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酒吧时已经过了十一点。
沈颂终于在百忙之中回了他的消息,说是遇上了熟人聊了几句,忘记了时间,也忘了和他说一声。季应虽心有怀疑,但并不想多过问别人的私事,只回了一个“好”便没有下文。
江平野送他到楼道口,本来还想跟着上去,但被季应婉拒了。
临走时,他突然开口问道:“明天有空吗?”
季应猜到了这句话的潜台词,眼角微微上扬,问:“有什么事吗?”
江平野说:“想看电影。”
然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又补充了一句:“和你一起。”
季应弯了弯眼睛。
他的瞳孔的颜色很深,尤其是在这样昏暗的晚上。路灯的白光映照他的脸上,竟似潭中明月一般,亮得夺目。他的五官更漂亮,挺直小巧的鼻,似笑非笑的嘴唇,以及没有什么瑕疵的皮肤,这样站在楼梯上看人时,便如同一尊疏离清冷的美人像。
许是感觉嘴唇有些干,季应下意识地舔了一下,才开口说道:“可以。”
江平野抬眼,盯着他看了几秒:“那明天我来接你。”
“嗯。”
“……我先走了。”
季应点了点头,转身上了楼梯。江平野在原地站了一会,才往后退了几步。
甚至季应站在最后一个平台上偷偷往下望了一眼,都还能看见江平野的身影。
·
第二天下午,江平野提早出了门。
好不容易来蹭饭的肖楚吃了顿外卖,心里本就不太爽利,眼见江平野拿了头盔和护膝,更是生出了一丝被抛弃的委屈。
“我舅,你什么时候开始背着我和别人约车的?我就这么被抛在这里独守空房了啊?”
江平野把头盔放到矮凳上,蹲下去系上了鞋带。
他冷冷地说:“我去看电影。”
肖楚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打趣道:“原来是普通约会,打扰了。”
江平野觑了他一眼:“走的时候记得把垃圾带上门锁好。”
肖楚比了个“OK”的手势:“我就说你今天穿得花枝招展的跟个开了屏的孔雀似的是为什么,还以为是我最近帖子刷多了看人都带了点有色眼镜……”
话说到一半,他瞧见江平野警告的眼神,便不怕死地加了一句:“我睡个午觉就走,晚上保证给你俩腾地。”
江平野很想上网搜搜有什么诅咒外甥的方法,能稳定变成哑巴就很不错。
电影是江平野选的,外国末世丧尸片。来看的人并不多,零零散散地坐了五六个人。
季应抱着爆米花往楼梯上走,目光克制地扫过正中间座位上的小情侣们,有那么一瞬间开始怀疑起了江平野的电影品味。
恍惚间想起了沈颂很早之前说过的一句话:情侣之间总有一个得是冤大头。
季应舒了一口气,照着电影票上的位置继续往上走。江平野订的依旧是最后一排,两个连在一起的情侣座位,就和他们第一次来看电影时的一样。
季应回过头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正好对上了他茫然而又浅淡的眼眸。
江平野说:“最后一排看得比较舒服。”
季应轻声一笑,抿着嘴没有说话。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是第一次认识江平野,因为从前好像很少能在他身上看到这样欲盖弥彰的情绪,但意外地他觉得这样的江平野也很可爱。
大概是他的滤镜已经深入骨髓,剔不掉了。
不想,本来还慢了他几步的江平野突然凑了上来,右手轻轻擦过鼻尖,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说:“而且……我想和你坐。”
季应愣住了,随后有些诧异地偏过头看着他。
江平野大大方方地和他对视,如果不是季应眼尖,甚至还没发现他被逐渐泛起红意的耳垂。
季应“噗嗤”一下笑出了声,拉着他在他们的位置上坐下,嘴上却没个正形地调侃道:“我怎么记得……这句话我好像也跟你说过,是什么时候……”
他的声音渐小,两个人几乎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那句类似的话的出现地点,虽然词性和读音相同,但意思却是天差地别,而且放在这样的环境下,甚至有些不合时宜的暧昧。
季应抬手摸了摸下唇,装出一副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
电影开始了。画面随着杂草丛生的、荒芜的楼宇向外铺开,从街角无人认领的玩具到撞在一块的汽车,再到横死的残缺的躯体,一个长镜头交代完了世界背景。
从某种程度上说,这部电影其实也算精彩。制作精良、剧情紧凑,声效震撼,如果不是因为一同观影的是江平野,季应可能会看得稍微认真一些,只可惜他现在的注意力完全无法放在荧幕上。
在第二次把手伸进爆米花桶时,季应仍旧碰到了江平野的手背。他甚至怀疑对方的手可能根本没拿出去过,就在这守株待兔了。
季应稍微往他那靠了一点,用气声问:“你不会是专门在这等着我吧?”
江平野没有说话,只是用指尖勾住了季应的手指。然后逐渐攻城略池,与他十指相扣。
“抱歉,没看过这种题材的,有点害怕。”
他这话说得诚恳,季应一个字也没有相信。但他也没有反抗,任江平野握着自己的手,指尖时不时地还要擦过他手腕内侧柔软的皮肉,肩膀都撞在了一起,好像一抬头就能碰到对方的唇。
季应借江平野的胳膊分散了一点重量,让自己坐得舒服了一点。心却不受控制地想,要拒绝一个本就喜欢的人,好像真的很难。
后面的剧情季应不太记得,只知道孤军奋战的主角终于等来了的救援,从丧尸群中逃出生天。
影院的灯光亮起时,他松开江平野的手,问他:“现在还怕吗?”
江平野垂着眼,盯着他看了几秒,问:“如果我说还怕呢?”
但手上的力道却松开了,季应有些遗憾。
江平野又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电影院在商场的顶层,再下一楼便是各式各样的餐厅。新开的那家糟粕醋火锅季应慕名许久,早就想得心痒难耐,只可惜一直没有机会来。
江平野不喜欢吃酸的东西,但什么也没说,还随了他的意。
新开的店只要味道和服务不差,往往都是客流量爆满,更不用说他们还遇上了饭点,单是排号的人群就坐满了餐厅门口。
两人取了号,前面还有三十桌,大概要等一个小时。先前一桶爆米花吃下去垫了大半的胃,也不着急吃饭,索性搬了两把塑料椅找了最边上的清净地等着。
为了打发时间,还匹配了一局斗地主。
两个人都是实打实的衣服架子,加上各有特色的脸,短短几分钟便招来了不少过路人的目光。
季应摸了一手烂牌,好不容易逆风翻盘,带着江平野痛杀对手,拿下七万五的欢乐豆,正打算再开一局,便听到有人试探地喊了一句:“江平野?”
两个人同时抬头,看到右前方走来一对情侣。女生约莫一米七,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披散而下,身上穿着焦糖色毛衣外套和浅色牛仔,一双狭长的眼睛看过来时,还真有几分沈灵君口中气场一米八的味道。而旁边男生的身高和长相瞧起来和江平野差不了多少,气质却是天差地别,有种传统工科高材生的感觉。
江平野点了点头,语气淡淡:“挺巧,意纾姐。”
任意纾笑着说:“前几天看到这家店开张,想着今天有时间过来试试,没想到人这么多。现在排到几号了?”
江平野:“65。”
任意纾和旁边的男生说:“看来我们得换家店吃了。”
“如果很想吃的话,也可以等一下,反正其他店我们也都吃过了。”
两人商量了一下,男生便转身去找服务员取号。
正巧旁边的人按耐不住离开,任意纾挪了椅子坐了下来。期间她的毛衣蹭到了一点小桌上留下的水,季应顺手给她递了一张餐巾纸。
任意纾感激地笑了笑,柔声问:“你也是江平野的朋友吗?”
季应偏过头瞅了一眼江平野,询问他自己应该怎么回答。
江平野也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该用什么来形容他们的关系呢?这好像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朋友”不足以形容这样复杂的关系,他也怕季应多想。但其他的好像又很难概括,哪怕是“心上人”都差了几分。
大概过了有三四秒,江平野上下唇一碰,平静地说:“是我男朋友。”
还没答应的那种。
“……唔”季应瞥了他一眼,倒也没有反驳。
任意纾有些惊讶地看着江平野,似乎是没料到他会这样直白地在自己这位前女友的面前出了柜。但很快就调整好了表情。
她接过男友递来的号码,再次对季应礼貌又温柔地笑了一下,开玩笑地说:“江平野的运气怎么总是这么好,这种便宜都给他占了。”
季应勾着嘴角:“没办法,漂亮的人眼光高点也不是她的错。”
作者有话说:
朋友没看懂这章,于是我给她解释了一下,顺便把那段话一起放了上来,大概就是:其实对于阿野来说最保险的说法还是说朋友,虽然小季会多想但他们现在毕竟确实还不算在一起,说别的很容易让前女友误会他的人品,但是他想了一下他决定给小季安全感,当然他也相信他前女友会理解他,毕竟两人说开了和平分手,对方是一个温柔成熟的大姐姐。姐姐给了小季夸奖,小季也回首给了个夸夸,大概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