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情感>意定监护制度>第95章 白狐向月号山风

  广东的冬天正是榨糖季,入了夜全是蔗糖的香气。何意羡在甜蜜中醒来,没有一丝光亮,他通过风声的节奏判断屋外是一片无垠的蔗林。谁能想到就在这间制糖的工坊里,制毒的大型仪器一应俱全。下午的时候,何意羡为了预防大哥闲得无聊,在街上给他买了一只红气球。滑稽的是,他们从矿厂来到工坊的这一路上,杰克也带着它。

  当下的白湛卿收了气球,拴在了沙发的扶手上。何意羡被放到地上,双手双脚都被捆着。蛇难道会把自己弄打结吗?但何意羡差不多就这么样地扭曲着,他的胃痛,他的手臂还在流血。

  白湛卿坐着,何意羡蜷曲在他足下,就像一只奇小无比的丑陋虫子。接着白湛卿俯身下去,先摸了摸弟弟满是血污、被弹壳烫伤的脸。他的抚摸方式让人产生一种汗毛倒竖的认知:这个人的杀意和慈悲心看起来一模一样,你甚至会相信他在慢而哀伤地膜拜一只耶稣的圣婴。

  澄明的无声,纯粹的静止。白湛卿一只手并不重地按着他的肩头,另一只手划过了他的下巴和锁骨,到了胸膛的那里的时候,何意羡明显地震颤了一下。白湛卿显然不是为了满足雄性的基因里某种沉淀下来的肉欲,他因为对方的肌肉反应立刻升起一股厌恶,像碰到了一段音乐中不和谐的休止符,由是水波般扩散开败了兴的沉默。如果换作一个人,他现在就会把手术刀在火上烤了烤权当消了毒,随后就切了上去。

  “你把他当作生命里的一切,而他只不过是轻轻擦过。”白湛卿这是在和他的另一个自我对话,“你已经玩这么久了,该我了。”

  他一个灯也不愿意开,看不到何意羡醒了没有:“听得到我?”

  “…不然你跟鬼说话?”何意羡说,身体紧绷得声音也有一点痉挛似得。

  白湛卿柔缓地碰了碰他的眉弓,就像曾经在游轮上的酒馆里那样:“我们之间本来半年前就应该达成的交易,一直拖到了今天。为了防止像上次在康沃尔公主号上一样夜长梦多,我一句话说清我的要求。雅努斯的配方,把它给我,你就能活着离开。就这么简单。”

  何意羡:“你是大毒枭不是我,你这个话比笑话还好笑。”

  “没人比你更该应该知道它在哪。因为有人给你留过一支录音笔,里面的第一条留言让你登上游轮,去找雅努斯的雕塑。”

  “话是这么个理,但是这两东西不都泡水了吗?不是拜你所赐?”何意羡连连疑惑,“那个雕塑还是从你手上给我的,你自己还搞不清楚状况?现在反过来问到我头上?”

  “我没有送给你。是那个废物一看到你,就想把所有见得到的东西捧到你手上。”

  游轮上的德扑大赛是杰克设下的局,即便何意羡最终夺冠,他也不打算把大奖真的如约奉送,雅努斯只是一个诱饵。谁知兄弟相见,尤其是何意羡把3打到大哥脸上的那一瞬间,所谓的废物人格侵占了白湛卿的身体,一切就都乱套了,先前的计划全都白费了。历史惊人地相似,这一次也是同样的情形。海难之后,白湛卿伤刚养好就来了彭城村,何意羡在鞋铺买枪时,小喽啰正是叫的这位老大过来。四目相交,转换一瞬发生。也许第一晚在楚家时,促使他人格突变的根本不是《在魔王的宫殿里》,完完全全就只是何意羡这个人。何意羡什么也没做,他的一张脸出现就是错,如个梦似丝春雨不绝绵绵,更不要提他用那种让人心碎的眼神看着他了。

  何意羡笑一声:“所以栽了太多次跟头,你现在连看都不敢看我了?”

  灯是灭的。乃至何意羡都有点起疑,会不会白湛卿的耳朵里此时也带着变声器,把弟弟的音色干扰成不会引发他脑电蹦迪、不被精神污染的样子?

  白湛卿把纸和笔放在地上:“写下来。”

  “写什么?我只会造冰毒。”

  “冰毒?世面上我所掌握的资料里,雅努斯也是最完美的存在,谁与它比都不值一提。很多人说我不管其他品种的广阔市场,可是除了雅努斯,我压根没有心思做其他毒品。”

  “我想也是,你聪明又清高,肯定不屑那些残次品。英雄最怕什么?最怕无用武之地……”

  何意羡戛然而止,只因小腹上贴上了刀片。那匕首太冷了,像刚从冰库里取出来。何意羡微薄的体温就像一小杯水倒进海洋马上融入刀尖的酷寒。

  白湛卿就在他的耳边,可怕的是那他半张毁容了的脸,微张的嘴里牙龈没有肉色,形成一个诡异苍白的笑容,呼吸仿佛会涌动的黑雾:“我知道你得了绝症,但这不代表你大可以平静快乐地死去。”

  匕刃上移到了脖子,白湛卿一边描摹着他最脆弱的动脉血管,一边说:“比如,从这里捅进去,我会把你谎话连篇的舌头从刀缝里拉出来,在脖子外面打一个漂亮的结,这叫哥伦比亚领带刑。这里,一刀从肚子侧面进去,轻轻地压一下肠子就断了,接都接不起来,西西里人的复仇都是从下腹一直切到心窝。还有这里,哪怕以最温和的方式我也至少会切掉你的手指,但是我要的是剑道的发力指,双手,一共四根……你来选一个,你更喜欢哪一种?”

  此时何意羡的浅层皮肤已经被刺穿了,妥协道:“你能不能稍等一等,我的脑袋也吸坏了,刚才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要真相。”白湛卿没有收回他的刀,“下一个从你嘴里吐出的字必须是真话。”

  何意羡说:“我说了一句假话天就在我头顶上塌下来,地就在我脚底下裂开来。只是我觉得讨论的方向从本质上歪了,我们两有点认知上的偏差,这就很难聊。我不是不想聊,平常我懒得跟半生不熟的人打交道,但你是我哥,而且是大哥哥,是个人都该帮亲不帮理吧?从长计议一下,首先,雅努斯就我所知,哈琦说过是一种天然的植物提取物,一种万能神药的原料,怎么到你嘴里就变成毒品,十恶不赦了?想起来了,你说那支录音笔,何峙他女儿也和你一个说法。我该相信谁?”

  “去问白祺琬。”

  “哪个白祺琬?我妈真的白祺琬已经死了,你妈玛格丽特是个花了六百万从头整到脚拇指的冒牌货。”

  何意羡这样区分,只是说自己没有在任何扮演母亲角色的女人膝下承过欢,而白湛卿确是有人细心呵护抚养长大的。

  “玛格丽特没有自己的孩子。”白湛卿非常抵触扯上不必要的关系,哪怕名义上的都不可以。生命在他眼中沦为一场血腥的竞赛,他这一生都是在想办法把这项有趣的游戏玩得更绝,不按照他的规则跟他玩游戏的人都很天真、很愚蠢。

  “你真没良心,她对你掏心掏肺的好。”

  “因为那个废物。”

  “所以你是让我去问我死了的妈,你就是让我直接去死的意思?好,那就天打五雷劈好了,让我死在你身上,一家人什么事都黄泉地府去讲。”

  说漂亮话又不用上税,何意羡因此得到了想确认的信息。

  雅努斯是神话中的双头神,传说两副面孔分别看向光明与黑暗。以它为代号的化学物亦药毒同源,天堂地狱只在一念之间。少女时期的白祺琬便在德国一座名叫康沃尔的小岛上工作,在她意外地发现了一株罕见的野草中可以提取出这种上帝之赐般的神奇物质之前,她还只是人体实验室里一名护士,不是后来享誉世界的植物学家,当然也没有人称她“康沃尔的公主”。是她用雅努斯治好了许多饱受折磨的伤员、病人,从那以后她开始环球旅行,直到死亡再没有踏入过德国的国境线。一些小报上说,那株植物是天地间的唯一孤品,白祺琬找遍了欧亚大陆寻觅它的踪迹,倾尽一生之力也没有制作出第二瓶雅努斯。

  然而就当正义还在穿鞋子的时候,邪恶已经跑得满世界都是。那时候泰国政府禁毒的战果可喜,然而联合国方面称,当前的情势表明,金三角地区似乎以一种叫雅努斯的新型化合物与全球毒品市场重新接轨。好在毒昙只是一现,众说纷纭,雅努斯也永远停留在了一个神话始源的阶段。

  “我真没想到这个雅努斯背后会这么复杂,多亏有你,否则我肯定理解不到这么深刻。”何意羡在大哥介意的血统问题上反复作文章,“咱们那叔真是头猪,一点都不跟我透露。相比他女儿咱表妹可大方多了。”

  “那不是他的女儿我们的表妹。”

  “你确定?你没搞错?我说的是琳琳,你认识吗?”

  “你只用知道,他的所谓儿女都是从失败的敌对势力那里收缴来的,他不会无缘无故地抚养他们,他们就像郡县给君主国送来的一双战俘。那个男孩还算是一个普通的人质。可是女孩患有侏儒症,她今年不是九岁,而是二十九岁。她对于何峙的意义在于,她是成功制造出雅努斯的实验室首席科学家的女儿。银湖那次射杀是为了灭口。她后来让你去找雅努斯,她剩余的两条留言一定能给我突破性的灵感。”

  何意羡认真聊天:“这样吗?怪不得我带她看牙医她从来不去。想这些没用了,小艾给送国外了,琳琳我更不敢问,你猜她死了没有?死了的话是怎么死的?”

  “我的话说完了。我只想启发你到这里。”白湛卿伶的一响放下了刀,却用那双钢琴家的手握住了何意羡的喉咙,“我不喜欢你我讲一句你能讲八句,我有时候真不晓得那个家伙是怎么忍受得了你像青蛙一样呱呱,呱呱的聒噪。愚者就像你这样控制不了自己的舌头,我做梦里你的声音还在耳朵边。你的声音又尖,你能把石头钻透。我每天看法制报纸上都说了你什么,一看到你的名字双手就开始抖动。今天你的话格外地多,你以为你是一个善辩的律师,任何危机只要让你张口说话就有转机吗?从现在开始,雅努斯的配方之外不相干的一个字也别说,关键问题上,我尤其讨厌你吞吞吐吐。”

  白湛卿的手还没开始用力,不过当他真的相信何意羡一无所知毫无利用价值的时候,他会温情地看着弟弟的,那时候就应该为弟弟做点什么了。

  可这个杀人如麻的魔头,绝对想不到何意羡还有心情说这个:“别乱开腔,吞吞吐吐是形容词还是动词?”

  听者愈不解,说者还愈起劲:“我是夸你,等你被我夸得脸红了,我就不说这个了吧。你吞吞吐吐是好,在我心里仅次于白轩逸。只是你的硬件条件太客观了让我直接就医。想起来就好笑,你当时怎么比我还怕,你那样子就像在想为什么没法把那玩意留在我手上然后你逃跑。我特别怕疼,疼就往上躲,我越躲你就越把我往下按。当然这个还要看后期能不能再磨合了。你又不好意思听了?‘小松鼠’干的事你还是要择优已阅一下,否则他以后背着你在哪里做狗,肚子里的崽子下了一窝又一窝你都不知道,走在大街上人家问你能下多少钱一个种啊你还一脸的懵呢。”

  白湛卿听得手背上都现了青筋,可是居然没有掐得下去。他放了手然后在想,站起来走两步就可以拿到一捆带尖刺的绳子,车库的锤子能砸玻璃也能砸向何意羡的脑袋。

  就在他选择工具的时候,何意羡说:“你不信啊?我能证明。”

  白湛卿踢了他的肚子。何意羡也只是身体自护的本能弹了一下,接着那嘴又张了,想想就忍不住笑了:“你有点弯。”

  白湛卿完全会不到那个污秽的意,以为何意羡的无耻只存在于浅表:“我不是同性恋。”

  “哦,同性恋怎么了?”

  “火会烧死。”

  心理评估从未缺席过白湛卿的童年,开头(后面的都有去无回了)的几个医生说,从来就不该同意让他出院,他简直是个魔胎。白湛卿因此受洗过,每每按时与玛格丽特出门去望弥撒。玛格丽特成为基督徒只是爱屋及乌,溺爱白湛卿是因为别人弹琴再像何崇玉,也终究太腻,总是不灵,只有大儿子原版复刻,她连疯狂整容都是楚王细腰行为,为了何崇玉加入一个教会又算什么?但白湛卿即便是伪装,他也熟读圣经甚至成诵。他明确记得,基督教只是说异性恋者在婚姻之外的所有性行为都是罪。白湛卿这么回,是已经被何意羡烦到背弃了信仰。

  何意羡说:“我说烧不死的。干男人都是男人中的男人,已经百炼成钢,我问你钢怎么烧?或者我给你出一个折中的方案。你觉得主会不会满足你所有的要求?比如你对天说你想要天上掉一个男人来干,主怎么没给你?是你不够虔诚吗?不对,我说你方式方法都错了。你应该就近先把你弟弟我干了,自己家里人看看怎么了,又不会少一块肉。然后再祈祷主宽恕你,还得让耶稣替你赎罪,记得罪加一等,同性恋加上乱伦。”

  “我不是同性恋,我是素食主义者。”白湛卿没有关联地说。

  “是的你是。真正极端的素食主义确实是真的等到果实自己坠落他才会去吃。我现在不就在地上了吗?”

  白湛卿把他拖起来,扔到单人座的沙发上。何意羡被绑得像烤鸭店里倒挂的鸭子,但是在白湛卿问他你再说下去,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的时候,何意羡笑到疝气:“你急了,急什么?皇上不急,急死太监。太监虽然没有那玩意,但还是有脑筋。你怎么连脑筋也没有?男人一定要放轻松,否则没有魅力。”

  白湛卿:“我让你不要再说了,你别开低级的玩笑了。到处都是刺耳的声音!这个世界和你一样肮脏而没有意义!”

  何意羡就说:“为什么闭上嘴,我给社会造成什么危害了吗?你嫉妒我,你找不到男人我可找得到。”

  “那你想让我怎么办?”

  “你是男人你比我大你说我们怎么办就怎么办。”

  白湛卿走过来走过去,关上了一整层楼房被风吹开的所有窗户。他回来时手里拿了一卷胶带纸。

  封上那张嘴,世界清净了。白湛卿的精神里重新掖满了快乐的恶。

  何意羡猜对了,白湛卿耳朵里的确塞着微型的变音装置,否则何意羡本人的声线早就碾压了他的知觉了,就会像他的窝囊人格一样充满了无能为力的挫折体验。

  戴上它,何意羡正常说话会变得尖细,指甲划过黑板似得,与食肉动物犬齿摩擦人类头骨的声音是一样的。可是他现在的挣扎中发出的粗喘,像见到公马的母马一样嘶鸣,被机械扭曲之后的简谐波,水中塞壬一样甜美诱惑。杜鹃啼血就变成了求偶时的鸟叫。白湛卿对此不可描述,因为他从来没有在别人那里听过这个。他不自觉地去很用心地听,回过神时,手已向弟弟的小腿抚来。

  何意羡一下子叫得更高了。白湛卿更想把他的骨灰一口吃了。可他恍然觉得这不符合他长久以来的美学。他的独有美学世人不懂,只有当一种美走向悲剧,它的美才从希腊式升华到了罗马式。白湛卿自认为是一个使徒,一个行者,传送一种天火,他把光明送到下面的世界。普罗米修斯送来了一种蓝色的火,而凡夫都还以为是魔鬼的舌。

  让这具桃色的灵魂只有柔软的肉躯死去,并不很美,他现在更想把他的精神内部就和脏器的内里一样玫瑰花瓣一般转翻、抚平,暴露在日光和四月的微风里。这才是对白湛卿微缩的生命哲学的极致呈现,他心恰意恬想要入住在这间肉体墓穴。

  这不是幻觉,不是他快烧着的头想出来的。白湛卿拿着剪刀,端着一根低矮的蜡烛照亮那些被剪刀裸露的部分。他把头扭过去不想看,但是更恶心的景象却无处不在。一刀剪开,先是大腿真实至极就如梦中地出现了,就像一节肥厚饱满的芦荟茎,尽管他的动作轻柔得几乎感觉不到,它还是颤抖着,里面那些透明却稠如稀膏状的液体像是都要提前流出来了。接着一剪,呲的一声,细腰肢就在他的手中灵动地鱼儿摆尾,银银亮亮几乎泛起珠光,子弹遍灼让它如汪满花的桃树三月云彩一样轻盈,粗粝的绳子勒出的痕迹有若铜丝一般的炽热。水多肉甜的屁股掰开时是否已经烫得惊人,如同热带雨林所有的蜗牛都在那甬道里爬过一样,又是否因为有人留下过不洁之物,将它抠挖出来有如剜掉一块水果中的烂斑,一切都是为了弟弟的健康着想。何意羡这时的低声呻吟已经变成了猫叫,垂樱弱枝乱颤。最后胸前剪出了两枚梅花般的洞,触即悦耳的小铃铛原来就在这里——可人生下来就有吮吸的欲望,他更想用舌头浸润了那片小小的神祗。白湛卿觉得自己拿的不是蜡烛而是蜡刀。蜡刀蘸蜡汁点画出图案,要在这匹绢布上创造出属于自己的蜡染作品。

  这让何意羡如同穿着犹太法典塔木德经发明的修道士服,这种道袍只在合欢时穿,把全身都包起来,中间剪一个小洞,就像小男孩的开裆裤。以这样保守的方式精子进入卵巢,使其受孕的同时尽最大可能节制不引发肉欲。

  血全部涌向头顶,白湛卿感觉自己被绊倒了几次,但仍在继续奔跑。虽然自己受到了伤,但他认为弟弟更应该躺在一个有力的臂膀里,可是将人搂在了怀里的白湛卿,却感觉自己才凝敛成一颗鹅卵石,潜伏在何意羡身体里活水跳跃的涧底。白湛卿从背后抱着他月一样宁静地闭上了眼,仿佛要把整个头都塞进子宫里。他们的身体贴着,白湛卿觉得还不够紧,把手插进了何意羡衬衣的口袋里。这样好多了,几乎以为这就是爱的殿堂了。他的牙齿咬住了何意羡的侧颈,像喝多了的人一样沉醉有滋有味地惬意,又像饱食了母乳的婴孩,躺在乳房的旁边,他没有想象的强大,依然需要得到母亲的温度。弟弟的血真像春天里小树的汁液,他觉得现在这摆满珍馐美馔的筵席是能令众十二天使羡慕的场面。这快感可以致命,而不再能让他平静。他想自己的生命力无处施展,也想去吸吮着另一个人慢慢鼓胀起来的生命,他像一个发狂的祭司。

  在他要把手插得更深的时候,另一只手上烛光不可避免地晃动着。照亮了何意羡的脸庞像个婴孩,纯洁又饱满,脖子上确是那一颗忽略不了的充满男子气概的喉结。紧接着是那双眼睛,那双眼睛让他瞬间忘了所在何处。

  杰克的主控权正在崩溃瓦解。松鼠和杰克不是抢身体,而是每个人格帮本体承担精神压力。此刻一个人格大声呼救另一个人格也会癫狂大叫了起来。烛台一如他们初见时翻倒在地,窗帘着了火,白湛卿扔去沙发布盖灭了它。光又没了,只剩下一房的风尘味。

  白湛卿把胶布从他嘴上撕下时,火山已经变回了冰川,杰克的人格在颠动的边缘夺回了身体的占有权。停止了神经的可怕颤抖,他从何意羡的眼睛里,照到了自己红得像血的眼睛,站了起来:“那帮警察很难缠,一闻到腥气就盯着不放。你的废话一句接着一句,你是以为我看到你一定会变回那个废物,还是拖延时间在等他们来救你?”

  毒窝哪有那么好卧底?这种严打时期还来光明正大转悠的生人,不是条子就是条子,其他的身份都是扯淡。毒枭们终日打雁关键时刻还会反被雁啄了眼睛吗?所以何意羡一进彭城村,就做好了被俘的准备,他就是奔着被抓去的。见到杰克,何意羡很多想不明白的问题都迎刃而解了。其实只要逼他现身,已经值回了一半票价。杰克不在,他的一些计划都没办法推进下去。

  “哥,不亲一个再走吗?”何意羡见他面朝的是门口,不好意思地笑了,“我舌头底下有个定位器,下次记得搜身要包括口腔检查。”

  “想到了。我算过,白轩逸会在三十分钟之后找到这里。”

  “那你打算在二十九的时候再跑吗?有的人天生就适合犯罪,你他娘的真是个犯罪的天才。但是天才,你知道吗?我是警方的关键人物,马上放了我才是明智之举。”

  白湛卿竟然慢条斯理地解开了他身上的绳索,然后面无表情地轻轻各自一折,就把他的手脚掰得脱了臼,接着左手收在手臂下,右手放在腿弯处,把这么经脉尽废软若无骨的何意羡抱了起来。

  他来到工坊最深处的房间,摘下一幅壁画,按下按钮,走进了这条机关道。

  不知走了多久,何意羡被放了下来。环境这才突然一亮,何意羡眼睛黑暗太久不适应强光,挡了一下眼睛,发现自己被关在了一间玻璃花房似得圆罩里。

  白湛卿站在冷酷的玻璃后,钢弹都打不穿的材料自然完美地隔绝了人声。白湛卿的声音是从头顶精密的控制系统传来的:“你的确还剩三十分钟获救,但是这里的氧气只够你活十五分钟。”

  仪器上红色的数字,显示密闭空间的含氧量。就在白湛卿说这句话时,已经跌下去了一个百分比。

  何意羡嘴巴又在动,他说的东西白湛卿听不到也不想听。他已经厌倦这个人又在显示辩论技巧,根本没说在点子上。

  白湛卿顾自说道:“Vipara,我也想过点到为止。可你就是这么下贱,非得刀架脖子上才知道自己的身体也是肉做的?你就这么自信我为了雅努斯,舍不得杀了你,这是你的小把戏,对吧?可是我不得到的东西,任何人也休想得到。不过,我还是给你留下了两份十五分钟的氧气,你可以向你旁边的朋友呼救,求他把命换给你。”

  何意羡额头渗出一片冷汗,闻言看向右边。何意羡居然呆了一下,他的眼睛从未如此放空过。

  那就像一幕层次鲜明的舞台剧,直到此时,另半边的灯光才打上。只见玻璃圆罩一左一右竟然是有两个,中间以一根通气管相连,中控台掌管着横在中央的钢瓶中新鲜氧气输送的方向与快慢。氧气总计只有三十分钟的量,两人共享,必死一个。等于火车冲过来岔道上各躺着一个小孩的世纪难题。

  “换作以前,我可能会想,留什么留,杀一个也是杀,全部杀掉算了。”白湛卿看着他说道,“但是Vipara,你不一样,你独一无二。这个世界我最爱你为了生存的苦痛无用挣扎,如果你能读我的心,就会看到这样的你对我来说有多美,在那一刻我感受到了永恒。”

  “麻烦通知白轩逸,这会儿,有人正在演一出好戏,他去晚了可就连谢幕都赶不上了。”白湛卿直接联系了警方,然后他对何意羡,放飞了气球,“那就,祝你们好运。”

  白湛卿离开轨道门合紧之时,孟彧在玻璃罩中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