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余晚指尖痒痒的,一只笨重的蚂蚁前足奋力攀住,虚虚挂着,瞧着这模样着实好笑,应该是顺着枝条爬上来的。
他见它爬了许久都没爬上,嘀咕了句:“吃胖了吧,小短腿。”
小短腿最终掉趴在地上,大概摔傻了,怔了好一会才慢吞吞地原路返回,中途撞到一两只忙碌的搬运工,傅余晚忍不住用枝条戳它。
呛人的烟草味钻入鼻,他的动作停滞,余光中,那男生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地面,因为被帽檐挡住的角度问题,只能看见他踩着双价格不菲的球鞋。
傅余晚受不了这么重的味儿,握拳抵着唇咳嗽两声,离男生远点的地方移了移,结果引来头顶的一阵笑。
“小弟弟,你家长呢?”
沙哑磁性的男声浸在这夜色之中,中听又惑人,傅余晚一时没听出是哪个熟人的声音,头也不抬地回答:“不关你的事,还有,我不喜欢给人当小弟弟,你给我注意用词。”
男生笑了,这小家伙人不大,脾气倒不小,故意拖长调子“哦”道:“看来是偷偷跑出来的。”
傅余晚:这人什么毛病?
他闭嘴不说话,反倒让男生误解他是真偷跑出来的,“小弟弟挺调皮啊。”他鞋尖碰了碰地上的袋子,玩笑道:“生病不吃药,打算扔掉销赃?”
傅余晚握着树枝敲水泥地:“你好烦啊!”
男生:“那听哥哥的话乖乖回家,这里人少,现在又这么晚,很危险。”
“我谢谢你。”傅余晚没好气道。
男生坚持道:“你这小孩怎么这么不听话,快回家。”
傅余晚给蚂蚁窝戳得快塌方,还乐在其中,半个眼神都没分给这个奇怪的人,一想到那个分手现场,他讥笑着对男生说道:“你这种人也就只配打光棍,活该你分手,我要是那个女生我都嫌你。”
男生心道:你这小屁孩懂得还挺多。
傅余晚评价:“看着就不像好人。”
“……我要不是好人会赶你回家?”
“谁知道你是不是搭讪成功后再下手呢?你还抽烟……”
“抽烟就算坏人?”
傅余晚认真点头:“算。”
男生气笑了,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他破罐子破摔,叼着烟边吐白烟边说:“你猜对了,哥哥还真不是好人,人-贩-子-了解一下?”
“我十六不算小孩,你的恐吓没用。”傅余晚义正言辞地说。
“十六……”他扬唇笑着,吸了口烟缓缓吐出,悠悠道——
“哥哥拐的是未成年,十六也算。”
……
“你看着挺小。”男生随口一说,却让傅余晚觉得这是挑衅,是宣战。
他将枝条狠狠抽在地上,拍的地上的蚂蚁们四处逃窜,腕上的小银铃发出响声。
男生心里咯噔一下。
傅余晚冷淡的眼睛上抬,撞上了他的目光。
晚风抚掠,吹乱男生的短发,黑色长袖衬衣被风撩起衣摆,斜前方的灯照下,虽是逆着光的,但他锋利英俊的五官还是被傅余晚看出来,那句“打架我奉陪啊”咽在喉头。
“陆言辞?”
陆言辞看清他这张过目难忘的脸,显然也很惊讶,两指间夹着的烟,白雾向一边飘散,他“啊”了声:”是我,你怎么会在这?”
“散步。”傅余晚随口邹了个理由,抛下树枝站起来,转着腕关节活动活动,“认识就好办多了。”
他道:“说吧,想怎么死?”
陆言辞这才反应过来——他刚刚好像叫了他小弟弟。
“哎哎哎,我不过说你小,干嘛这么生气?再者,又没说错。”
比他矮将近一个头的傅余晚并不认为这就是小,低低道:“把烟灭了。”
陆言辞照做。
傅余晚轻声哂笑:“看在你听话的份上,我尽量给你个痛快。”
这种死不正经,不用过肩摔把他脑子摔清醒点,就成天跟个神经病似的,顺带把占便宜的账一起算了。
陆言辞后退:“君子动口……”
还没说完,傅余晚迈出一步,捉住他的手腕,下一秒!
往他怀中跌去。
“……不动手。”陆言辞补道。
???这是什么操作???
“喂。”懵逼一脸的陆言辞堪堪扶住他,被他抓着的手动弹不得,“你,你又怎么了?”
傅余晚撑着他的肩拉开点距离,“蹲久了脚麻没站稳。”
他收回抓着他的手,揉揉刚被撞疼的头,幽怨的看着他,陆言辞表示看我干嘛你自己要撞过来的,脸上是没什么波澜,但……
傅余晚感受到了他胸膛的震颤,在笑!这傻逼在笑!
他面无表情,扯了扯陆言辞搭在腰上的手,谁知那玩意儿不做人,反而收的更紧,弯眉笑眼地凑近他,得意洋洋的说道:“我还以为什么,你不是说要揍我吗?不是说要给我个痛快吗?”
傅余晚锁眉仰头看他,无声鄙视,即使用力推他的肩膀,也无济于事。
陆言辞还在旁煽风点火:“小弟弟没力气啊,来啊来,听哥哥一句话,多吃点肉长点力气。”
小弟弟?!
没力气?!
好,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有力气。
傅余晚深吸一口气,舒展眉头,特别反常的一脸天真笑,但陆言辞却笑不出来了。
“这不是还没动手呢吗?”
这语气要多暧-昧有多暧-昧,听得陆言辞头皮发麻,忽然想到了在病房的时候……
傅余晚掐着嗓子说:“哥哥,我看你状态不大好,”他一只手搭在陆言辞肩上,一只手绕到他后背,带着愤怒一个字一个巴掌地砸,咬牙切齿道,“我!来!给!你!顺!顺!气!”足足七下。
陆言辞艰难地“靠”了一声,再次和傅余晚碰在一块,原本隔着的距离一点也不剩,他牙疼似的扶着他的肩嘶道:“傅余晚,我他妈真是小瞧你了啊!”
“哎,那就是哥哥的不对了,怎么可以小瞧人家呢?”傅余晚一脸人畜无害地看着陆言辞眼睛说道,脸上尽是胜利的喜悦。
陆言辞这个表情让他很是满意。
傅余晚微微踮脚,在他耳边细声细气地低语:
“辞哥哥,你看力气够吗,不够我再加?”
声音磨的人耳朵发痒,心里也陷下去一块,关键是在叫哥哥的时候,完完全全就是在勾-引。
辞哥哥耳根漫上一层肉眼可见的红:“。。。。。。”
面前这个小弟弟是真逗不得,反过来可能会要了他的命。
折回来准备去店里拿落下的包却无意撞见两人耳鬓厮磨的场景于是就地返回的杨萱:“…………”
太扎人心了!
原来他是有了其他喜欢的人才跟她提分手,原来他喜欢的人刚刚是在嘲笑自己而并不是看戏才笑的。
她边泪奔边打电话,哽咽道:“浅浅,我再也不谈恋爱了!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呜呜……”
“你为什么要跟杨萱分?”
傅余晚恶作剧完,心情愉悦地踢起了石头,问了问后面一直在走神的陆言辞:“这姑娘看着不错,你不考虑?”
陆言辞手提药袋,凝视着他后背的卡通猫咪,道:“你也说了是‘看着不错’,这有什么好考虑,既然我提分手,说明我不会再找她,更别提复合。”
傅余晚“嗯”了会:“有道理。”
陆言辞没想到他是这个回答,噗嗤笑笑:“你考虑吗?”
“我?”傅余晚把石子踹得远远的,然后走到它面前再踹,“考虑个毛,不谈。”
陆言辞说道:“也是,她跟你这个冷漠大帅比一点也不搭。”
傅余晚一脚踢开石头几米远:“我说的是,不谈。”谁都不谈。
“嗯,你还小,才十六呢。”陆言辞颔首说。
傅余晚止步转头瞪他。
陆言辞拍拍嘴,笑嘻嘻地赔罪:“抱歉抱歉,口误。”
傅余晚勉强接受,他不踢石子了,倒着走跟他聊了起来:“本着曾经朋友的名义问你,几个了?”
“还曾经朋友……”陆言辞失笑,思索了一会,然后道:“怎么着也得有二十几吧?”
“哇哦。”傅余晚面无波澜,继续问,“你为什么谈这么多?”
陆言辞忒不要脸:“这个……主要是实力允许我渣,谁让我长这么帅呢!”
傅余晚翻白眼:“滚吧。”
他回过身,表示聊天结束。
越往前走,人越多,不知道是他慢下来了还是陆言辞加快了,两人开始肩并肩,周围不断有目光投过来,还有回头驻足看的——多是女生。要是旁边有朋友,就疯狂摇晃彼此。
当事人一个走神,一个踩地面的格子,完全不在意。
踩格子的傅余晚不小心踩到斜方的一块小石头,倒后轻轻撞到了旁边人的肩膀,陆言辞伸手揽住他,道:“幼不幼稚?多大了还玩这些,又是踢石头又是踩格子的。”
傅余晚不管他,接着踩排列整齐的方格,“哼,我就喜欢,你少管。”
“行行行,你想怎样都可以,看路啊。”陆言辞无奈地叹气提醒道。
傅余晚捏捏鼻子:“我知道。”
路边女生:“啊——”
陆言辞瞥过去:“?”
……用这种眼神看人,你们礼貌吗?
“陆言辞。”傅余晚弯腰捡起个小玩意,背手放在身后,停下脚步像小朋友一样歪歪脑袋,神秘地说:“有个好东西,想看吗?”
陆言辞也停下来盯着他清澈的眼,不禁怀疑这人表面是北极冰山样的成熟,内心却是不成熟爱恶作剧的熊孩子,“什么好东西?”
傅余晚挑起眉:“猜猜?”
陆言辞假装在猜实际上根本就没有地说:“猜不到。”
傅余晚整个脸拉下来,“没意思。”
陆言辞笑笑,刚想随便蒙一个答案来糊弄糊弄小朋友,结果傅余晚突然将某个黑不拉几的东西闪到自己面前,吓得他瞳孔收缩,往后躲,“我擦!”
傅余晚翘起唇角,跟恶搞成功的熊孩子一样,嘲笑道:“胆小鬼,一只蝈蝈就能把你吓成这样,出息。”
陆言辞闻言,也不生气,反而笑道,“几岁了你?“
傅余晚想到了宋决无辜时装傻的表情,“学以致用”地说道:“哥哥,我十六,你呢?”
陆言辞偏头不敢直视他:“哥哥比你大三岁呢,傅十六。”
傅十六乖巧的点点头:“好的十九哥哥,十六知道了。不过你好老哦!”
陆言辞哪管什么老不老,被他的语气搞得脑袋晕:“我去……”“嗯?”傅余晚凑到他跟前,玩笑地说:“十九哥哥怎么不看我啊?”
“差不多够了啊,傅十六,你人设要崩了。” 陆言辞推了推他的脑袋说。
傅余晚还是装傻:“什么人设?十九哥哥为什么不敢看我?”
陆言辞眼不见为净,抓着他的肩转了个方向,傅余晚目的达到,哼着曲儿往前走。
“你赢了,”陆言辞随后跟上,“能告诉我你搞的哪一出吗?”
傅余晚自然地回答:“没闹啊,我这只是一个习惯。”
陆言辞觉得他在净在找借口:“哦?是吗?”
“骗你干吗?”傅余晚手里还没扔掉刚才吓到陆言辞的蝈蝈,指尖拨了拨它的长触须,“不过这个习惯我很少用。”
用……
习惯?
陆言辞是真佩服这个人丰富语言,“比如?”
“没比如,都是看我心情。”傅余晚说,“基本上就逗过你和……”他在这刹住了车,因为——不想跟别人提起江闻语。
陆言辞偏要揪着这个点不放:“和谁?”
傅余晚垂眸,扔掉了手里的小东西,“一个断了联系的朋友。”
陆言辞:“……”
气氛莫名紧绷起来。
车辆悠长鸣笛,似要直彻天际,路灯开始昏暗,几只飞蛾绕在灯下转。
近处的广场上,一群大妈大婶伴着音乐扭动身子跳《酒醉的蝴蝶》,旁边还有个小伙在深情款款地翻唱这首歌。
不知道是谁先笑出了声,打破这尴尬的氛围,随后两个人都忍不住捂脸笑了起来,“草。”傅余晚撇过去看,“这人水平真不行。”
陆言辞附和:“还没我唱得好。”
傅余晚又好奇以瑕地看他,:“你还会唱歌?!”
“你那是什么表情,我会唱歌怎么了?”
“意外的表情,我还以为你这种只会撩妹的中央空调是个什么都不会的花瓶,这倒挺让人意外的,是吧?”傅余晚说的头头是道,陆言辞差点就被他带了节奏,他哼了声:“随你信不信。”
等过了广场,明明已经带过了的话题又被陆言辞硬拉了回来,他有点在意那个人是谁,于是:“哎,那个人到底是谁啊?叫什么你总该知道吧!”
傅余晚“啧”地斜眼看他,满是嫌弃:“怎么会有你这种棒槌?”
陆言辞:“我就问问。”
见他好久都没下文,正想说算了,傅余晚答道:“江闻语,我高一的朋友。”
“你们……很熟?”
“比你熟就行。”
陆言辞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是说:“他名字很好听。”
傅余晚面露悦色:“我也这么觉得。”
说完这句话,接下来的路段,陆言辞没再多问多说,只是安静地走在傅余晚后面,傅余晚觉得不大对劲,倒退几步并肩问:“怎么?”
陆言辞一如往常地笑道:“你不是不聊了?”
错觉,没有不对劲。
傅余晚悠然自得地左踏右踩,陆言辞一半心思放在他身上,一半心思放在其他事上,前者丝毫没有发现后者微表情的变化,嘀咕道:“虽然你们有点相像,但闻语可不像你,突然就不吱声了。”
听得一清二楚的陆言辞紧攥手心,心中有种说不上来的失落和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