到他,再容不下任何人。
他剥夺了齐麟选择更好的权利,他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自私的人。
之前无论谁,别人说什么,他都可以装作听不见,可陈淑兰不是别人。
齐麟迟迟不再表态,陈既庸心中涌起莫名的不安。
“阿姨。”
齐麟再抬头时,那双澄澈见底的眼眸里,写已满了坚定。
他稳稳说出了近二十年的人生里,最大的豪言,“我已经做选择了,对我来说,最好的选择是陈既庸。”
陈既庸仰望着齐麟,千万言语凝噎在喉。心脏在这一刻,仿佛只因一人而鲜活,只为一人而跳动。
陈淑兰面如平湖却内心澎湃,她知道齐麟还有话要说。
“阿姨,陈既庸他在乎您,在乎您的感受,顾忌您的身体,他不想让您难过,所以他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也做了选择,他选择在您面前隐藏起最真实的自己,而您真的觉得这样好吗?”
陈淑兰被问住了,陈既庸怔愣着。
沉默,又是沉默。
齐麟心里越发没底了,自己的口无遮拦,是不是成了火上浇油?
他是不是闯祸了。
然而陈淑兰根本不在意齐麟的责问,此时她心里都快开出花了。
很明显,小齐麟是爱惨了他儿子啊!
倒是陈既庸明眸酸涩泛红,呼吸克制却又颤抖不止。
此刻,他眼里的小朋友,如青山伟岸,成了他可以安心依靠的臂弯。
陈既庸站了起来一把将人拥入了怀里。
陈淑兰也站了起来,在一声畅快绵延的叹息后,温暖如春的笑意挂上眉梢与嘴角,她朝着厨房的方向喊了声:“小秦,晚饭多准备两副碗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