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因有着赵思尧以前在湖北经营下来的一些人脉,加上贝家商号多年经营的便利,在两湖一带却也是太平安顺得很,等到出了湖南入贵州,便是没有任何庇佑的了。只不过,傅岩逍一路上做生意兼着游玩,倒也把洞庭湖和现代中著名的旅游胜地张家界玩了个痛快。只是想到后世中湘西匪名扬名天下,虽然不知道在唐朝时候湘西的民风如何,却也不加掉以轻心,傅岩逍自入湘西地界,更加的小心谨慎,只选着白日里赶路人多的大道走。只是到了湖南与贵州的交界处,翻山越岭是必须的,不得不入山走小路,就果然遭遇了匪帮。

  说是匪帮,自然人数是不少的,一共有二十几号人,看起来都是半路出家的,大多谈不上有什么身手,只是拿了大刀长枪的,对付手无寸铁或者人数稍少的商队,用上些陷井绊马索之类的,马受惊人受吓了之下,突然一拥而上,也是能有九成把握的。只可惜他们碰到了傅岩逍。自从摊上贝家那摊子事之后,傅岩逍深谙财力可惧,武力可怖的道理,用钱砸人是很快,但是用拳头打人收效会更快,完全是纯天然无毒害的环保手段。这一趟出远门行商,也考虑到路上会遇到各种困难,带了特地请过来那三个护卫中的两个,同行的护院又都是经过了那三人魔鬼训练的,这些小把戏,在那几个江湖经验老到得不行的护卫眼中,自然就不值得一提了。

  那两人一在前一在后的押队,前面的人眼尖地发现了不对劲,打了个唿哨通知有情况,商队里众人迅速变换队列,一行护院立时把商队中没有武力的人连同货物一起护在中间。后面的那个护卫拔马往前面移时,在最前面的那个已经一展身形,往埋伏在附近准备等马队一过就发动陷井的几个人飞扑过去,在那几个山贼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被扔到商队中去了,守在一旁的护院迅速把这几个人绑得结结实实的。

  按理说,看到前哨失手,后面的人马就应该立刻撤退然后再谋划救人。但这伙山贼特讲义气,一看自己人被绑了,当家的还没出声呢,就纷纷从各自隐身地冲了出来。这当场的一看,得,大家都冲出来了,自己也不能不出来啊,就只好现身出来了。

  傅岩逍安坐在马上,悠哉游哉地看着现场武打戏,要说这山贼头目的本领特别不弱,要论单打独斗,比那两个护卫还要高上一筹。只可惜他手下太弱,只有三五个能够勉强和那批护院拼上一拼的,这山贼头目孤掌难鸣,双拳难敌四手,又死挺着不肯抛下弟兄们逃走,打到最后也没办法逃走了,一众山贼是打得猎多被鸟啄,被一窝端了。

  傅岩逍这下也觉得难办了。要把他们送去官府吧,现在还在山上打转呢,赶到下一个能有官府办案的地方,少说也得一两天,这群人就像是定时炸弹一样危险,而且,比定时炸弹更可怕的是,她还得管着这一拔人的吃和住!这笔帐可就太不划算了。要是放了吧,又对不起被祸害的过路商旅们,再说了,这一阵还在人家地盘上走着呢,放虎归山搞不好自己一不小心就被人谋了。想来想去,只得学人家招安了。

  “我看你们落草为贼应该是迫于无奈,但是来往商旅中,有为富不仁的,也有是宅心仁厚,况且人家也是谋个生计,被你们一劫,生计无着,这不是活生活到逼死人家一家大小么?你们自觉替天行道,有没有想过,什么才是人家要的道!”傅岩逍琢磨着这群人这么讲义气,同伴被逮也顾不上自己逃跑,应该都是些原来秉性纯良,被生活或者被一些贪官污吏与富户逼得没办法了,才呼啦一下扯旗落草,讲究的都是替天行道,劫富济贫。所以要从根上吓住他们,让他们觉得自己这种行为算不得替天行道,把人家立命的根本动摇了,让他们对自己一直理直气壮认为对的东西产生怀疑,才能听得进她后面说的话。

  果然,这群人被这么一说,忍不住七嘴八舌地反驳道,“你们这些奸商自然都是为富不仁的,千方百计地哄骗我们,当我们是好欺负的!咱们劫你们这些不义之财,是天经地义的!”只有那大头目在那大声吼着,“你们理这奸商作甚!要不是为富不仁心虚,他何必请那么多保镖?!”

  傅岩逍冷冷道,“我请这些保镖,为的就是不被你们这种自认为替天行道实际作恶的人欺负!”

  这话一出,山贼们都激动了,“我们怎么欺负你!都是你们这些地主富商与官府勾结,逼得我们生活无着!”

  “那你们知道我从哪来么?我做了什么恶事?为什么就要成为你们劫的对像,要是我没有这些保镖,你们劫了我,岂不是断我生计,与人为恶,什么替天行道,不过是你们的遮羞布,用来安慰自己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都是对的。仗着人多欺负人家过路商旅,算什么英雄好汉!你们有本事,有本事怎么不上战场杀敌,保家卫国!偏生做这害群之马,惹得一方不安!”

  看着山贼们还要嚷嚷。赶紧抢选截住话头继续道“且不说我家中尚有妻小,若这货品被劫生计无着,要如何养家活口。我家夫人在杭州可是有了名的宅心仁厚,时时施粥赠衣不说,在去年的洪灾中,杭州城中哪个灾民没有受她恩惠,得以安生!就连我,当时穷困潦倒,差点病得归天,都是她所救。而且她因为心善柔弱,常被她家亲戚所欺。你们说,若是我这一趟出了事,你让她们孤儿寡母的如何维持生计不被人欺?”

  “那是你一面之词!谁人不知你们这些奸商最会编造理由花言巧语的骗人!”

  傅岩逍哼了一声,“你们若是不信,大可问问这里众人,看他们怎生说的。你们也可以认为,他们都是我们商号的人,说话不尽不实,那么,我可以给你们盘缠,让你们去杭州去查探清楚,我傅岩逍若有一句半句谎话,当天打雷劈!”

  虽然在现代人看来,发个毒誓比吃个饭还简单,但古人对于这种誓词,还是很信任的。见得傅岩逍发如此毒誓,一下也动摇了起来。商号里的一些老伙计也纷纷证明傅岩逍所言不虚,众人不住口地讲贝家小姐之前如何被两府所欺,自家产业被强占了不少,与傅岩逍成亲后,才能以安生,而傅岩逍走这一趟生意,也是为了拓展贝家生意,照顾家小。

  傅岩逍更是扔了一包银子给那头目,“你且去杭州查探,若有一句不实,再来找我算帐!”说完就吩咐众人给山贼松绑。“我傅岩逍也是顶天立地,人无信不立,我也不与你们为难,你们自己好生思量着吧,不要别人害了你们,你们就又去害更多无辜的人!”

  众山贼见她如此,一时之间也被震住了,纷纷看着他们的头目。

  那人却是个粗豪性子,行事粗中有细,见得傅岩逍义正严辞的,加上逮住了他们反而又把他们放回去,若是心中有鬼,断不敢如此行事,便也信了七八成。那当真是自己造了孽了,顿时脸皮发烧。只拱手大声道,“我童平成服了,你既擒住我们,又不杀我们也不将我们送官,虽然长得娘娘腔的像个酸腐书生,行事却光明磊落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杀之恩如同再造,恩公且受我一拜!”他既是服了,也不二话,带着众山贼就下跪谢过。傅岩逍看着这一伙人这样一跪,心中既是得意又是不好意思。得意是觉得自己一番口舌,就把这一群人震住了,这事情顺利得她都不敢相信;不好意思是不习惯古人动不动就跪跪拜拜的。

  当下赶紧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你们也无须多礼。只是日后行事需得仔细思量。”

  童平成见他说话头头是道的,也是个有见识的,自己学得一身武艺,也不能再做这为祸乡里的山贼了,那就向这人请教一下应该何去何从吧。

  傅岩逍想了一会,“你们落草既是为了劫富济贫,也算是为了保护老百姓不受欺负。但是要保护老百姓不受欺负,只能是让自己比那些欺负老百姓的人更厉害才行。这样吧,习得文武艺,售与帝皇家,你们几十个人,不如从军,讨个功名。童平成你身手是极好的,上京考个武状元之类的应该不错的,日后有了功名到军中去,既可以保家卫国,保护老百姓不受外族欺侮,二来可以教训那些欺负老百姓的贪官污吏和为富不仁的豪绅,而且是理直气壮的,不用担心受怕。”

  这一番话说得童平成连连点头称是,只是神色间有些许的扭捏,似是有苦衷般欲言又止。

  傅岩逍与赵思尧混得久了,这察言观色见人讲人话见鬼讲鬼话的本事也学到几分,一看童平成的神色,就知道他在忧虑什么了。“你不用担心,既然要助你们,自然是帮人帮到底的了。你上京的盘缠,刚才那包银子也差不多够了,你这些兄弟,武艺平常的,自然也不能上京去考那武状元,且等你考上功名到了军中,这些人中若是想从军自然可以投奔于你,若是不想从军要留在这里的,到前面的城镇中,我让商号里的人看着有什么买卖可以做,也安排一下,让这些兄弟们也有个活计。”

  童平成与众山贼们自是大为感激,纷纷称谢。

  过得一会,童平成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前面的山中,还有一个常出没的山门,我与那头目也还有些交情,不如就由我们护送你们一程,保你们平安过去,到得下一个城镇,安排好这些弟兄们的生计,我就启程上京。”

  有了这些免费的保镖,不用白不用,傅岩逍也没有推托的理由,便喜孜孜地应下了。

  这一路有着这群前山贼熟门熟路地领着走,自然是平安无事,童平成还顺便招呼了另一股山贼的头目一齐上京赶考。在城镇中逗留了数日,等诸事安排妥当后,也就分手离去,各行各路。

  傅岩逍声名被污贝凝嫣生怒

  这边傅岩逍远赴高昌于阗经商,杭州城里可就发生大事了。傅岩逍不过离开月余,杭州城里街头巷尾地便流传着她是贪于贝家产业,蒙骗了刺史公子替她撑腰强娶了贝家小姐。人人皆惋惜刺史公子交友不慎,被狼子野心的傅岩逍利用了。流言总是不顾真实地流传得飞快,虽有受得傅岩逍和贝凝嫣大恩的原来的灾民们为之辩驳,奈何这些人本就是外来,又是位于最底层,这些辩驳的话,说了也当是没说。而赵思尧听到这些街头巷议,也是哭笑不得,但他既然是已经被傅岩逍蒙骗了,这些又只是些流言,出来声明的话不仅是太过于大题小作,又更坐实了他被蒙骗的流言,也自是无计可施。只是悄悄派人查明了是谁放出的流言,将结果送到贝府去。

  贺大可这几天一直生着闷气,日日和人吵架,吵的也不过是关于傅岩逍流言的问题。

  安伯和宋芝庭早听得这些传言,只是见不尽不实的,但也没办法出面澄清,只以为传得一阵,这流言便自消了。但未想到这流言越传越凶,然后这两府又借着这流言过来说要替贝凝嫣作主,帮忙打理家业,免得被人夺了去。他们虽挡了几回,但这样下去终究不是长久之策,等到赵思尧把他的调查结果一送来,两人也是心惊,只得禀报贝凝嫣。

  贝凝嫣一听这两人说完杭州城里流传的流言,不由得怒道,“他们怎么可以这样来说岩逍!岩逍明明不是这样的人!”她平素柔弱待人和善,就算是那两年里被两府欺压逼迫,也不曾发怒,只是默默忍受下来。她这一发怒,把安伯和宋芝庭惊着了。

  待得听安伯说两府派人来过几次,说要见她,要替她打理家业守住这份家业,脸上便是似笑非笑的诡异神色,再等到看完赵思尧送过来的调查结果,贝凝嫣绝色的脸上反而恢复了平静,甚至还略带了些许奇特的笑意。“义父,安伯,依你们之见,这事该如何处理?”

  安伯和宋芝庭对视一眼,“既然赵公子已证实这流言是何宝山示意传出的,那么,何府应该是想借着这浪逼得小姐你把家业交出。”

  贝凝嫣叹了一口气,“何止。他们既不甘心无法吞并我贝府这份家业,何宝山此举,恐怕也有那晚的原因。”

  安伯小心翼翼地道,“我们是不是应该出面澄清一下?或者敲打一下何府?”

  贝凝嫣思忖良久,毅然道,“念在本是亲戚的面上,此前的事我本不欲再提,岩逍整日里说要收拾他们,我也没松口让她去,却不想他们直到如今仍不知错,还在谋算着这点家业,如今还生生地将岩逍的名声这样污了!真是好手段。安伯,我之前一心认为,以和为贵,时日长了,他们自然也就息了这心。事到如今,却是我想错了。那么,你们这次放手去做吧,听说何宝山因着上次的事确实是失了舅舅的心,我们就让舅舅来对付他吧。”

  安伯心领神会,“既然小姐有了决断,我这就去交待下面的人办事了。”

  贝府的人早就憋着这一口气了,只是自家小姐向来压着不让去与那两府为难,这时姑爷又不在杭州,本来想着这事估计也像以前的事情一样不了了之,任由这流言下去,只可惜了姑爷这般的人品被人生生污了名声。岂料一夜之间变了天,府里头吩咐下来的决断却与以前不一样了。不过心下惊讶归惊讶,兴奋起来也顾不上去深思原因,欢天喜地去做事了。

  何金生最近很不得安生。先是在生意场上贝府一改此前的回避不硬碰硬的态度,积极地抢起何家的生意来,甚至有不惜将价钱一降再降也要抢断的劲头。商人本是逐利本性,贝府历来商誉又好,比起何府是更佳选择,只不过以前他们的价总是要高上一些,也不曾主动前来谈合作之事,如今既得让利,对自己的生意也是有帮助的。且听说贝府的新姑爷做生意很是有一套,如今贝府的生意可是比以前更兴盛了。既然有利可图,这些原来和何府合作的商家自然也不将钱往外推,纷纷选择了和贝府合作。

  再来就是官府里时不时就有人到何家的商铺查上一查,虽说他们也只是过去巡例查看,但这来得未免有点太频繁了?!搞得和何家做生意的商家人人心忧,唯恐是何家有什么不妥,官府明里敲打一下,暗地里不知查成怎么样了,深怕自己也被官府盯上,也多是暂停了与何家的生意。

  这两件事情一加起来,对何家生意的影响可是极大。何金生通了人脉去官府探听所为何因,之前传回来的信息也是含糊其词不得其解的,后来使得银子多了,也就传了确切的信息过来,说是刺史公子最近气性甚大,只让人带了一句话给何金生:“反正你儿子把我说得跟傻子一样,我就让你们何家看看我到底傻到什么地步!”

  何金生得了这话,再派人去查了查,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原来都是那不成器的儿子惹来的祸端!当下就让人把那最近混迹在烟花地醉生梦死的何大少爷请了回来。一见面就劈头盖脸地一顿家法,只把何宝山打得满地乱窜,直喊“爹,爹,你要打死儿子了!”

  “我就是要打死你这孽子!省得你再不长眼地把咱们何家给祸害了!”何金生气得手都抖了,只把藤鞭把地上一扔,让家丁上前把何宝山绑了,叫了个身强力壮的家丁接着打。

  何夫人闻得爱子被老爷教训打得要生要死的,直吓得从后院里奔过来。爱子心切也顾不得何金生面色难看,只一迭声哭喊道“老爷,宝山就算有天大的错,也不值得你发那么大气啊,再这么样打下去,会把他打坏的,他前段时日才调养好了,再受这顿打,怕是要出事的。”

  何金生气道“你不问问这孽子都做了些什么!我口口声声说现下不要去惹那傅岩逍,他就偏偏去惹!把贝府得罪了不要紧,那贝凝嫣是个软性子,也弄不出什么浪来,但现下贝府里可是那姓傅的主事,听贝家兄弟讲,那人可是泼皮无赖得紧,他手下的人又能有几个是安生的!这孽子自作聪明,让人散播那流言,把刺史公子都编派了进去,这下人家都递了话出来,说要让我们何家看看他刺史公子是不是傻的!”

  何夫人听得自家儿子把刺史公子得罪了也是大吃惊,待明了事情来龙去脉后,不以为然地说,“那贝凝嫣小贱婢性子软得紧,现下傅岩逍又不在杭州城,待我现下过府去见她一见,拿捏住了她,贝府的人还能翻出浪来?我过夜去假意哭上一哭,那小贱婢自然就会管束着贝府商号,主子发了话,下面的奴才们就算再为傅岩逍不平,也不能逆了当家主母的意。”

  何金生这才稍稍息了怒,脸色也不再是铁青着的。何宝山在那边听得母亲求情,也哭丧着脸哀求道,“爹,儿子知错了。”

  何金生一听他开口,气就不打一处来,“你还敢开口!刺史公子那边都不知道要如何才会息了这怒气!等你娘从贝府里回来,你就给我去给刺史公子赔罪,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若是刺史公子不罢手,别说不能继承家业,逐出家门都有你的份,免得你再连累何家!”等骂完,好不容易才喘了口气,又扬声道,“来人,把大少爷关到房里去,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他出来!”

  何宝山听何金生这么一说,顿时脸色发青。这下更是把傅岩逍恨到骨子里去了,心下恨恨道,傅岩逍,你等着,此仇不报我枉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