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的房间成了摆设，江北和陈淮安都没有去住，江北彻夜在医院病房外守着秦艽，陈淮安就一直陪他等。
夜里秦艽醒过一次，看到在伏在床边的江北还以为是做梦，他抬手想去摸摸对方的头可手背上扎的针管和绑的仪器牵制了他的行动他触碰得艰难。他能感受到针管在血管中滑动带来的刺痛，这不是梦，真的是小宇。心里紧绷过久的防线在此刻终于卸下，秦艽再次昏沉沉睡去。
江北迷糊间感觉到了有人在摸他的头，一睁眼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睡着了，他点亮手机看了眼时间，还好，只睡了十五分钟。秦艽的手在睡梦中逃出了被窝，江北在手背上印下一吻后帮他掖好被子。
清晨的阳光没有打扰房内的两人，陈淮安给江北端来一杯热咖啡。
“给你买了可颂，想吃了跟我说。”陈淮安看了眼秦艽接着说道：“护士等下会来查房，如果指标依旧正常的话就可以把人接回去了。”
“不用住院了？”江北一脸惊讶，按理说这情况不得住个十天八天。
“回家调理就行，我朋友有空的房子可以去住。”
江北点点头，“好，等他醒了看看。”
一杯咖啡的功夫就等来了护士，护士同陈淮安叽里呱啦讲了一大堆江北就眼巴巴看着，时不时从中截取一两个关键词，诸如“well”、“go home”之类的。护士前脚刚迈出房间后脚秦艽就睁了眼，陈淮安赶紧将护士又给请回来。
“小宇……”秦艽透过护士服的缝隙唤了他一声。
“我在。”江北赶紧上前握住他的手，怕影响护士做检查不敢贴太近。
“你怎么自己来了？”
“还有我哥。”江北柔声说道。
“秦艽，感觉如何了？”
声音是从另一侧传来的，秦艽偏过头才看见陈淮安。“哥你也来了，我好多了。”
“留点力气晚点再说。”江北探头问了下他哥：“哥，护士说可以进食了么？”
“可以的，医院有配餐，等下送来，我先送护士出去。”陈淮安给二人腾出空间说话。
“你瘦了。”秦艽贪恋地瞧着江北的脸，“守了这么久困不困？回去休息下吧。”
“我不要。”江北握住秦艽的手指，“我就要缠着你，我好想你啊，再找不到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幸好……你别说话，好好休息，我也不说话了。”
秦艽哪里舍得睡觉，他怕一闭眼面前的人会成为幻影，他又得到梦里才能见着。
“我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江北点头回应，“哥给我们找了房子我们可以过去住。”
“你们……”秦艽见江北提起陈淮安时状态很不一样了，居然乖乖叫起了哥。
“你才是我男朋友。”江北假装要去戳他脑袋，“等你养回来我再找你算帐。”
“对不起。”秦艽知道自己食言了，“关山回国了？这次多亏了他。”
“没呢，他和季惟被我赶回去睡觉了。”
“季惟？”秦艽没听过这个名字，也是小宇的朋友吗？
“打工的时候认识的富二代，挺热心的。”江北听见敲门声赶紧起身去迎，“应该是送餐来了。”果然是送餐的职工，江北看见餐盘里的食物傻掉了，黄油面包加一碗麦片、一瓶酸奶、一杯热茶，要不是知道自己在医院还以为这是飞机餐呢。外国人这么好养活的吗？江北心里还是坚持中国人传统的那一套觉得应该给病人吃点好消化的流食，至少也得有营养的。
没等他说一旁一同来查看的陈淮安先开口了，“关山说他们在来的路上，我还是请他们帮忙去打包点中餐吧。”
江北无比认同，“那这些……”
“先放着吧。”
江北默默将盘子放在一边，晚点等秦艽饿了可以当零食。“你工作要紧吗？要不先回国？”
“不着急。”陈淮安放不下心，“有电脑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江北没再说什么，转身回去继续守在床边。
“先喝点热的，等关山给你带好吃的。”江北试了下茶的水温才扶着秦艽喂了他几口茶，秦艽试图伸手去捧水杯，江北一见他的手眼里又涌起了一层湿意。
“小宇，对不起。”秦艽回握住他的手，“我撒谎了，消失的那段时间我并不是生病了。”
“不用说了，我都知道。”江北心疼不已，“是我做得不好不够关心你，早知道你经历过那样的事我不该让你一个人回来的。”治疗，江北无法想象那该是怎样残酷的场面。
“那时我妈她怀孕了，测了是个男孩。”秦艽将那些昏暗无光的日子轻描淡写：“那个男的没有儿子所以知道是个带把的后赏了我妈几十万零花钱，她分了我一点，说是庆祝她这回找了个长期饭票。那个男的找人盯着我妈也顺带防着我，知道我是同性恋后我妈其实没生多大气，她一开始觉得无所谓，可她老公不这么想，怕他宝贝儿子从娘胎里就带了这病，所以我和我妈一起被送去做了治疗。你知道的，我妈演技好这种事难不倒她。”
这些事情他从未听秦艽提起过，秦艽失踪前自己还没心没肺的每天念叨自己身边那点破事。
“是什么样的治疗？”
秦艽短暂地閤眼后才回答：“脱敏。”
江北呼吸一滞，“怎么脱？”
秦艽笑了，“看了不少AV。”
江北的拳头越握越紧，“这都是什么歪理，若是反抗呢？他们打你了？”
鞭打是最次等的惩罚，并没有人会希望将送来的病人医死，秦艽淡定地说：“罚背院规不然跑个十圈八圈的，偶尔再饿几顿。”饿到看着男女现场授课再没有力气吐出来。不止秦艽一个企图逃跑的，可无论跑几次都逃不过被再次抓进去的结局，所以那里为秦艽这些不服管的刺头设了专门的禁闭室。秦艽觉得关禁闭也挺好的，他的脊梁骨没那么容易被轻易掰折。
“有人屈服吗？”在那样的环境里江北觉得自己只怕一天都活不下去，可这么多个日夜，秦艽是如何熬过去的。
“有。”秦艽忆起了他隔壁房间那个瘦弱的白人男孩，总有人在绝望中找寻解脱。“屈服后就被送出去了，再也不用回来。”
“你演技不好。”江北靠在秦艽手侧，泪水将床单晕出一大片水渍。“以后我们不来了，离这儿远远的。”
“嗯，不来了。”秦艽的语气转为轻松，“都过去了，不会再发生了。”秦艽想着，道不同的人是注定走不到一起的，从他此次到加拿大联系他妈开始便错了，他不该心软，他不该认为一个惯犯会因为所谓的亲情而“放下屠刀”。人各有志，各人有各人的造化，母子情缘从女人打着重病在床的幌子将他哄骗回去的那一刻起便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