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的时候,周千俞打来一个视频。
当时外婆正在跟我说话,礼貌起见,我看了眼手机屏幕,见是周千俞打来的,可接可不接,就把视频挂断了。
外婆给我舀了一勺自己做的韭花酱,问我吃不吃得惯她做的菜。
我扒了一口沾着韭花酱的米饭塞到嘴里,点点头:“好吃。”
在家的时候厨子总说我嘴巴挑,隔三差五就找我爸告状。说来也怪,到了外婆家,我也不挑嘴了,外婆做的菜好像都很对我的口味。
外婆扣好装韭花酱的玻璃罐,一脸慈祥地看着我,“都说养儿随娘,你的口味应该和你妈差不多,她最喜欢吃我做的饭。”
还有这个说法啊,我妈死的早,我倒是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这个话题我实在接不上。
好在外婆也不需要我接话,她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又问我:“我听你爸说,你从小就学中国舞。”
“嗯。”
没想到我爸那种人还会跟外婆有联系,我有些诧异。
似乎是看出了我心中所想,外婆笑笑,说我爸前些年每年都会来青城看她,就算是这几年忙起来,自己没空过来,逢年过节也会托人送些东西过来。
“你爸这个人不错的。”
外婆夹了块鸡肉给我,轻声说:“不然的话当年我也不会放任你妈跟着他走。”
从青城到锦江,我妈算是远嫁。
父母的爱情故事没有人跟我讲过,况且我爸现在都二婚了。我还是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只能含糊地笑笑,用吃饭掩饰尴尬。
我跟我爸的关系算不上疏远,反而比起一般的父子,他对我更要上心一些。
但仅仅是对我跳舞上心。
他不关心我的学习,也不关心我每天都躲在家里干什么,与他的新婚妻子相处的好不好。
就连我从锦江到外婆家,他连个问候都没有。
想到这儿我连吃饭的心情都没有了,剩了两口饭在碗里,把筷子往桌上一放,“姥姥,我吃饱了。”
许是察觉到我情绪有些低落,外婆让我吃了饭带着珍珠出去走走。
珍珠这只小狗一点都不怕生,吃饭的时候一直在我腿边打转,偶尔还扒着我的腿站起来,吐着舌头摇尾巴。
热情洋溢的模样很像一只舔狗。
舔狗舔到最后应有尽有,我把碗里剩下那块鸡肉夹出来喂给它,小珍珠心满意足,咬着鸡肉跑到旁边大快朵颐。
“平时都是你哥带它出去。”
见我的注意力被珍珠吸引走,外婆顺着我的目光看向珍珠,珍珠吃着鸡肉,尾巴都快摇成花了:“珍珠很喜欢你。”
既然说到了我那位表哥……我清清嗓子,问外婆我表哥怎么了。
怎么回事还进了拘留所?
外婆叹了口气,显然不愿在这件事上多聊,只说:“和同学闹矛盾了。”
这得闹什么样的矛盾才能闹到拘留所去啊……我还想继续追问,放在裤子里的手机又震动起来。
我掏出手机来看,还是周千俞打来的。
饭已经吃的差不多了,我想了想,跟外婆打了声招呼,拿着手机走到门口接起电话。
“干嘛?”
“老婆!怎么才接我电话!”
我跟周千俞的声音同时响起,听到他比别人高两度的声音我就头疼,有些不耐烦地让他有屁快放。
周千俞算是我的发小,比我大三岁,已经读大学了。
小时候他经常去我家找我玩,有时候我在家被我爸抓着练功,他就坐着小板凳在一旁看我劈叉高抬腿,还说我转圈圈的时候像个大陀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叫我大陀螺了,反而一口一个老婆喊着。
就在前不久我还试图用暴力镇压,但是我揍不过他,力气也没他大,个子更比不上他,被他轻而易举的反杀,用跳舞的绸带捆住我的手,把我拴在卧室门把手上了。
真是奇耻大辱。
我这个人很记仇的,那件事发生以后我对他就没什么好脸色看。
他在电话那边嚷嚷我不够意思,说他听他妈说了我被陈雪赶到青城的事情。说到最后还埋怨我:“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
“跟你说了有什么用,”我说话毫不客气:“难不成你能让我那个后妈改变主意吗。”
“我不……”
周千俞叹了口气,声音低下来:“程程,我不是那个意思。”
“行了行了,”可能是我的声音太大,又是个生面孔,路边有两个坐在马扎上聊天的大妈好奇地往我这边看过来。我有些烦躁地揉了把头发,“我现在没有心情聊天,先挂了。”
周千俞还想说什么,我抢在他开口之前扣掉了电话。
挂掉电话以后周千俞又不死心地给我发了一大串消息,我粗略扫了一眼,大意是说我后妈对我不好我可以早点告诉他,他虽然不能干涉我后妈做什么,但他可以把我接到他家里去。
可得了吧……每次去他家玩周千俞的妈妈都会用怀疑的目光盯着我看,估计是觉得我喜欢他儿子,这要我怎么去啊。
路边那两个大妈还在看我,大概是我脸上的表情太凶,她们俩只是盯着我看了我一会儿,并没有跟我搭话。
我外婆家的地段在老城区,生活节奏挺安逸的,吃过晚饭也没有什么消遣的节目,我根本不想带着狗出去,就早早的洗漱完爬上床看手机。
我有一个网络社交账号,有时候会在分享一些日常生活,看起来非常的……高级,说得稍微通俗一点,就是装逼。
到了青城以后手机的定位更新,自动把我推到了青城的热门推荐里,我增加了不少的新粉丝,评论里又在吵架。
有人说我晒的表是假货,还有人说把我的相册从头翻到尾,愣是没认出来我是个男的还是女的。
热度最高的评论只有三个字:娘娘腔。
这条评论下面居然还有不少人附和,我翻了个白眼,把枕头垫在背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点进这个人的主页想看看他到底是有多man。
这人的粉丝倒是有不少,但是远远赶不上我。
我先打开他的相册翻了翻,发现他偶尔会晒一些摩托车改装或者转发一些军事博主的内容。
啧。
没有找到他的照片,我来回翻着那几张摩托车照片,摸着下巴思索,这人……该不会是个修摩托车的吧?
我的主页也有不少机车改装的图片,不过那些都不是我自己的。周千俞高中的时候开始玩重机车,那些照片都是我去找他玩的时候拍下来的。
我还想继续往下翻一翻他的照片,却不小心手滑了一下,给他点了关注。
“搞什么……”
我急忙按下取关键,却还是被他发现了。
用户771628:???
他私信发来一串问号,我给他回了六个点点:……
用户771628:你到底是男的女的。
“……”
这个脑残,我磨了磨后槽牙,给他回:哥哥,人家是女生哦。
为了验证我话里的真实性,我还特地在后面加了两个可爱的表情卖萌。
那边没有回复我,我猜他又去翻我相册去了。
因为我爸是公众人物的缘故,我怕被人认出来,在社交软件上并不敢露全脸,只敢晒一些跳舞远景照或者锁骨照。
只是偶尔晒一些手表或是首饰……好吧我承认我这人有点爱显摆,喜欢晒点能够彰显逼格的东西。
这人欣赏完我的相册回来,问我要不要加一个微信。
用户771628:你来青城玩吗?
用户771628:可以找我带你出去玩。
找你带我玩什么?参观你的修摩托车场吗?
看着他发来的消息,我又翻起白眼,把自己的微信发了过去。
没过多久就有人来加我了,我把朋友圈设为三天可见,同意了他的好友申请。
我原本以为这人是个垃圾猥琐男,跟他聊了几句以后我发现他居然是挺正常一男的。
除了有点直男癌。
知道我是“女生”以后他说话的态度礼貌了许多,还因为之前那条评论向我道歉,问我用不用删掉。
如果我真的是个女生,八成要原谅他了。
可惜我不是女生,而且我很记仇。
于是我告诉他没有必要删,还说我也很讨厌那种娘娘腔的男生。
他又问我是不是来青城旅游,还问我住哪儿,想不想坐他的机车出去玩。
坐个屁,我陪周千俞去俱乐部玩机车的时候他说不定蹲在哪个角落给人修摩托车呢。
我勾了勾嘴角,避开这个问题不答,问他要照片。
十个男的九个自恋,还有一个特别自恋。
没有人会拒绝妹子要照片的请求。
敢说我是娘娘腔,我倒是要看看你这个修摩托车的王八蛋长什么样子。
修摩托的很快给我发来一张怼脸自拍,我点开图片一看,这人看着年纪不算大,长得……居然还不错。
是周千俞那种类型的帅哥,鼻梁高挺眉眼深邃,眼神看起来特别野。
光从这张怼脸照片来看,真人说不好比周千俞还帅。
可惜是个脑残。
我用手指拉着照片放大,手指拂过男生修长浓密的眉毛,心里突然冒出一个损招。
我也是男生,知道男生喜欢听什么样的话。
挑着好听的话夸了他两句,这位摩托维修工被我夸的有些不好意思了,然后问我要照片。
还说最好是现拍的。
嗯……交换自拍,也不是不行。
我打开手机前置,用手遮住喉结,拍了张鼻子到锁骨的照片给他,然后打开相册翻了几张穿着练功服跳舞的照片给他。
那几张照片要么是侧面要么是背面,全部都朦朦胧胧看不清脸,只能看到一点模糊的五官轮廓。
对方显示正在输入中,下一秒跳出来的消息框差点让我捏碎手里的手机。
他说:你鼻子上这颗痣……你这颗痣是不是克夫啊?
-?????
我给他发了一串问号,他很快给我发了一张图片,是女子脸上的痣图解,图片里那颗克夫痣确实跟我这颗痣位置相近,但我他妈是个男的。
我给他回了六个点,他又笑起来,说他就是开个玩笑。
呵,死直男自以为很幽默的小把戏。
-我不信这个,你这颗痣长得挺漂亮的。
不信你还说克夫,我冷笑一声,被他气到了,飞快地打字,给他爆了个狠料:哥哥,我腰上也有一颗痣哦,你想看看吗?
他:……
我乘胜追击,继续问他:哥哥有腹肌吗?我给哥哥看腰,作为回报,哥哥给我看腹肌怎么样?
-改天吧。
他没有拒绝。
-那好吧。
我跟他玩起欲擒故纵:那我先去洗澡睡觉了,哥哥晚安。
那边的“对方正在输入中……”大概显示了一分多钟,最后发来一句:好的,晚安。
好土啊……救命救命,我丢下手机就开始笑,差点从床上跌下去。
好的,晚安。
不行,还是觉得好好笑,他是从哪个古墓里出土的文物吗,怎么做到这么土味的。
好不容易笑够了,我再看手机,发现我爸打来一个视频。
周千俞的视频我敢挂,我爸的可不敢。
乖乖接起视频,我在床上坐的端端正正:“爸爸。”
“嗯。”
电话那边的男人长发披散,嘴上还带着残存的口红,看起来非常疲惫。
“先生,”助理走过来弯下腰,“我帮您拿着手机吧。”
我爸没有说话,但是镜头晃动了两下,应该是助手接过了手机。
我爸端起桌上的茶抿了一口,姿态优雅的仿佛教科书上的人物剪影。
我耐心地等他喝完茶,听他问我:“你看起来很开心?”
“哈哈,”我伸手揉了揉头发,干巴巴地说:“外婆对我挺好的。”
“嗯。”
他又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突然提出要检查我的脚背。
我有些不情愿地举着手机,把镜头换成后置,穿着长袜的脚露在镜头里。
我爸让我把袜子脱了,我乖乖照做,伸手扯掉袜子。
屏幕上一对苍白纤细的脚踩在床单上,有些不安分地动了动。
不等我爸发出命令,我自觉地绷起脚尖给他看。
基础功没落下,我爸脸上的表情还算满意,说他已经联系了青城这边一家舞蹈工作室,离我外婆家挺近的,让我按时去练功。
我小声嘀咕,说暑假都快结束了,我马上就开学了,开学就高三,我得好好学习,哪有时间去练功。
“程程,”我爸勾了勾嘴角,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数学考12分,你跟我说你要好好学习?”
“……”
我脸上一讪,把镜头转回自己脸上,伸手抓了抓脖子:“那……那是意外。”
我的考试成绩,向来取决于考试时坐在我身边同学的成绩。
他考多少,我大概抄多少。
偶尔没得抄,我的成绩就被打回原形。
说来惭愧,12分是我本人的真实水平。
我爸对我的学习成绩毫不关心,取笑过我就够了。他让助理等会儿把工作室的地址和老师的联系方式发给我,又说了几句其他的,让我没钱了找他要,别花外婆的钱,然后就把视频挂了。
跟他聊天真够累的,视频一挂我就倒在床上,刚才挺得笔直的后背没骨头一般塌下来。
助理很快就把我爸要他发的东西给我发了过来,我随便翻看了两眼,猛地在床上翻了个身,把脸拱进枕头里唉声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