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新点上灯,然后好整以暇地看向他,却见他回头,问我:“你可知你刚才所说的狂言,是逆天而行?”

  真让人惊讶,这人明明不信神仙,却为何此刻与我谈论天道?

  我说我自然知道,你别看我平时说的话里十句有八句不是真的,但我认真起来也是不说假话的。天命的确难违,但也绝不是没有破解之法。

  殷郊皱眉。

  “万物相生相克,此消彼长。”他说,“改变既定的事情,一定会付出一样的代价……我自愿替我父亲去死,你却无需如此。”

  咦,我还以为他会不惜任何代价也要保住殷寿的命,未曾想到他竟为我顾虑。

  我摩挲着手上的扳指,答道:“我又不是傻,为何要搭上我的性命?况且我只是告诉你天意可违,又未说是怎样的天命,更没说我要去做些什么。”

  这番狡猾的话,理应让殷郊感到失望,因为他好不容易获知了有让他父亲活下去的希望,却又被我不动神色地按了回去。

  但我抬起头,却见他露出了稍许心安的神情:“那就好。”

  ……殷郊和殷寿真的很不一样,我想。

  我早在更久之前就应该知道的。

  “还有件事我需得告诉你。”殷郊说道。他告诉我,明日如果我以朝贺为由,恭祝他父亲成为天下共主,那人必定大喜过望。

  我知道会这样,毕竟我在很早之前就从蜀地出发了——这种如同“预知”一般的到来无疑在告诉殷寿,他是被认定的君王,他的位置来之正当,他或许命不该绝。

  “若你与父亲提及婚约,他必定会欣然应下。”殷郊提醒道,“因为你的能力。”

  我点头,是啊,我知道会如此。

  “我虽不信那些,也不知道先王为何与你们上一任大祭司定下这种事……只是你在蜀国身居高位,真的可以就这样留在大商吗?”殷郊问道。

  不是吧,殷郊甚至考虑到了蜀国如果失去大祭司之后会如何——想这么多,什么都被排在他前面,轮到他自己时他就不在意了,还真觉得殷寿不会计较他的真心呢!

  我立刻竖起眉毛:“怎么,你不愿我留在这里?”

  “……”

  哼。

  我说你无需担心,蜀地那边自有安排,我养母也还健在呢,再培养个继承人也不是什么问题。而且我早先就说过了,我就是放弃了权位才来的朝歌,我是权衡过的。

  道理我都懂,不用他提醒。

  “别想我会反悔,没这种可能。”我瞪他一眼。

  殷郊抿了抿唇。

  “权位……”他低声说道,“还会再有的。”

  我:?

  啊,什么?

  “没什么。”殷郊站了起来,“天色已晚,我先告辞。”

  13.

  见殷郊就要走入雨中,我从疑惑中惊醒,疾奔过去:“等一下!”

  然后在他身后一脚踩到了裙裾。

  我:……

  殷郊听到声音,下意识地回身,但比他动作更快的是我扑过来的动作,我直接从背后抱住了他——好在殷郊身强体壮,没有被我的动作扑倒,他成功地撑住了我。

  很好,我没有摔倒,他也没有。

  少年僵在了原地:“你、你——”

  我说这只是个意外。

  殷郊:……

  “那你怎么不松手。”他说,“还抱得更、更……”

  哦,是吗?那可能是我本能的举动,哎呀我只是怕摔倒而已——我这样解释着,收回手,规规矩矩地后退了一步,对他施礼。

  “这场雨将在不久之后停歇,烦请多留一会。”

  殷郊没有回头看我,或许是在看雨幕,也或许是在看地面,这让我觉得我难得正常施礼的动作有点多余。

  我都施礼了,竟然不看我!

  “不想留那就去淋雨吧。”我下逐客令。

  殷郊终于回头了,他看着我,眼神似乎有些微恼,也不知道是真生气,还是因为不好意思。从他微红的耳尖来看,我推断是后者。

  “大祭司的想法变得可真快。”他说,语气里听着带刺,“上一刻让人留,这一刻又让人走。我看你明日也别对父亲提起婚约了,免得你又变了想法,今日想这样,明日又想……”

  懂了,看来是因为我出言无状,态度过于随意,让他质疑起了我的真实想法。

  “原来你在意这个。”我忍不住笑,打断他,“好好好,看来非得我这么说才可以是吧……”

  我向前一步,再次拉近了距离。

  “殷郊,”我抬头看他,“阿灵想让你留下。”

  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