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离歌察觉到荆颜脸色不对劲, 随即坐到荆颜身边，低声问道：“你还好么？”
自然是不好的，只是楚离歌也不知道该怎么问才好, 毕竟她从来没有做过这安慰人的事。
楚离歌知道古若诗问那句话的意思，若荆梵歌口中有要等之人是圈套, 那么荆颜把荆梵歌从囚神雷狱中放出，亦是圈套。那时候荆颜年纪这般小, 她又怎知人心这般险恶, 她只知道要救自己的姑姑。
设下圈套的人, 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
荆颜的脸色越来越白，最后只道：“那时囚神雷狱并无守卫，我心里念着姑姑，便进去了。”
“你又是如何打开囚神雷狱？”
古若诗不认为一个小孩能够轻易地打开囚神雷狱, 打开囚神雷狱需要特定的咒语才能打开。
“我偷看过, 我不止去过一次囚神雷狱, 那时候是偷看过神帝如何打开的, 也懂得咒语。”
荆颜心中的答案呼之欲出，一颗心就像被石头强压住, 透不过气来，窒息得很。
“姑姑看见过我，所以她知道我会咒语。”
荆颜还记得当时自己小小的身躯躲在远处, 而荆梵歌好似心有所感一样朝着自己的方向看去。即便在牢狱之中, 荆梵歌的眼神依旧是担忧的，是为了在牢狱之外的荆颜担忧。
那时候荆颜就觉得，待自己这般好的姑姑, 怎么可能会是穷凶极恶之徒, 她定要把荆梵歌放出来。
古若诗的眉头动了动, 有很多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
若自己成了圈套的一环把荆梵歌推向绝境，或许古若诗也很难去平复自己的心情。
楚离歌见大家都不说话，她便开了口打破这个沉默：“所以是神帝下的圈套，无论是把荆梵歌关进囚神雷狱还是把她放出来，都是圈套。”
只能说，帝承那老王八太可怕了，他是一个极有耐心的猎人，而且也不蠢，这种敌人才难以对付。
古若诗看着荆颜煞白的脸色，见她头上布满的细汗，便知她心境不稳。
谁都有心境不稳的时候，遭遇这种事，古若诗也同情起荆颜来。
“你莫要怪自己。”
古若诗虽然平日里说话冷冰冰的，偶尔还会刺一刺人，可到了这种时刻，作为长辈的责任感便出来了：“世上最难防的便是人心，你当时只是小孩，遭人算计，你又做不了什么。”
“即便是我和梵歌，也遭了那神帝的毒计，你又如何能防？”
楚离歌不知道古若诗还会安慰人，虽然安慰得不怎么样，可也比自己好些。
这些话她是说不出口的。
“谢谢。”
荆颜收下古若诗的好意，她没想到在这种时候，第一时间安慰自己的是魔族。她仔细想想古若诗说的话，便也觉得她说得对。自己当时只是小孩子，一心只想把荆梵歌救出来，又如何知晓自己正踏在铺满毒计的路上？
对啊，那时候她只是一个小孩子，且荆梵歌并无过错，为何所有人都要把过错归咎在自己身上，还要将荆梵歌视为污点？
对对错错在荆颜的脑子里拧成了麻花，分不清也分不开了。
“不过你有一点还是与梵歌很相似的。”
“什么？”
荆颜抬眼看向古若诗，好像想要抓住一块浮木一样。
这个时候，荆颜才真切地感受到原来她讨厌现在的自己，她迫切地想要找到自己与荆梵歌相似的地方，也想找到与以前相似的自己。
“你不会见到魔族就喊打喊杀，能够坐在这里与我说一番话，便极为像她。”
古若诗的眼神变得悠远，想起了从前。
“我们在神禁界相遇，当时她受了点伤，希望我能帮她疗伤。”
古若诗从未与人说过这些，如今这些尘封的回忆再一一拿出来细品，觉得甜蜜的同时又觉苦涩。
斯人已逝，往事再追，也不过徒留一地被风一吹便散的哭与笑。
“我念她未曾对魔族动手，便动了恻隐之心救她，后来她还说要跟我学医术，当时真的觉得她像个傻子。”
堂堂无双神君，竟被人叫做傻子，任谁听了都觉不信。可荆颜明白，人都多面的，有些性格和情绪，只有在特定的人面前才会展现出来。
只为一人绽放美丽。
古若诗说到这里便不说了，随后道：“你小心帝承吧，若你有什么异动，可能下场也会像梵歌一样。”
“那你呢前辈，姑姑的事，你就这么过去了么？”
“自然不是。”
古若诗的眼神冷了冷，眉目都染上了阴厉之气，这是魔族刻在骨血里的暴戾。
“虽然不希望事情变成这样，可我们之后很可能便是敌人了。”
古若诗顿了顿，道：“至于梵歌的死，我觉得还有许多可疑之处，会继续调查。”
“作为这次见你的交换，莫要与他人提起我的存在。”
“我明白的前辈。”
古若诗站了起来，轻轻地扫了两人一眼，随后叹了口气，道：“荆颜，若是可以，除去神帝，魔族与神族便可交好。”
荆梵歌的夙愿也能完成。
当年荆梵歌认为可以与帝承沟通此事，可后来事实证明了，只有杀了帝承，才能达成此事。
达成和平的道路很多时候都不和平。
古若诗没有让楚离歌跟着自己离开，她知道就算自己叫了，楚离歌也不一定会听自己的，而且这两个年轻人自然也有话要与对方说。
“古若诗不懂你，不过我知道你是不会背叛神族的。”
楚离歌倒是没有劝荆颜，因为她知道劝不动。只要换位思考，若是荆颜这般劝她，那她也会感觉到失望，因为她是不会背叛魔族的。
在各为其主，各司其职这件事上，楚离歌比任何人都清醒。
她对神族的恨让她清醒，魔族的痛亦让她清醒。
荆颜看着楚离歌，此时的她已经变回了自己的脸，那双总是带笑的媚眼如今看起来温柔许多，不似以前锋利。
“你能陪我走走么？”
“好。”
那一天，两人走在人间的街道上，荆颜很少说话，反倒是楚离歌说个不停，时而说着人间山水，时而说着人间趣事，这趟路程倒也不觉无趣。
就在回去之际，荆颜那一袭白衣站在郊外孤冷的桥边，那破旧的桥与落寞的人似乎融为了一体。
“楚离歌。”
她回头，看着那人媚骨天成的脸。
“我不会背叛神族的。”
说完，荆颜化作一道白光离开了人间，楚离歌看着那道白光出神，目送那人离开。
想起荆颜最后那一句话，楚离歌心有所感，忽然觉得心田一片清明。
荆颜的确不会背叛神族，只是‘背叛’这两个字，需要重新定义一下罢了。
**
因为古若诗醒过来，楚离歌便带着古若诗在荒芜逛了好几日。百年于他们魔族来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可已足以改变很多事情。
在楚七杀的治理下，魔族有了各种训练和修炼方法，并有着一套完善的赏罚体制，只是这些体制对楚离歌来说都无效就对了。
荒芜边境还种了可致幻的迷途花，当初那个还研究幻神术的小子也已经是魔族尊主了，荒芜借用迷途花布置的幻阵便是他的手笔。魔族的实力比当年平均了很多，只是少了楚山河夫妇，到底还是逊色不少。
虽然古若诗不喜欢楚辙，可当年无论是他的实力还是势力都是魔族中不可小觑的存在。
如今魔族有四大魔将和两大尊主，实力不俗，比以前更团结，也算是一种很大的进步吧。
今日，古若诗要炼药，因此楚离歌的陪伴便提早结束，以至于楚离歌回到自己的寝房，发觉里头竟有一个正要赶着逃离的魔族。那人想要翻窗而去，楚离歌手印一结，便见那人被一层结界弹了回来，摔倒在地上。
楚离歌这段时间都让青萝不要理会偷偷进入她寝房的人，她想要抓个现行，现在还真让她抓着了。
“想逃去哪儿啊？”
楚离歌不慌不忙，一双赤足脚步轻盈，坐到木桌上，一双修长的腿交叠起来，笑道：“有找到你想要的么？”
偷偷进来的是一个男人，穿着一身黑色斗篷，摔在地上的时候斗篷散落，露出了一张还算熟悉的脸。
此人叫鬼刃，是个实力不错的魔族，楚离歌见过他几次，都是在魔族的格斗场上。
“尊主……！”
鬼刃跪了下来，头埋得低低的，哆嗦道：“我只是太爱慕尊主了，才会做这等偷鸡摸狗的事，只求得到一样尊主的近身之物，此生便无憾了。”
楚离歌听罢，冷笑一声，双手抱胸道：“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不爱讲规矩，也不爱说证据，我只给你一次机会，你要找什么？”
言罢，一股无形的压迫感直接圈住了鬼刃的咽喉，逼得那人不得不仰起头看向楚离歌，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深怕下一瞬便会窒息。
“尊主……饶命！”
知道鬼刃的脸变成绛紫色，楚离歌才收回灵力，问道：“神族让你来此处，是想要找东西，还是要藏东西？”
楚离歌动了动鼻子，红袖一挥，摆放着的红木箱子全都翻开，露出森森白骨，里头居然还透着一丝丝甜腻的香味。
“原来是放毒。”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毒，可这味道楚离歌闻着不喜欢，打从心里面排斥，索性就封闭了那味道的来源。
“你可知那些骨头我用了多久时间搜集？”
楚离歌的语气骤冷，也敛去了嘴角的笑意，一双美眸透着杀意，铺天盖地地如潮水般压过去，仿佛要毁天灭地。
“尊，尊主！是鬣狗大人要我这么做的！”
作者有话说：
更文啦！
又是安慰荆古板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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