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离有点心虚。

  他停滞在空中的手放下,手中的车厘子也重归原位。

  江离忐忑滚动喉结,抬头跟他视线交汇,胸腔里的心脏抑制不住狂跳,他听到自己用很轻的声音说:“是你的。”

  容卷注视着他,嘴角微弯:“嗯,沈曦给我发信息说了,谢谢你帮我拿。”

  少年伸手去拿盒子,好巧不巧,向执新扔垃圾路过,看到江离桌上的车厘子,提高声音:“离哥,怎么又是车厘子?比刚刚那一盒还要多!这次又是哪个妹子送你的?”

  曾北从其他人位置走过来,拍着向执新的肩膀,一副没救的表情说:“你还真是不会看气氛。”

  向执新一向大大咧咧,苦恼挠头:“气氛那玩意本来就是形容词,我当然看不见。”

  他没有看到江离冷凝住的表情,自顾自指着桌上的东西问曾北:“你中午也看到沈…”

  曾北捂住向执新的嘴,将他往教室外的走廊拖。

  容卷听懂向执新没有说完的话,缩回手说道:“这个不是沈曦的那盒?”

  江离怔愣,随即嗤笑一声道:“沈曦有没有给你说,那不是给你一个人买的,也有我的份?”

  容卷:“所以你就独自吃完了?”

  吃完还不够爽,又买一份。

  他到底是有多喜欢车厘子?

  这个想法只持续了两秒。

  因为下一刻,江离拿着车厘子盒子往他怀里推。

  他恼羞成怒说:“这一盒都是买给你的,够吗?”

  轮到容卷懵了。

  “你给我买的?”

  容卷注视着江离,拿起一颗个头浑圆、色泽鲜红的车厘子,在他开口的一瞬,将它喂进他嘴巴。

  果肉细腻多汁,丝丝缕缕的樱桃味,从舌尖直逼口腔的每一处,少年微凉的指腹擦过嘴唇离开的瞬间,江离快速咽下嚼烂的果肉,险些被甜腻浓郁的味道呛道。

  好甜。

  江离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甜到心坎里了。

  “甜吗?”

  “很甜。”

  能不甜吗?靠卖苦力挣来的钱,在校外最大的水果店,亲手一颗一颗选的最贵的车厘子。

  容卷欣然接受,抱着那盒樱桃转身走回位置上。

  江离无意识舔了下唇角。

  他捏着衣兜里几个钢镚,逐渐收紧拳头。

  向执新被曾北“教训”一顿后,回到自己位置上反省,眼尖的他瞅见那盒车厘子放到容卷桌子上,彻底傻眼了。

  柏俊豪看到容卷捧着的盒子,情不自禁吞咽口水。

  “这个季节的车厘子很贵的,光是这一盒,要花三四百吧。”

  容卷惊讶,他只知道这种水果很贵,但平时自己吃的车厘子都是别人买好了的,比如家里做饭的阿姨。江离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他打开盒子,听到班长继续说:“看这个个头、色泽、新鲜程度,也不用说肯定很贵。”

  “吃吗?”

  容卷习惯性跟同桌分享东西,只要他们人不错,他不介意用一些普通的方式收敛人心,即使他那对自己毫无利用价值。

  “我尝一个就行了。”柏俊豪拿起一颗放进嘴里。

  “好甜啊。”

  江离手中的铅笔咔嚓地被折断。

  曾北淡淡瞥了眼,镇定扶眼镜道:“你很在意容卷给别人吃你买的东西?”

  “那可是我省吃俭用存下来的生活费,一颗够我一顿早饭,你说呢?”江离咬牙切齿道。

  “那你还真大方。”

  “嗯哼,有什么办法,我把沈曦给他的吃了。”

  “你不是喜欢草莓吗?什么时候这么喜欢吃车厘子?还是沈曦给人家的。”

  沈曦刚送完东西下楼碰到曾北,还侧面暗示曾北让他帮忙监督。

  “这也不冲突。”江离说,“以前我每天上下学都等沈曦,吃一盒车厘子怎么了?”

  “不怎么。”曾北知道他死鸭子嘴硬,继续说,“但为什么偏是要吃沈曦给容卷的,这是重点。”

  江离烦躁道:“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嫉妒她。”曾北补充道,“嫉妒沈曦。”

  江离笑了:“嫉妒?我嫉妒沈曦?”

  曾北:“嫉妒容卷会吃她送的东西。”

  江离:“什么意思。”

  曾北:“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江离瞪大眼睛:“你说我喜欢容卷?”

  曾北:“是你自己说的。”

  江离:“……”

  曾北:“喜欢一个人,会忍不住关注他的一举一动,在意他在意的,期待每天和他的见面、分享欲、还还会变得很幼稚,甚至会产生生理欲望。”

  “嗯,还有一种占有欲,看到他跟异性在一起会很嫉妒。”

  “过程美好,不问结局。”曾北觉得给没谈过恋爱的人说这些太残忍,于是补充说,“在一起后的结局绝大多数人无非都是归于平淡,但唯有产生爱意的过程中,那种美妙心动才是弥足珍贵的。”

  江离说:“这就是你曾经频繁换女朋友的理由?”

  曾北:“我对她们每一位都是认真的。”

  江离:“呵。”

  他们三人中,向执新是初中同班同学,曾北是小学三年级认识的,性格偏腹黑,是三人当中最为理智的、成绩最好的、也是唯一一个谈过恋爱的,情史丰富,恋爱高手,只是这才刚到高三,曾北不知道怎么了,不谈恋爱了,用他的话来说,好好学习才是正事,以前都不懂事。

  “我承认我对他有好感。”江离沉吟道,“但如果是两个没有感情的人在一起做情侣做的事,不会很奇怪吗?”

  曾北知道江离在感情上是个纯爱战士,他想的做的都跟大部分拔X无情的alpha不一样,对待感情很认真,但他喜欢的那个人…可能恰恰向反。

  “人类是动物,动物本质是繁衍。只是欲望驱使下,没有感情上床的人也很多,不然为什么会有炮友、约吗、这些词。”

  “如果你喜欢他,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他也愿意跟你做那些事,也算是你情我愿,你还怕什么。”

  “事关我一辈子的幸福,我怎么能不怕。”见惯了父母秀恩爱,他当然也希望有像父母那样的爱情,对方喜欢他,不是信息素,不是身体,而是他这个人。

  “不行,我还得在想想。”就算只是临时标记,那也要是他喜欢的人。

  曾北也没继续开导他,江离的性子,一旦想通,讲多少道理都无济于事,有些事还是得他自己体验经历过才行。

  又到了周末,江离去医院看许筝。

  医生正好给准备给她做身体检查,让江离在外面等着。

  许筝过意不去,说:“江离,你很少来医院,也去做个体检吧,我付钱。”

  江离是顶级alpha,身体素质比常人好太多,基本上没怎么生过病,医院也很少进,这个体检他做的不情不愿。

  等到周天才拿到体检报告。

  许筝的医生说:“你这弟弟,身体各项指标都很完美,是少有的优质体,真好啊。”

  许筝在一旁微笑。

  江离将体检报告随手放进书包里,问医生:“我姐什么时候能出院?”

  “这周就可以,刚刚检查完毕,她的脚愈合的很好,剩下的时间可以回家休养。”

  坐在窗边的许筝:“那早点办理出院手续吧,我想回家躺着。”

  江离看手机上的时间说:“那好,手续办完后给我发消息,我让明叔开车接你回家。”

  “嗯,时间也不早了,去上学吧,路上注意安全。”

  周一。

  容卷捏着衣服口袋中的肉干,在操场老地方喊“阿黄”,一只大金毛不知从哪里突然钻出来跑到他面前,吐着舌头摇尾巴。

  容卷照例给它喂肉干,不一会儿一个同样叫着阿黄的同学跑过来。

  “阿黄,叫你别乱跑!”

  狗子吃完东西,转身扑倒学生给他一个狗抱,十分亲昵。

  这情景动作,应该是狗子的主人。

  学生安抚兴奋的狗子,看向容卷惊奇道:“是你?还记得我吗?”

  容卷仔细打量他,终于在脑中找到有关男子的信息,原来是之前急着买校服的那位学弟。

  “我是高三的容卷。”容卷指着阿黄说,“这是你的狗?”

  “我是高二赵彦文。”他笑着介绍说,“我家在学校附近,阿黄是我的狗,经常趁人不注意跑进学校溜达,还知道怎么躲避学校保安,玩累后就自己回家,非常聪明。”

  容卷十分赞同:“阿黄是一只很有灵性的狗。

  赵彦文接话道:“它非常听话,以前是一只警犬呢。”

  “原来如此,真厉害啊,阿黄。”容卷又俯身摸了摸狗子。

  两人在操场上遛狗,赵彦文给他讲阿黄的事,容卷跟他聊自己是怎么遇见的阿黄,听到狗子配合容卷画画挣肉干吃,狗主人十分诧异,他们家可没少给它喂肉,可阿黄还是不听话乱跑。

  “我可以看看那些画吗?”

  “可以。”容卷说,“不过我还想阿黄继续当我几天的模特。”

  “没问题。”赵彦文答应爽快,低头对狗子说,“阿黄,你是不是很乐意?”

  阿黄高兴汪了声。

  赵彦文笑道:“它答应了。”

  容卷跟着他笑。

  不知不觉走到篮球场,赵彦文看向正在打球的人,一个扣篮,他情不自禁拍手叫好。

  江离下场喝水,一眼看到抱着画板的容卷,还有他身边站着的男子。

  绪舒看到容卷朝他挥手,刚走过去,赵彦文笑道:“绪老师打篮球也打的这么好啊。”

  “偶尔也是要锻炼的。”

  容卷眨了下眼,绪舒解释说:“我曾经给彦文当过家教。”

  说完,绪舒给赵彦文介绍:“现在我在给他当家教。”

  赵彦文笑道:“那这还真有缘了。”

  绪舒:“容卷,你已经很久没有找我做题了,什么时候约?”

  另一边的向执新早在看到金毛的时候,双眸发亮,开始蠢蠢欲动想要撸狗,径直走过来蹲身撸狗。

  金黄很乖,也给陌生人摸。

  绪舒的话他也只听到了一半‘什么时候约。’

  赵彦文接过话:“今天可不成,容学长和我约了。”他家狗子的画还没看呢。

  容卷:“这个不急,等吃完饭又说。”

  向执新默默勾着狗子下巴顺毛,突想起曾北说过的话,他抬头视线落在赵彦文身上,又转回容卷,大大咧咧问道:“这就是你新找的模特?”

  一直竖着耳朵头偷听的江离唰地看向赵彦文。

  寸头,目测一米八七的身高,长相普通,身材普通,看气质是个alpha。

  容卷轻轻点了下头。

  江离瞬间感觉到什么东西碎了一地,他嘴唇慢慢抿紧,黑色眸子闪烁丝冷意不悦喊道:

  “向执新,开始了。”

  绪舒说:“我跟容卷去吃饭,下半场就不来了,你们继续。”

  三人往食堂走,容卷站在最中间。

  江离说不出什么滋味,但在向执新过来勾搭他肩膀说:“原来那学弟就是容卷新目标啊,很普通嘛。”

  “一个二个都想跟容卷约,真看不出来为什么。”

  向执新不知道自己随口一句话让江离彻底破防了。

  “特别是你的死对头绪舒,有事没事就找容卷,不知道还以为他俩才是同桌呢,什么时候他俩关系变那么好了,天天都约…学习。”

  向执新后半截话被江离自动屏蔽一大半。

  脑海就揪着那几个关键词。

  他约校草?

  校草的信息素有他那么勾引人嘛?

  校草有他得劲吗?!

  他拉着向执新的手臂,脸色难看,一字一顿:“你说什么?”

  “啊。没什么。”向执新在江离可怕的眼神下,吞吞口水说,“就说他们要跟容卷约……”

  曾北见两人还不上场,跑过来问:“怎么了?”

  “你们打,我有事。”江离拿起校服往食堂走。

  向执新看着江离大步离去的背影,眉头紧皱,苦着脸说:“不会我又说错了什么吧。”

  曾北:“你跟他说什么?”

  向执新:“我就说他们怎么都喜欢约容卷吃饭。”

  曾北顿了下继续拉伸手臂:“你这样说,也好。”

  “走吧,下半场不能再缺人了。”曾北拖着一脸懵的向执新继续打球。

  这个时间点学生吃饭高峰已经过去,二楼的食堂人不多,但也足以帮江离掩盖身形。

  确认好三人点餐落坐,江离摸摸口袋中两块硬币,跑到楼下买两馒头,戴上兜帽重新回到二楼在一个隐蔽位置坐下。

  从他这里看,恰好能看到容卷的表情。

  赵彦文拿容卷的画板翻看几页画,画上都是几张人物局部图,还有Q版的狗子草稿。

  他一眼认出那张就是以阿黄为原型画的,非常高兴。

  绪舒瞅了眼默默挑红辣椒,开始剥小龙虾,剥好的放在容卷盘子里,动作行云流水,干脆利落。

  赵彦文说:“绪老师,我也要。”

  绪舒微笑:“这可不行,剥虾也是算进我工钱里面的。”

  赵彦文狐疑转向容卷。

  容卷夹起一只虾肉放进嘴里,跟着绪舒逗他:“是的。”

  他们宿舍剥虾技术就属绪舒最好,周末补课,容卷还在写数学大题,一道大题的时间,绪舒就能剥完一大盘。

  据他所说,之前打工的时候专门帮人剥虾过,这技术都是练出来的。

  相反,容卷就不太擅长剥虾。

  赵彦文当真了,他认真说:“剥一只虾多少钱,我也想干。”

  绪舒跟容卷相视一笑。

  狠狠咬着馒头的江离看到这一幕,内心一阵翻江倒海,无法平静下来,手一抖,半块馒头掉在桌上。

  剩下的半块馒头他啃不下去了。

  吃完饭,绪舒回教室,赵彦文跟容卷去画室看画。

  两人前脚进画室就锁门,外面的江离气炸!

  在学校有什么事情要锁门,除非见不得人!

  江离心里泛酸,站在后门外气急败坏,原地急躁,就在他忍不住想要踹门时,前门门开了,最先走出来的是一只金毛,随后赵彦文站在门口说:“容学长,那就这么说定了,下次等我准备好就约。”

  里面的容卷嗯了声,江离听出他语气中带着几分欣喜。

  赵彦文离开后,容卷收拾完东西,刚准备离开,咔嚓一道落锁声,门被反锁住。

  他抬头看过去,江离紧紧盯着他,眼尾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