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石膏之后,季应进入了职业生涯中第一次ddl。手上的单子拖得太多,哪怕老板们有耐心等下去,他也不好意思再拖延。于是一连几天,他的生活都是从早上一杯咖啡,坐在工作台一画就是五个小时开始。
在寄出第四个脑袋后,季应接到了沈灵君的电话。
沈灵君那天在寺庙买完手串,也烧了香许了愿。与别人“发大财”、“暴富”的愿望不同,她的许愿格外的接地气,她希望乐队可以接到一次商演,让他们真正意义上走向更大的舞台。
没想到第二天,他们就收到了本地音乐节的回复。投递的邮件是很早就发的,本来已经抱了石沉大海的打算,沈灵君也没想到在最后几天还能力挽狂澜,当即通知了乐队成员后,就马不停蹄地到南山还了愿。
音乐节的邀请季应前几天就从江平野那里收到了,但没想到沈灵君还会再次联系他。
虽然邀请的内容全然不同。
电话接通后,沈灵君也没有多寒暄,开门见山地说:“可以请你帮两个忙吗?”
第一个忙是乐队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价格合适又技术在线的化妆师,正巧沈灵君前几天心血来潮翻看季应的微博,看到了相册里他的往期作品,临时心生一计。本来是想交给江平野来联系,但被对方以“不合适”推拒。
因为正直单纯的江同志认为,以他和季应的关系,无论开出什么价都有占人便宜的嫌疑。
虽然沈灵君并没有觉得由自己联系有什么不同。
第二个忙纯粹就是沈灵君个人的问题。她最近冷热不忌,冰饮倒是喝得痛快,但姨妈出走好几天,再推迟下去很可能正巧会和音乐节撞上,如果再好巧不巧地痛上一下,估计连弹贝斯都需要很大的毅力,更不用说和江平野一起表演。
“我看了一下那天你和江平野的练习视频,如果到时候实在没办法,能不能请你替我完成那一段表演?你放心,我个人的费用会分你一半。”
季应犹豫地问:“你们之前的表演已经很完整了,再加我一个会不会多余?”
沈灵君果断回答:“不会的。本来最开始这段就是考虑找别人来和江平野跳,但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选,从编排的角度上来说不会有什么问题。”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季应也乐得答应了下来。
“不过按照歌曲的风格,最好是要女装……但偏中性一点的风格也可以,你介意吗?”
“啊……”季应沉默小半会,试探地问她,“你想要哪种风格?事先申明甜妹不可以,毕竟我的骨架摆在这里。”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交的这几个朋友,仿佛都是为了给他挖坑而生的。上个找他帮忙的沈颂也是这样——
真巧,这俩五百年前说不定还是一家。
“按照你舒服的来就好了。江平野应该那天还是会穿上次那件皮衣,黑色系或者白色系应该都挺搭的。”
·
音乐节在市区外的主题乐园举办。
江平野他们租了辆车,约定那天一早在他家楼下等着。
季应从新苑门口拎着化妆箱出来时,甚至没有一个人认出来。
他从善如流,按照沈灵君的说法,挑了一件黑白色系的衣服——一件黑白混色的机车皮衣外套,是正儿八经的女装。里面搭的是一件黑色背心,露出一截白皙的腰和若隐若现的薄肌线条。
机车服原本搭配的是一条短裙。被他换成了一条微喇黑色牛仔,显得一双腿又长又直。
海蓝色的头发用夹板拉直了,脸上画了点清爽的淡妆,模糊了五官里略微凌厉的男性特征,远远望过去当真会让人认错性别。
直到看到他心无旁骛地朝自己的车走来,江平野才反应过来,目光游离地不知道该落在哪里,说话时也带了点无法压抑的局促:“你怎么……”
季应凑上前,抬手在江平野身边比对了一下,说:“好像是挺搭的,对吧?”
头发上的精油香味原封不动地飘进江平野的鼻子,如同羽毛般在他心上撩了一下。或许是为了更加接近女性的气质,季应的眼睛用眼线勾勒地更加狭长且上挑,黑亮的眸子浓墨重彩地点上最后一笔,一双眼睛望过来时慵懒又勾人。
唇色是浅淡的肉桂粉,带着镜面唇釉特有的水光,但又恰到好处。
江平野没忍住,小声应了一声:“嗯。”
然后又垂眸看了一眼,说:“今天……很漂亮。”
大概是第一次从江平野嘴里听到这样直白的夸赞,季应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
“毕竟今天我是你的搭档嘛,可不能丢脸了。”
沈灵君一语中的,她那延期许久的例假在昨天终于降临,顺便还狠狠惩罚了她这一段时间的不节制行为,让她痛得死去活来,就算是吃了止痛药还是隐隐作痛。所以最后还是得拜托季应为她完成双人表演的部分。
开车的是徐嘉,蒋明在副驾驶坐好了。小白扬和沈灵君坐在后座的第二排,正好留了一排的座位给他们两个。
季应上车的时候,趴在前座靠背上的沈灵君近距离地遭受了美颜暴击,没忍住喊了一声:“哇靠,老婆!”
结果平白遭受了江平野冷冷地一剐。
“你痛昏头了?”
前排的蒋明也回头:“你们院妇女什么素质,怎么成天乱认老婆的。”
“不好意思哈,老婆和美女是我对一个人的最高赞赏,不分男女的那种。”沈灵君有气无力地说,“麻烦老婆等会给我也化个类似的妆,太美了,我已经被美得说不出话了。”
季应伸手虚虚拍了拍她的脑袋。
江平野拿过角落里的热水瓶,搭在沈灵君手臂旁边,语气生硬地说:“那你就多喝热水。”
为了节省时间,季应在车上就率先开始给江平野化妆。
开了窗,光线很好。季应托起江平野的下巴,打量了一下他的脸——即使他在许多地方都描绘了很多遍,但不得不说江平野的脸当真是造物主偏心的恩赐。
他的骨相和皮相都生得极好,不需要太多的修饰。季应只是上了一层粉底均匀了他的肤色,在几个必要的地方上了点修容,更突出了江平野立体的五官。
两张脸凑得很近,呼吸相闻。
柔软的化妆刷扫过鼻尖,毛绒绒的,痒得嗓子发光。
眼睛向上看,是季应认真的眼;平视时,视线变会不受控制地落在他微微张开的、染着水光的唇上,然后不经意间就想起前两次冲动下的吻;而若是垂眸,又能一眼看见他裸露的、瓷白的腰腹,不自觉地勾得人心神不宁。
“阿野,闭眼。”
季应突然开口,江平野下意识地以为是自己毫不收敛的目光被他发现。然而季应只是拿了眼影刷,轻轻在他的眼皮上晕开一道大地色的影。
季应凝神打量了一下自己的作品,喃喃道:“好像还缺了点什么,要么画个冷色的眼线吧,不会很夸张,只是点缀一下。”
“好。”
微凉的手指又触上唇瓣,轻柔地在上面压了压,季应的呼吸扑在微颤的眼皮上,有那么一瞬间江平野的心里甚至生出了一起不合时宜的幻想。
他想要做什么?
可别人都在。
黑暗总能勾起各式各样的遐想,失去视觉后其他感官反而愈发敏锐——季应浅浅的呼吸声、眼线滑过眼皮的触感,还有来自其他人的注视与打量都被一同放大,江平野的呼吸都沉重了几分。
还有一声格外明显的“咔嚓”,最好别让他知道是谁在偷拍。
“嘴唇有点干,最近上火吗。”季应一边说着,一边从箱子里拿出一罐全新的唇膜。唇膏是很私密的东西,他一般不外借,虽然以他和江平野的关系,就算共用一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还是顾及了其他人在场。
沾了唇膜的棉签慢慢在唇上漫开,江平野抖了一下,含糊地说:“没有。”
但是现在可能有一点了。
季应轻轻笑了一声,换上另一支没用过的棉签,这回沾的却是与江平野唇色接近的口红。
他像是对待一幅油画一般,小拇指压着江平野的唇角,在他的唇上轻轻晕染。没有特意突出他的唇线,却又在鬼斧神工之下保留了他天生的锋利线条,看起来攻击性十足。
“那你也要多喝热水了。”季应笑着说。
江平野一僵,很快就明白过来他这句话里的暗示。他的情绪似乎从来都逃不过季应的眼睛。
不过也没有必要再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