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在城际高速上疾驰了一个小时，最终停在了公寓门口。
楼底下停着消防车，四周围满了人，曲翊和凌星河拨开人群坐电梯至十九楼，正巧遇到从他家出来的消防员和物业。
“感谢您配合，太谢谢您了。”即便是寒冷的天气，物业的负责人却因为紧张出了一头的汗，他上前握住曲翊的手，曲翊察觉他手心尽是冷汗。
“小孩怎么样？”曲翊关心道。
“救下来了，卡住的脖子那边有点轻伤，家长已经带着去医院了。”物业帮消防员按电梯，万般道谢将消防员送进电梯后，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上。
凌星河适时递了纸巾去，物业礼貌道谢，将纸巾整个儿印在脸上，在拿下来时纸巾已经全被浸湿。曲翊也进屋拿了瓶水递过去，试图缓解他的紧张。
物业喝了水又缓了几分钟，终于不再出汗了，他扶墙站起来，朝两人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啊，我实在是太紧张了。”
凌星河说：“谁在现场看到这种事都会紧张的。”
物业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唉……主要是我对这事儿有点阴影。”
阴影？两人用询问的目光看过去。
物业说：“担心小孩是一回事，我还很担心消防员，十九楼啊，在窗外救人，真的很危险，即使有防护措施，也还是担心他们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曲翊说：“他们训练有素，又有保护措施，一般不会出问题的。”
物业瞪大眼睛，露出一点惊恐：“这可不一定，意外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的，我记得大概是二十一年前吧，有人想跳楼自杀，其他人叫来消防员，那栋楼一共七层，想自杀的人和消防员们都站在楼顶，那时我才十一二岁吧，我们一群小孩站在楼下看热闹，结果……”
物业越说越害怕，打了个寒颤：“我记不清为什么了，有个消防员从楼顶摔下来了，也搞不懂当时为什么地上没有放充气垫子，那消防员当场就……”
他没说完，但曲翊和凌星河都听懂了。
想自杀的人没有死，救人的人却死了。
沉默一会儿，物业说：“抱歉啊，新年里我跟你们说这些，你们听听就好，别影响心情。”
“没事。”
“还麻烦你们从外面赶回来，耽误你们的事情了吧，实在不好意思啊。”
物业三番两次致歉，才舍得坐电梯下楼。送走人后，两人进门，将地板擦了好几遍，擦净所有杂乱的脚印。
已近傍晚，两人在沙发上休息，凌星河说：“有些饿了，晚上我们吃什么？”
曲翊说：“我点外卖吧。”
“好。”凌星河搓了搓手指，半晌道，“我想看看那条围巾。”
不用说得很明白，曲翊就知道他指的是十二岁那年的那条，他带凌星河进了书房，拉开了抽屉。
看到浅蓝色的围巾后，凌星河的目光就再也没从上面离开过，他连呼吸都放轻了，手攥成了拳，轻轻颤抖着，抬起几次都不敢触碰。
城市璀璨的夜光透过落地窗落在围巾上，像是给它染上一层模糊的色彩。他似乎又回到了一切还很美好的十二岁，但转眼间记忆世界崩塌，只剩下眼前这一条围巾——这是记忆留下的唯一实体。
曲翊将围巾拿出，绕在凌星河脖子上，轻声说：“物归原主了。”
凌星河又觉得眼眶湿润了，他快速眨眼让眼泪回流，为避免自己沉湎于过去的遗憾，生硬地转移话题，拿起旁边那条织得歪七扭八的围巾：“这条是哪里来的？”
曲翊看着耗费了自己一两个月时间的作品，想伸手抢过：“这条不重要，忘记扔掉了。”
“看着不像是买的，是谁织了送给你的吗？”凌星河见曲翊神情紧张，向后退了一步，阻止曲翊抢走。
“不是的，不重要。”
凌星河低头看着毛线散得随时都要散架的围巾，想着如果不是很重要的东西，曲翊肯定不会专门收进抽屉吧，他眼睛里似是羡慕似是遗憾：“前男友送的啊？我又不会嫉妒，你不用紧张。”
这误会可就大了，曲翊立刻道：“没有前男友，这围巾不是别人送的，是我织的，原本打算送给你的。”
凌星河看着这条计划送给他的围巾，觉得有点好笑，又觉得感动：“作为生日礼物吗？”
“嗯。”不过因为一些意外，礼物没送成，是什么意外，两人都心知肚明，想起那时的事，曲翊还觉得下腹一痛。
谁都不想提起平安夜那时的事，书房陷入沉默，过了会儿凌星河突然道：“那生日蛋糕呢，最后谁吃了？”
“你怎么知道还有蛋糕？”
凌星河将脖子上的围巾取下，又叠好郑重地放回抽屉：“那时我呼吸过度喘不上气，你给我拿的塑料袋上面写着蛋糕房的名字。”
曲翊了然：“蛋糕放在江以闻的车上没拿回来，应该被江以闻吃掉了吧。”他拿出手机，“我再给你买个吧，补一下。”
“别买，我真的不过生日。”凌星河摇头，随后又笑了笑，“如果真的想要纪念或者庆祝什么，就庆祝今天吧。”
庆祝恋爱纪念日。
是啊，他们现在在谈恋爱。曲翊两步上前，拉过凌星河吻了上去，这一次的吻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久，因为两个人不知什么时候都学会了换气。
外卖小哥按响门铃的时候，凌星河推开曲翊：“就一天你怎么进步这么多？”
“在回程出租车上搜索接吻技巧的应该不止我一个吧。”曲翊怕凌星河不承认，“我都看见了。”
“我那是在给其他人发消息，说我们有急事要先走。”
“那你给我看看搜索记录。”
“……”凌星河笑着推他去开门，“别看了，开门去。”
外卖摆上桌，凌星河对着一桌的鸡发愣。鸡汤、香菇炒鸡、黄焖鸡、宫保鸡丁、炸鸡腿……
曲翊说：“这次换了家餐厅订，鸡汤里没放中药材，应该不会那么补了。”
凌星河顿时就想起了之前自己流鼻血的经历，他害怕地抹了下鼻子，感叹道：“你真的……好喜欢吃鸡肉啊。”
“我不喜欢。”曲翊说。
“啊？”
曲翊也疑惑：“不是你喜欢吃鸡肉吗？”
“啊？”
“社团聚餐的时候，我看你都在夹鸡肉。”曲翊也迷惑了，“难道你不喜欢吃鸡肉吗？”
“我不喜欢啊。”凌星河失笑，“因为我不能吃辣，其他同学喜欢点辣的菜，我吃不了，所以选择比较有限，并不是因为喜欢吃。”
好大一个乌龙。
曲翊看着桌上冒热气的菜：“那我重新订外卖吧？”
“不用了，就这么吃吧，别浪费。”凌星河拿起筷子，“曲翊，你真的是……”
说到这里就停住了。
曲翊还在等下文，发现凌星河并没有要接着说的意思，他急道：“真的是什么？”
“没什么。”凌星河歪了下头，“就是一句感叹词，感叹什么都行。”
“那你刚才想要感叹什么？”
“感叹你好傻。”
“……”
“所以还是不说完好吧？”
曲翊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能反驳的地方，他悻悻地转移话题：“你上一次也是，话都没说完整就睡了。”
“有吗，哪一次？”
“去图书馆做志愿那天晚上。”
“啊……”凌星河开始神游，明显是想到了便利店和那只已经去了猫星的小黑。
“睡觉的时候你叫了我的名字，却没将后半句说完整。”曲翊问，“你当时是想说什么？”
凌星河回忆了一番那天的情形，突然恍然大悟：“你那天手指上包着创口贴，不是因为搬书受伤的？是因为……织围巾？”
话题转换得太快，曲翊怔了怔才反应过来：“是。”
“那我当时说你是搬书划伤的，你怎么没反对？”凌星河质问道。
“……”怎么突然变成凌星河提问了，不是他先问问题的吗，曲翊简单回答，“不想提前告诉你我在织围巾。”
“想制造惊喜吗？”
“嗯。”
“要是我没自己发现那条围巾，你是不是就不送了？”
“是。”
凌星河笑着摇头，夹了一块鸡肉吃了，咽下，回忆了一下那天晚上是想说什么，说道：“我想说，我们还是算了吧，不可能的，也不合适。”
“啪”地一声，曲翊将筷子拍到了桌上。
“你说什么？”他脸色变得很差，眼神里似乎都带着冰刀。
凌星河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怎么了？”
曲翊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凌星河座椅前，用力按住他肩膀：“你刚才说什么！”
凌星河一脸惊诧地看着他，不明白曲翊为何如此反应：“我说，我们还是算……”
曲翊捏住凌星河下巴，让他看着自己：“我不可能和你分手的，你不要动这个念头，没有哪里不合适，不合适的地方我也会让它变成合适。”
“你这辈子，是不可能摆脱我的，凌星河。”曲翊声音也冷冰冰的。
“什么分手，我没要和你分手啊？”凌星河被捏痛了，他推开曲翊的手，半晌，他顿悟，“不是啊，你弄错了，你不是问我那天晚上我想说什么吗，刚才说的那句是那时我想说的话。”
“不是现在想说的啊。”凌星河看着曲翊的表情觉得好笑，逗他，“男朋友。”
曲翊也明白是自己搞错了，他迅速起身坐回自己的座位，硬梆梆地找补了一句：“我知道了。”
凌星河在对面笑得浑身颤抖，曲翊看他上扬的眼角，虽然尴尬但也很高兴，心情似乎都跟着凌星河在走。
但等凌星河第三遍没忍住笑出声时，曲翊终于还是没忍住，故意板脸道：“快点吃饭。”
“在吃呢。”凌星河又夹了一筷子菜，突然好奇问道，“你不喜欢吃鸡肉的话，那你喜欢吃什么菜？”
曲翊捏了捏筷子，故作冷酷：“我喜欢吃你。”
“什么？”
“我说，我喜欢，吃你。”曲翊一字一句道，紧盯着凌星河看他的反应。
凌星河瞬间觉得全身起了鸡皮疙瘩，他没忍住抖了一下，失色道：“太土了，曲翊，太土了。”
曲翊故作冷酷的表情崩塌了。
“是谁教你这么说的？”凌星河表情复杂地问道。
“网上搜的。”
“不要学网上的！”凌星河立刻说，“这才不是情话！”
曲翊愣住，有些紧张地说：“是吗，我只是想看你笑，想做让你高兴的事，说让你高兴的话。”
凌星河筷子在空中顿了顿，耳朵突然缓慢地变红，他说：“这一句是。”
这一句是情话。
“你完全可以无师自通，曲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