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野望【完结】>第33章

  摩托车发出一声沉闷的轰鸣。

  季应没有想到江平野会亲自来接自己。昨天晚上约好的早上十点在小区门口等,他以为是包了大巴,还在想走到学校门口会不会更方便一些,因为一同野营的人里只有他和江平野住在校外。

  摩托刚从对面小区里出来,因此速度不快,但黑绿混色的钢铁在眼前停下时,季应还是有一些诧异。

  江平野一双长腿落了地,大腿肌肉因为发力鼓起一个漂亮的弧度,隐隐掩盖在复古蓝色的牛仔裤下。上身套的是一件黑色卫衣,头发被全盔的帽子压得很低,一副慵懒随意又带点少年感的打扮。

  车停稳后,江平野抬手拨开头盔的拨片,露出一双浅棕色的眼眸。在早晨金色的晨光下,仿佛发着光,惹眼得很。

  这一幕直直撞进季应的心里,作乱似的重重敲了一下。

  油缸上还放着一顶头盔。带着半截皮手套的左手勾着它递到季应的眼前,被挡住的声音有些失真,带着平日里罕见的低沉磁性。

  “上来,准备走了。”

  “你这样,总给我一种好像要喊我私奔的错觉——他们都先走了吗?”

  季应半眯着眼睛,好像在笑。他伸手接过头盔,但因为单手不方便操作,换着角度试了几遍,直到把一头柔顺的长发弄得凌乱才套了进去。

  江平野伸到半空的手短暂地僵了一会,重新落在车把上。

  “嗯,他们包了一辆面包车。”他像是有意忽略了季应的前一句话。

  季应也没在意,本就是不经意的调侃。他撑着车垫,抬腿跨上了江平野的后座。

  仿赛的后座比前座高了许多,即使季应本身比江平野矮,坐上后仍然高出了几厘米。他直着上身握住了车坐外围的金属,可摩托刚一启动,突如其来的惯性就让他控制不住地向后倒去。

  倏忽,江平野的手自前方袭来,巨大的力道揽住了季应的腰,将他往前一带。

  季应的胸膛撞上了江平野的背。他今天还是喷的那款带着雪松尾调的香水,在秋日的凉风里散了大半,只有一点浅淡的味道闯进了季应的鼻腔,撩得他心神激荡。

  “抓稳。”江平野闷闷地说。

  季应犹豫了几秒,然后从善如流地松开握着金属杆的手,虚虚搂住江平野的腰。或许是因为时常锻炼核心的缘故,他的腰身很健硕,能感觉到紧绷着的、正蓄势待发的蓬勃血肉。

  季应的手忍不住收紧了一些,黑色卫衣被他圈出了一片褶皱。

  陌生的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夹杂着引擎沉沉的嗡嗡声。海蓝色的发尾被风吹得凌乱得在半空画圈,流云和树影自余光中飞快闪过,太阳折射下的光圈让人睁不开眼。

  手心的温度越来越高,连带着心脏跳动的速度也一起持续攀升。隔着一层布料,对方的心跳都好像原封不动地传了过来,肾上腺素仿佛都飙到了一个临界值,全身的血液一股脑地冲上了大脑。

  “你的心跳得好快。”季应小声调侃,但这句话很快便被风吹散在了引擎声里,没有引来任何的回应。

  摩托车的车轮在蜿蜒的山路上拖出一道痕迹,引擎在风中嘈杂地响。山间鸟鸣过耳,独属于植物的清香取代了城市里潮闷混杂的空气,整颗心都跟着一起放空了起来。

  苍鹰喜欢天穹,游鱼喜欢大海,而季应喜欢风、喜欢平野,都是因为对自由的向往。

  他侧着头靠在江平野的肩膀上,望着鳞次栉比的高楼渐渐在视野中缩小,而那些被烟波吞吐的远近诸山仿佛要将他们围绕。日光落在最高的山脉之上,在青翠的山林间罩下一层金色的纱。

  季应突然想起那天天台之上,江平野说要带他来看南山的日落。

  “阿野——”于是在风中扯开嗓子,声音断断续续又微弱的传进江平野的耳中,“我现在相信你没骗我了,就算不是日落,这里的风景也很好看。”

  他刚说完这句话,摩托车的车速突然放慢,像是要让他看清过路的风景一般。

  “晚上我们可以再上来一趟。”

  季应琢磨了几遍这声“我们”,直觉过往的风都多了几分暖意。

  “只有我们吗?”但他还是多问了一句。

  江平野沉默了一会,再开口时声音轻得快要飘散在风里,但季应还是清晰地听见了他的话。

  他说:“如果你想,只有我们。”

  ·

  终于到达了农家乐的附近。这家农家乐是上个月刚开的新店,一连吞并了附近的几家老店,拥有了方圆几里最大的地盘。

  野营的位置是原先的一家户外烧烤的旧址,搭设起来的烧烤炉还没拆,如果有需求仍旧可以租下炉子打牙祭。旁边还有一条小溪,清澈的溪水中依稀可以看见一点不足指甲盖大的鱼影。

  沈灵君他们坐车先到了,一同出发的肖楚也刚把摩托停在农家乐后的简易停车场里。一群人正忙着从仓库里拿帐篷。

  按照行程的安排,他们今天是露营、烧烤、篝火夜话,明天则是徒步登山。

  一同来的除了乐队的五人和肖楚,就是沈灵君的室友。正好够分两人的帐篷。

  季应的手还吊着,没人好意思让他干活。但他不好意思闲着,只能在江平野的旁边悠哉悠哉地打下手,递一些工具和零件之类的。

  四个女生的帐篷被蒋明他们主动包圆了,沈灵君杵着没事,本来想去帮几个室友串烧烤用的食物,但因为太过手残又被赶了回来,只好凑到季应身边找他聊天。

  “你的手什么时候能好啊,感觉都好久了,伤得这么严重吗?”沈灵君问。

  季应:“估计到月底就能拆了,骨折嘛,估摸着一个月左右。”

  “那这样岂不是做什么都不方便。”

  “是有一点,画画的时候都只能找别的东西压着。”季应扫过江平野的发旋,他的头发蓬松,从这个角度看去宛如动物的绒毛,让人很想摸上几把,“之前答应给阿野的画都画了很久。”

  沈灵君:“提到这个——我那天和邵姐聊天的时候突然想起来,Spirited Oasis有段时间突然来了很多人,都是为了看江平野的。她们说是有个画手画了一幅江平野唱歌的画,在抖音收获了几十万的点赞。我摸过去看了一眼,和你头像的画风好像有一点像……”

  江平野原本并没有打算偷听他们的对话,只是沈灵君的声音实在有穿透力,哪怕特意压低了调,还是一字不落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江平野知道这件事,也知道有人为他画了一幅画。但按照他的性格,当时并没有在意这些外界纷扰。

  可是那幅画——竟是季应画的吗?

  敲着地钉的手一顿,落下的石头险些敲在了拉杆上。季应还当他敲完了这根,顺势就递了下一根地钉过去。

  “是我画的。”季应扯了扯嘴角,有点皮笑肉不笑的僵硬,与平日他的习惯不太相同,“要帮我保密啊。”

  沈灵君瞅了一眼旁边蹲着的另一位当事人,犹疑地说:“现在保密还有用吗?”

  江平野重重地把地钉敲了下去,抿了抿嘴没有说话。他似乎想要尽量消减自己的存在感,把自己从这场对话里摘出去,但很不巧地是季应不愿意给他这个面子。

  季应上前一步,在他旁边蹲下,把刚才没被接过的地钉用手指夹着递到他的面前,乍一看像是一个递烟的姿势。

  “阿野也会帮我保密的,对吧?”

  江平野反应迟钝地偏过头,微微仰着下巴看过去。

  季应的方向背着光,阳光穿过树梢落下斑驳的影子,像是大片大片的碎金,降落在季应的头发与肩上。卷翘纤长的睫毛向上掀着,又黑又亮的眼眸像是一汪春泉,而泉水中完全倒映着他的身影,也只有他的身影。

  “谢谢。”江平野没有顺着他的台阶往下走。季应大概是担心他知道了这件事心有不适,又或者是难为情之类的,但在最初短暂的震惊后江平野的心意外地很平静。

  刚才不回答也是在担心季应不好收场。毕竟大部分人都不愿意被现实的朋友扒开网上的马甲。

  “谢我什么?”季应愣了一下,随即笑着问他。

  “谢谢你的画。”也谢谢你的喜欢。

  沈灵君被她的室友喊走,于是目光不再掩藏,世界像是静止了下来,林间只剩下他们两人。

  季应这样的一个人,究竟为什么会喜欢自己呢?在不知道的地方为他画画,在昏暗的酒吧里长久地、不知疲倦地注视着他。这样直白又热烈的喜欢,如同一壶温酒,绵软、悠长,香气馥郁。酒入喉肠酥如雨润,春山草木青芽如梦初醒,酸涩果香留下无穷甘甜。

  “真要谢的话,等我手好之后让我多画几幅吧。”手上的地钉被接过,季应顺势收回手,支着脑袋歪着头,目光灼灼地落在江平野的身上。

  对视的时间很长,已经超过了安全长度。可谁也没有回撤。

  秋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光影变化,一点碎金坠在了季应的上唇。

  江平野的内心突然涌现出了一股冲动。

  他想吻一吻这道秋日的光。

  吻一吻季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