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以前见过么?”刘若筠略带试探地问,就算傅岩逍记得她,但也不应该用这种眼神看她的,像是看着情人,又夹杂有隐忍恨意。

  傅岩逍用像是梦游一般飘忽的声音回答她,“没有。”

  刘若筠轻轻将垂在脸侧的头发拔开,这个动作,让傅岩逍调开眼光。林尘每次洗澡出来,这是惯有的动作,带着不自觉的风情与微微的挑逗。虽然这极有可能只是当时情热时的错觉。但确实曾经无数次成功激起过她的欲望。

  “我怎么觉得,你看着我的时候,像是,”刘若筠小心斟酌着用词,“像是认识很久,有着深深纠缠的人?”

  她用的是“纠缠”,虽然只有十八岁,她也看过太多这种眼神,求之不得,带爱含恨,感到绝望而又不可自控。

  傅岩逍本能地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在看到刘若筠好奇探究的眼神,强大的惯性让她知无不言,“就是,嗯,你很像以前的故交。”

  刘若筠左右张望一下,没人。“旧情人?”

  傅岩逍一窒,沉默半晌。她这个时候的沉默,无异于是默认。刘若筠倒也知情识趣,“不方便说就算了。对了,这一阵你们要小心一些。”

  “两府已经被官府的人拘了。”傅岩逍不欲在这是不是旧情人的话题上打转,顺着话头就接了下去。“你们驿帮果真好手段,劫官银栽赃嫁祸,也能这么快安排下来。”

  刘若筠若有所思地看了傅岩逍一眼,有些许的复杂,尚带了一丝怜悯。“这事,我们一早就着手安排了的,只是与你们联手,是这一个月的事情罢了。”

  “既然如此,何必再联手?”傅岩逍终究是在商场上打滚数年的人,驿帮既然是早有打算要收拾两府替霍逐阳报被谋性命之仇,根本就不需要贝家相助,为何还要拿这个当借口?

  “自然是想和江南贝家商号亲近一些。”刘若筠不动声色,“还有就是我私人的一些打算,有些私事上,我们需要合作的。”

  “哦?我倒不觉得。”傅岩逍背着手,看着窗外,“生意上能合作的也差不多了,自有下面的人去做,我们有什么还可以合作的?”

  “有啊。你要贝凝嫣,我要霍逐阳。”刘大小姐说这话时倒是把为两人当成是物品一般,一人要一样,丝毫也不觉得有何不妥。

  傅岩逍霍地转身,沉声道,“刘小姐,你如何看待霍逐阳是你的事情,凝嫣是我名门正娶的妻子,她不是用予交易的物品。”

  啧啧,生气了。刘若筠眼里闪过一丝精光,看似八风吹不动的傅岩逍,也是有弱点的。果然一拿贝凝嫣作文章,人家就不乐意了。她也不生气,绕着傅岩逍走了一圈,信誓旦旦,“你一定会合作的。”

  傅岩逍心里生起闷气,懒得理她。这个人在某些方面实在是和林尘一样可恶,永远都以为自己是对的。

  在这几天里,杭州城里风云突变,原先风光无比的两府忽然之间就倒了,何家牵涉到劫官银,贝镇平先是诬告傅岩逍,牵出他近年来购置毒药屡次谋害傅岩逍一事,又被指当年买凶杀人,连当年寻的杀手也被人绑了扔到府衙去,像是被吓破胆一般,对所有罪状供认不讳,指证当年雇主确为贝镇平兄弟。这事得等到苦主霍逐阳现身杭州对质后才能宣判。但是,屡次下毒谋害傅岩逍之事,虽然查起来不易,但这么多毒药的来源与去处就够他们受的。

  两府一散,就算尚未完全定罪,于贝府的威胁却是消除了,贝凝嫣一行也从山庄回了正宅。在傅岩逍例行过堂指证之日,贝凝嫣留在府衙门外的马车上等着她出来。

  傅岩逍在门口阶梯处,碰到了刘若筠,倒像是她特意候在此处等傅岩逍出来的。

  “上次所提之事,考虑得如何?”

  傅岩逍撇撇嘴,绕过她往自家马车方向走,“刘大小姐,我认为当日已经说得够清楚了。”

  就在两人错身而过的瞬间,刘若筠忽地凑近附在傅岩逍耳侧,“霍逐阳正赶来杭州,萧姐姐,你真的认为我们不需要合作?”

  傅岩逍脸上一僵,萧姐姐?她都已经快要忘记这身体的原来主人。虽然刘若谦霍逐阳到杭州后的这一年里,常常会提及这个,但在她记忆中,完全没有任何与萧家小姐有关的事情,让她怎么能有这个自觉?也自信自己的身份绝对没有人能够联想到这萧家去。做人果然是不能太自信。

  刘若筠满意地看了一眼她僵硬的面容,“你以为,霍逐阳若是知道,嗯,知道这件事,他会做些什么?”

  傅岩逍脸色不善地盯着刘若筠,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你想怎样?”

  刘若筠状似无奈地一摊手,“就是各取所需啊。”

  “合作又如何,不合作又不如何?”傅岩逍的脸色绝对能够称之为狰狞,她最恨别人要胁,而且,她是和驿帮的人天生八字不合么?前有刘若谦霍逐阳,后有刘若筠,都是千方百计要从她身上榨取自己所想要的。一个要萧小姐,一个要贝凝嫣,一个要霍逐阳!她傅岩逍看起来就这么好欺负?

  “合作,皆大欢喜,你傅岩逍不会损失什么。不合作的话……”刘若筠贴近过来,在外人看起来,就像是情人交颈诉衷情一般款款柔情,抬手顺着傅岩逍的衣襟,威胁意味浓厚,一字一顿地轻声在傅岩逍耳边说,“萧姐姐,我可不知道霍逐阳和我大哥会做出什么事来。”

  “好。我们合作。”既然是生意交易,傅岩逍打点起精神,露出惯常的生意笑容。刘若谦她不知道会生什么事,但若是霍逐阳知道她是女儿身,怕就真的是麻烦不断了,日后她和贝凝嫣势必不能安生。

  不远处的马车上,贝凝嫣缓缓放下窗上的帘子,垂下眼,咬着唇,指节紧捏,不会的,岩逍与这刘若筠,两个人之间,应该也只是朋友而已。她的心意,自己难道还看不明白么,不应该去起这个疑心的。只是,那一幕着实是刺眼,不愿意再看下去。为什么,心里还是觉得闷。

  刘若筠顿时觉得头皮发麻,明明是带着笑意,语气竟比刚才咬牙切齿时还要来得阴森。看着傅岩逍一副谦谦君子般施施然正式行礼告别,想起方才这个人眼里一闪而过的冷厉,她意识到,傅岩逍的能力,或许尚未发挥到极致,若真的逼到绝地,这个人会激发出什么样的能量,谁也摸不到底。

  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觉得,那个他们盘算了数月,逐步张开的大网,一步步诱这人踏下去,明明周密绝不会有失的计划,现在看来也不会是稳赢。也或者,即使是赢了,怕也会是,两败俱伤。

  祸起长安

  霍逐阳确实是日夜兼程地赶往杭州。他一路上心急如焚,每日里休息不到三个时辰,其他时间全都在马上赶路。驿帮自然不缺好马,只是再快的马,也赶不上他心里的焦急。

  但是他的来意,与刘若筠所预料的不一样。离杭州尚有一日行程时,他忽然停了下来,似是劳累过度般,早早歇息。而等到第二日,日上正中,都未曾看到他起身启程,一直悄悄跟在身后的驿帮耳目,失去了他的足迹。

  休息了半日的霍逐阳,趁着夜深人静,连马都舍弃在客栈里,一路上将全身修为用到极致,在城门初开时,没有惊动任何一个人,潜入贝府。

  只是在他靠近笃思楼的时候,泄了行藏。就如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般,蓄势待发精神体力都处于最佳状态的仇岩,轻而易举地制住了已到极限尽显疲态的霍逐阳。霍逐阳完全没有抵抗,在察觉有人接近时,束手就擒,神色镇定就像是早到的访客般,语气焦急“带我去见傅岩逍,不要让你家夫人知道。”

  仇岩沉默地看了他半晌,似乎在琢磨眼前这个风尘仆仆的驿帮代主意欲何为。在他作出面前这人对傅岩逍完全构不成有效威胁之后,领着他到了以前傅岩逍住着的院落——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在住。找了个自家夫人不在身边时,悄声告知霍逐阳要求见一事。

  傅岩逍也不明就里,就算是霍逐阳不让她瞒着贝凝嫣,她也没那么好心要告诉贝凝嫣这个男人上门了。这么急赶着回杭州,大清早就偷偷摸进来,谁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本来半躺在榻上闭目养神几乎要睡过去的霍逐阳一见傅岩逍,腾地一下站起来,一个箭步冲过去,揪住傅岩逍的衣领,气急败坏地劈头就问,“你到底得罪了什么人,现在人家正准备收拾你!”

  仇岩上前要将他格开,奈何他死死揪住傅岩逍的衣领打死不放的神气,一时之间倒也奈何不了他,要将他打晕吧,他好像真的是有十万火急与自家主子性命交关的大事要说;不打晕吧,还真没办法把他弄开。

  傅岩逍摆摆手示意仇岩退开,“你冷静一下,放开我。”

  霍逐阳深深吸一口气,自己也知道失态了,眼前这事,紧要的不是要找她算帐,而是要先摸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心不甘情不愿放开傅岩逍,“要不是凝嫣,要不是凝嫣……”他重复着这句话,并没有说下去,在场的另外两人自然也明白的,要不是因为凝嫣的关系,他霍逐阳才乐得看傅岩逍倒霉。

  傅岩逍心里一沉,得知这事恐怕是会牵连到贝凝嫣,仔细想了想,将所有的人,包括私人结交和生意场上的人,都从头梳理了一遍,半天也想不出来,“我哪里有得罪什么人,除了被你们收拾得就剩一口气的两府之外。”

  霍逐阳缓缓吐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据我所知,不像是生意场上的人,倒像是官场上的。我也是无意中得知这个消息。”

  他既是回转太原坐镇北方支援南方,自然是得与各方人物周旋打交道。一个月多前,他在受邀出席一个官家宴会之时,有个向来交好的官员特意过来打招呼,恭喜了他几句。他心下疑惑,不知这喜从何来。

  那个官员呵呵笑道,“霍兄弟怎么这么谦虚,你们驿帮啊,将生意扩到江南,要不了多久,你们这北方商业霸主就要变成全国商业霸主了,到时咱们啊,还是要多多彼此关照才是。”

  霍逐阳听着像是另有隐情,也存了打探的意思,“哪里哪里,江南有着贝家商号,我们在那边也是艰难。”

  “明人不说暗话,霍兄弟,咱们心知肚明,这贝家,也风光不了多久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