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很疼。

  脑子里传来快要炸裂的疼痛,许多闪回似的记忆碎片如同锋利的玻璃划过他的神经,每每他快要回想起什么的时候,总会回到那纯白的实验室中,成为供人观测的实验品。

  细长的针管刺破他的皮肤,有什么东西慢慢流入他的身体……

  楚波光猛然睁开眼,对上一双鲜红的眼瞳。

  如梦中看到的那般,却不知为何,不像那些研究员那样给他畏惧的感觉,他首先感受到的,竟然是亲热与熟悉。

  “米、米契尔……?”

  那双红色的眼睛眨了眨,流露出失望的神色,随即露出灿烂的微笑:“陛下,米契尔大人还有事,容许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克拉克,也是一名优秀的塔夫雄虫,陛下有什么吩咐,都可以跟我说。”

  楚波光揉了揉眼睛,发现眼前的雄虫留着一头凌厉帅气的银色短发,如果说米契尔是久居古堡中的吸血鬼公爵,身上带有一种古典沉稳的气质,眼前的雄虫青年则更为年轻,冲他笑的时候甚至有一对好看的酒窝。

  楚波光感到一丝失望。

  他以为自己醒来的第一眼能够看到米契尔。

  在那些痛苦的梦境和破碎的记忆之中,他所看到的红色眼睛的主人可能就是米契尔,因为实在是太像了那种感觉。

  可为什么他会忘记米契尔,而米契尔对他也似乎没有任何的印象呢?

  他们之间,到底曾经发生过什么?

  “陛下,您终于醒了。”

  绿色眼睛的虫族看了过来,他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袍,像一位能力出众的医师,看着小虫母的眼神满是心疼。

  “您为了净化那个低等的蚁族,竟然过分使用了自己的精神力,让本来就虚弱的身体变得更差,陛下您都不知道,现在整个虫族都因为这件事情闹翻了。”奥布里说。

  初来虫族社会的小虫母,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首先王血虫母是比普通成母更为珍贵的存在,每一个王血虫母几乎都带领着虫族走向了历史的顶端。

  其次,很少有虫母会专门为低等虫族做这样的事情,虫族的社会万分残酷,大量低等的虫子只被当做是工具和养料,使得高等虫族恋慕虫母,而低等虫族其实对虫母又爱又怕。

  而现在不同了,因为楚波光所做的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现在所有的虫子都知道陛下帮一个红发的蚁族进化为高等虫,低等虫子们也意识到原来这一代的虫母是如此心软、善良和仁慈的恩主——

  和之前残忍的原生虫母不一样,和那些控制他们互相残杀的人造虫母更不一样。

  这位从人类社会归来的虫母,却比任何一个本族生长出的虫母更为的仁慈,不仅将自己的光芒照射给了高等虫族,更是将那温暖的余晖洒向了低等的虫子。

  已经拥有完全人形体态的腓特烈站在床边,比起半人半虫的时候,显得多了几分拘谨和小心。

  他穿着黑色的军装,显得高大魁梧、肩宽腿长,他那红色的头发与红色的眼睛在银发的高等虫族之间显得格格不入又虫眼球,如同燃烧的火焰一般,给人热烈灼烧的感觉,很明亮,很显眼。

  “陛下,感谢您让我拥有了一次新生的机会,我腓特烈以生命起誓,以后我将带领全部蚁族成为您最忠诚的奴仆……”

  说到这里,菲特列露出犹豫的神色,似乎在犹豫要不要继续说下去。

  楚波光感受到了他的犹豫,喝了一口奥布里喂来的药:“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听到此话,腓特烈神色掩不住的激动,竟然单膝落下,跪在了少年的面前。

  少年身着丝绸的睡衣显得娇小可爱,而跪在他面前的男人一头红发,却是最忠诚的红毛大狗。

  “我最尊贵的陛下,其实还有很多像我这样的低等虫族,一直没有被阳光照射,在黑暗中苦苦挣扎。如果您能大发慈悲,也赠与他们一缕阳光,我们都将对您感激不尽,我们将誓死成为您的剑,您的刀,您的盾,所指之处,都是我们前进的目标。”

  腓特烈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旁边的高等虫族呵斥住。

  奥布里满脸杀意,玩弄着手中的银刀:“你这真是痴人说梦。陛下,现在已经这么虚弱了,怎么可能再给你们这些低等虫族提升进化?滚回你们的矿洞中去!这里没有人需要你,陛下有我们这些高等虫族就足够了,不需要你们来添麻烦。”

  “陛下您可一定要当心啊,像这种低等虫族是最为得寸进尺的,他们很贪心,贪念着您的爱与怜惜,但是话说回来了,这个世界上就没有虫族能够不奢求您的爱,没有。”银发紫眼的克利夫兰也道。

  楚波光却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会用到低等虫族的力量,而且多一份支持,对自己也没有任何的坏处。

  “我会考虑的,但是要等到我的身体恢复才行。”

  楚波光现在还关心另外一件事情。

  “奥布里你检查了我的身体,我到底有什么问题?我似乎缺失了一段记忆,最近总是能想起一些片段,明明之前都没有过的。”

  各个族群都有自己擅长的本领,甲虫类的塔夫族皮糙肉厚,是最优秀的战士,宇宙之中几乎没有任何敌手;蝶族的雄虫,天生拥有美丽的容貌与翅膀,既可以成为战场上的迷幻杀手,也能够成为眼光卓越的艺术家;以蜂类为代表的多尔族,在战场上他们往往会用毒针麻痹敌人,而在战场之外的地方,他们却天生擅长采蜜和种植;而奥布里背后的蝇族,虽然在战场上的杀伤力没有之前的虫族强大,但是智商却不低,非常擅长科技与医疗类的工作。

  奥布里:“根据我们的检查,您的身体似乎经历过两次基因变动较大的影响。第一次是在您幼年的时候,身体当中被移植了多种雄虫的基因片段,他们似乎在筛选哪一种对您起到的效果是最好的,实验人员根据种种测试的现象与结果,最后选择了塔夫族雄虫的基因与您主要结合,所以说您虫母化的时候是银发红眼,主要呈现塔夫族的种族特征。”

  “也就是说我小的时候曾经和很多雄虫做过实验,最终最契合的对象是塔夫族——人类与虫族的实验,我只能想到一个。”楚波光沉思道。

  奥布里点头:“这一世纪当中能够调用如此多雄虫进行实验的,据我所知就只有制造人造虫母的夜照实验。这说明,曾经您也是人造虫母的实验品之一,所以我说……人类丑恶至极,不值得一点同情,对本来就敌对的虫族下手还可以理解,但是竟然对本族的幼崽也下毒手,不是畜生又是什么?”

  人造虫母和夜照实验室,这两个都不是楚波光第一次听到的词汇。

  只是没有想到兜兜转转,自己竟然跟这个实验也有关系。

  楚波光并不迟钝,相反还十分的聪明,他立刻想到那个塔夫族雄虫最有可能是谁。

  原来他与米契尔的缘分,开始得那么早。

  当年还是盛崇安的楚波光为了治疗附骨癌,被父母带到了夜照星进行治疗,可能连当时治病都是那群实验人员处心积虑的诱饵,为的就是能够让盛家夫妇把完美符合实验要求的小孩带到夜照星。在混乱的战争当中,他们如愿地把盛崇安拐进了实验室。

  而另一方面,米契尔为了消灭人造虫母,不惜割掉自己的腺体,伪装被俘,作为难得的塔夫族雄虫实验品进入夜照实验室中,成为这场变态实验当中的基因提供者——

  于是盛家小安和虫族首领就这样以不可思议的方式发生了命运的交集,而这种交集在他们以后的命运当中仍然出现了。

  这也是为什么盛崇安身上的附骨癌会出现在米契尔的身上。

  只因为他们曾经都是夜照实验室的实验品。

  至于为什么他们都会失去记忆,这成了楚波光现在唯一的疑惑。

  “奥布里,你能具体跟我讲讲人造虫母的事情吗?”

  虽然这是虫母难得一见的请求,但奥布里遗憾地表示无能为力,

  “抱歉陛下,当年夜照之战有太多的雄虫都折损在里面,那个时候我还并不是族群的首领,所以对这件事情也不太了解,四大领主当中只有克里夫兰和米契尔全身而退,之前的两大领主都已经死在了里面,而且是自杀。”

  “在人造虫母的蛊惑下,雄虫们做尽了一切能够把自己杀死的事,您知道的,雄虫并不是那么容易杀死。”

  通过奥布里的话语,楚波光仿佛了当年的场景,不寒而栗。

  有些雄虫强大到割掉脑袋之后还能再生,但仅仅是为了人造虫母的命令,他们能够亲手将自己砍成一节一节地碎尸万段——

  仅仅是为了满足人造虫母的命令。

  那甚至只是个假货,都能让他们如此疯狂。

  怪不得米契尔对当时还在人类社会的他防备得很。

  蝶族领主也摇头道:“关于那场噩梦,其实只有米契尔进入过那个恐怖的实验室还活着出来。对于任何生理正常的雄虫而言,人造虫母实验是比地狱还恐怖的存在。”

  一个与人类牵扯众多的虫母,实在是太过危险了,对虫族来说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

  但虫族又万万不能没有虫母。

  所以,现在的楚波光无比珍贵。

  “那我现在应该做什么呢?如果我想恢复记忆,是不是应该回到当年的实验室?我真的很想找回那段记忆。”

  关于丢失的童年记忆,其实楚波光一直非常介怀。

  他其实也很想回忆起曾经的一切,那段丢失的记忆里,不仅有夜照实验室的实验过程,还含有盛崇安的过往。

  只有想起那段回忆,他才是真真正正的盛崇安,楚波光和盛家小安才能融为一体。

  楚波光很少有什么明显的欲望,现在,找到了他最想要的东西。

  “我想要夜照星。”

  “你们能为我得到夜照星吗?”

  少年的声音显得稚嫩清润,还有一点点的犹豫。

  在楚波光过往的人生当中,他都善于付出,很少索取。

  但现在是他不得不索回自己记忆的时刻了。

  他要弄明白在过去的时光当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和那些曾经伤害过他的人,那些伤害过无数可怜无辜孩童的人,是否又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与代价呢?

  楚波光认为大概率是没有的,联盟和帝国对这些科学家总是格外的眷顾。毕竟他们的实验成果的确能够有力地扼杀虫族。

  根据他从军校中得到的消息,夜照实验室至今仍被严格封锁。

  楚波光变得更加坚定:“我要彻底毁灭夜照实验室,杀掉那个始作俑者。”

  而在场所有的虫族,不论是高等低虫族还是低等虫族,都无比虔诚地跪在他的脚边。

  “是陛下。”

  “您所希望的就是我的目标。”

  “为了你我会付出一切。”

  “不就是一颗小小的人类星球吗?抢过来就是!”

  少年的骑士们用忠诚坚定的眼神告回应着他的愿望。

  虫母想要的宝物,他们去抢。

  虫母想杀了敌人,他们去杀。

  凡是虫母想得到的,虫族大军如蝗虫过境,无所不至,所向披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