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觉告诉我,哪里变得有些不对劲,于是我很没出息地选择了落荒而逃。
第二天在学校见到陆方冶,他又迟到,眼下带着两抹青黑,头发凌乱,就差把“昨晚没睡好”五个字标在头顶上了。
我同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拉开窗子,一脸兴奋地趴到我桌上,探了一小截身子出去,勾着脖子拦住陆方冶:“老陆,昨晚干嘛了,怎么看着比我同桌还虚啊。”
我:“……”
樊岩你可闭嘴吧,你真的很烦你知道吗。
他拉开窗子跟陆方冶打招呼,陆方冶当然停在了窗前,单手撑着窗台,耷拉着眼皮,语气懒洋洋的,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樊岩对话。
“哎,后天就是期末考试之前最后一次测试了,”樊岩说:“我心里一点底儿都没有,你们呢?”
别问我啊,我已经是班里的底了。
我被他烦得不想说话,拿起暖手宝去教室后面的饮水机灌热水。
天气越来越冷,我又坐在靠窗的位子,每天都被冻得手脚冰冷。
樊岩天天笑我,说手脚冰冷是肾虚的信号,被我追着锤了一顿以后去学校后面的小超市买了个暖手宝送我。
其实就是一个需要自己灌水的热水袋,外面还罩了一个毛绒绒的粉色外壳。
真的是……非常符合我的心意。
我对这个暖手宝爱不释手,每节课都要抱着它。
灌完暖手宝回来,陆方冶已经走了,樊岩靠在后面同学的桌子上,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
我抱着暖手宝回到位子上,“舍不得陆哥走啊。”
“滚。”樊岩笑着骂了我一句,随后又苦恼地说:“我姐答应我,要是这次期末考试能进步十个名次,就给我换手机。”
“哦,”我说:“别想了。”
樊岩的成绩虽然比我好一点,但也没好到哪里去,班里四十八个人,他第三十八名。
前进十个名次以上,也就是说他至少要冲到第二十八名。
二十八名,他上课都不听课,这不是做梦是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新手机的诱惑太大了,樊岩破天荒地听起课来,下课还拿着课本,装模作样地去找季晨曦问问题。
后桌整理着下节课要用的书,嘲笑道:“三分钟热度,我要是季晨曦,我都懒得理他。”
我赞同地点点头,打了个哈欠。
“你昨晚没睡觉吗,”后桌被我感染,也跟着打了个哈欠,打完哈欠声音都扬了一个调:“我在后面看你磕了一节课的头。”
我叹了口气,趴到桌面上:“我有一个朋友,他遇到了一点问题,现在很苦恼。”
“哦,你的朋友。”后桌从善如流,点了点头:“你那个朋友遇到什么问题了。”
“就是……”
话到嘴边,我觉得有些难以启齿,想了想,换了个比较隐晦的方式,问他:“假如,我是说假如啊,我的舌头烫到了,你会把手指伸进我的嘴里……检查吗?”
“啊?”后桌一脸地铁老爷爷看手机的表情。
看吧,我就知道!正常人谁会把手指伸进人家嘴里啊。
就算是不小心烫到了,那也不能……
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头发,我又叹了口气。
后桌拍拍我的肩膀,神色凝重道:“反正我知道,刘备肯定不会把手指伸进关羽嘴里。”
……
“哈哈,”我干笑了两声:“是吧,我那个朋友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我和后桌都以为樊岩只是三分钟热度,谁成想他为了换新手机,真的豁出去了,卯足了劲儿学习,连大课间都拿着小册子背单词。
“老陆!”
跑完操,樊岩举着手里的小册子朝陆方冶冲过去,“你待会儿有空没,来我们班一趟,我有几道题要问你。”
“靠,”体委见状用胳膊肘捣了我一下,半是惊讶半是好笑道:“他来真的啊。”
当然是真的,樊岩这几天就像疯了一样,连我都受到他的影响,跟着听了几道解题思路——只不过完全没听懂就是了。
樊岩努力学习,是为了换新手机,而我硬着头皮跟着他一起学,是为了寒假不让陈峥给我补课。
也不知道我爸怎么了,以前明明不管我的学习成绩的,难道是陈雪在他面前说了什么吗?
可我根本就不是学习的那块料,再怎么努力都是百搭。
况且再过几天是平安夜,班里喜气洋洋的,一点儿学习的氛围都没有,不少女生一下课就凑在一起,拿着各种包装纸装扮苹果。
掰着手指数了数期末考试的日子,我崩溃地趴到桌子上,哽咽了一声。
“樊岩,我学不会,怎么办呜呜呜呜……”
“我知道你急,”樊岩低头写卷子,笔尖发出唰唰的声音,丝毫不受影响:“但你写别急。”
晚自习的时候,夏老师来了一趟,在班里转了一圈,走回讲台上,有些严肃地看着我们。
“今天下午臧主任开了一个例会,严重批评了我们两个艺术班。大家现在是高三了,学习任务很重,要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学习上。”
夏老师说:“再过几天是平安夜,然后是圣诞节,老师知道你们想过节,但是,这几天学校会加大检查力度,你们桌洞里那些平安果最好全都带回家,臧主任说了,一经发现,全部没收。”
“啊——”
班里一片哀嚎。
季晨曦的脸色最难看,我知道她有一个很大很红的苹果,估计是想在平安夜送给陆方冶。
“好了,”夏老师说:“臧主任就说了这么多,我不打扰大家学习了。”
夏老师一走,班里叽叽喳喳的声音越来越大,樊岩说:“没事儿,其他班也这样,又不是只有我们两个艺术班过节。”
“就是啊,”体委说:“普通班的学生就不买苹果了吗,让他查呗,查得过来吗。”
大家纷纷应和,一致决定,不把夏老师的通知当回事。
真到了平安夜,从前一天晚上开始,班里的气氛就很不错。
不止我们班,就连隔壁的一班也是,好多人放学以后都留在教室里,准备提前一天把平安果送出去。
于是第二天,我打着哈欠进教室,一坐下就发现桌洞里塞满了苹果。
各种各样的苹果,有装在盒子里的,也有包了彩纸,上面系着蝴蝶结的。
“我去,”樊岩凑过来看了一眼,目瞪口呆,“姜程你牛啊,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苹果。”
“这都是谁送的啊。”我也有些惊奇,随手拿出一个苹果看了看。
“妮妮,”季晨曦提着一个毛绒绒的手提包进了教室,见我在位子上,径直走过来,从包包里拿出一个苹果放到我桌上:“给你。”
不止是我,樊岩也有。
樊岩道了谢,拿起那个苹果在手里抛了抛,突然笑起来:“哎,姜程,你猜季晨曦那个大苹果是给谁的。”
季晨曦那天拿出来一个很大的苹果,她花了一个晚自习的时间,用可擦笔在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班里不少人都看到了。
我猜到她要送给陆方冶,但是在背后聊女生的八卦不好,于是摇了摇头:“猜不出来。”
樊岩趴到我耳边小声说:“你信不信,肯定是给老陆的。”
“啊,”我笑笑,把季晨曦给我的苹果塞进满满当当的桌洞里:“你怎么知道的。”
“拜托,哥们火眼金睛,季晨曦肯定对老陆有意思。”
“我跟你说,老陆可受欢迎了,去年还有隔壁职高的女生,溜进我们学校给他送苹果,结果被老臧给逮到了。”
“那女生也是个狠人,为了不连累老陆,直接当着一堆老师的面,把她被臧主任没收的苹果夺回来啃完了,剩了一个苹果核在手里,问老臧‘你有事儿吗?’,老臧当时脸色就变了。”
樊岩前几天学习学的眼都直了,好不容易借着平安夜的由头放松一下,连说带比划,显得格外兴奋。
我单手托着下巴,一边喝奶一边听他说去年平安夜发生的各种故事。
“哗啦——”
旁边的窗子被人从外面拉开,我和樊岩动作十分同步地看向窗外。
陆方冶保持着五指张开按在玻璃上的动作,另一只手扔了个沉甸甸的东西进来。
我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低头看了一眼,居然是个大苹果,连包装都没有,上面用记号笔画了一个猪鼻子。
“你……”我皱起眉头,抬脸看着陆方冶,把苹果画了猪鼻子的一面转向他,眯了眯眼睛:“是不是说我像猪!”
陆方冶低头看了我一会儿,忽然别开脸笑了一声,伸手把我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
樊岩眼巴巴地看着陆方冶,“老陆,没有我的份儿吗?”
陆方冶大方表示:“我位子上的随便拿。”
“这不好吧……”
嘴里这么说着,樊岩动作倒是麻利,抬脚就冲着三班的方向去了。
“陆哥,”我把手里的猪苹果放在桌面上滚着玩儿,好奇地问他:“你说那个女生今年还会来吗?”
陆方冶没说话,但是桌子上的影子还在,说明他没有离开。我用手戳着苹果上的猪鼻子,不去看他,又问:“她是不是很漂亮啊。”
陆方冶“嗯”一声,“漂亮。”
“……”
我一把将猪苹果按在桌子上,偏过头看他。
陆方冶伸手在我鼻子上弹了一下。
“啊!”我鼻子一酸,捂着鼻子瞪了他一眼。
晚自习的时候,我正躲在桌子底下看小说,樊岩一边啃苹果一边在桌子底下用膝盖撞我:“哎哎,季晨曦拿着苹果出去了,后面还跟着几个姐妹团。”
他“咔嚓”咬下一大口苹果,含糊道:“她该不会要借着平安夜表白吧。”
“……啊。”
我趴在窗子上往外看了一眼,确实有几个我们班的女生围在三班后门那里。
樊岩嚼着苹果凑到我旁边,跟我一起偷看。
“坏了,”看着看着他突然扔下手里的苹果,把我挤到一边,整张脸贴在窗子上:“有老师过来了。”
走廊尽头出现黑压压的一片老师,为首的是我们校长,臧主任宛如校长身边的恶犬,隔着老远就指着我们班那几个女生,快步赶过来:“你们几个给我站那儿!”
那几个女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呆了,樊岩急得“啧”了一声,用力敲了敲窗子:“愣着干嘛,跑啊!”
女生们反应过来,纷纷从前门跑进班里,还有一个女生探了半边身子进了三班,把季晨曦拉了出来:“曦曦快走,老师来了。”
“笨啊。”
樊岩快急死了,“她不应该拉季晨曦的,本来没事,这一拉就有事儿了。”
学校选择在平安夜严查送苹果的行为,其实就是想找个机会抓抓艺术班的纪律,送苹果被抓到了顶多口头批评两句,外加没收苹果。
问题是,季晨曦送给陆方冶的那个苹果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联系到她们今晚集体围堵在三班后门的行为,上面很有可能写满了情书。
早恋被抓到,可不只是口头教育那么简单了。
季晨曦和那个拉她的女生被臧主任逮了个正着,校长带着高三年级的所有班主任,慢悠悠地走了过来。
夏老师也在,她有心帮季晨曦解围,却碍于校长也在,只能严肃地皱起眉头,看了季晨曦一眼,“怎么回事。”
“哼,还能怎么回事,这种情况我见得多了,尤其是你们艺体班。”臧主任手里拿着季晨曦送给陆方冶的大苹果,举在灯光下左右翻看了几眼,“不知廉耻!”
季晨曦缩着肩膀站在走廊上,闻言脸色一白。
“妈的,”樊岩低声骂了一句:“臧猪就算对我们艺体班有意见,也不用骂得那么难听吧。”
季晨曦虽然是我们艺术班的,但她一直安安静静,从来不做违反纪律的事情,学习成绩也不错,臧老师确实不该用有色眼镜看她。
我刚转学过来的时候,季晨曦帮了我不少忙,现在她有麻烦,我当然不能坐视不管。
“老师,”我拉开窗子,把脑袋探出去,当着整个高三年级教师组,以及季晨曦的面,指了指臧老师手里那个写满字的苹果:“那个苹果是我的,是我让季晨曦同学帮我送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