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音好半天也不想说话，他现在体力不好，才刚醒过来，心里又气，仅存的那点体力都耗光了，他缓了缓，说出来的话像是是气音：“我怎么会在这里……”
闻宸摸了摸他的眼角：“你过敏症又犯了，不过医生已经帮你看过了，没事的，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南音顿了顿，仍然打算问个究竟：“真的是这样吗？”
闻宸半蹲下来，低声说话，这个姿势在外人看来，他们就像最亲密的恋人。
“嗯，很快就好了，你好好休息，我晚上再来看你。”
闻宸走了，护士进来换药。
南音靠着床发呆，闻宸还是在骗他。
南音问：“护士，我能不能问问，我睡了多久？”
护士把空药瓶放进空蓝子里，按了按圆珠笔，头也不抬，但声音很清脆，并不让人觉得冷漠：“大概两天吧，你做手术的时候排斥反应太强了，不过还好手术很成功。”
“嗯，谢谢你。”
护士终于勾画完了药单，这时候抬起头来，圆溜溜的眼睛认真地看着南音：“你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好好休息吧，别太伤心哦。”
护士说完，可能是忙别的事情去了，最后病房里只剩下了南音一个人，他呆呆地望着窗外，眼前划过许多记忆碎片，他花了十几分钟，把他从刚来到A市到现在的日子全部想了一遍，这时候他才发现，原来他已经来到A市这么久了，久到他和闻宸生活的细节数都数不清。
尽管对于闻宸亲手“杀掉”他的孩子这件事情十分愤怒，但是南音不能追究，因为“胳膊拧不过大腿”的道理他还是知道的，况且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无疑是以卵击石。
就这样靠在床上待了一个下午，到了饭点的时候，闻宸带着食盒来了，往常都是南音拎着食盒去他的公司，此刻却是闻宸拎着食盒来看他，角色对调，只是这其中并没有什么值得期待的。
闻宸把病房前的矮桌挪了过来，他像是十分有耐心，一丝不苟地把饭盒拿出来摆放好，上面的饭菜可谓是色香味俱全，但是南音现在一点胃口都没有，闻着房间里漫起来的丝丝香气，南音甚至感觉到反胃。
无论是他的身体，还是他的神经，都无法承受这样“山珍海味”了。
闻宸小心地把南音从床上扶起来，低声对他说：“起来吃点东西吧，都是偏清淡的，炖烂了，很适合现在的你，好消化。”
见南音没反应，闻宸一点也不生气，他舀了一勺粥，吹凉了送到南音嘴边。
南音一闻到味道就反胃，情急之下伸手挡了一下，房间里响起清脆的陶瓷声，往地上一看，白色的陶瓷勺子已经碎了，热粥溅成一滩。
南音没想到会这样，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僵住了，但是他迅速调整好自己：“对不起，我吃不下。”
有人在外面敲门，小星进来了，他默不吭声地打扫好地面，换了一个新勺子过来，便又默默退出去了。
闻宸叹了口气：“我没怪你，实在不想吃就晚点再吃吧。”
他的手机响起了“嗡嗡”的振动声，闻宸拿起来看了看，眉头不可察觉地皱了皱，按灭了手机，闻宸对南音说：“晚点想吃的话，喊小星进来，我先去公司了。”
说完他走了，脚步有点匆忙。
南音喊了小星进来：“我的手机呢？”
小星像是早有准备，从口袋里把南音的手机掏出来：“给，南先生。”
南音接过来，点点头说：“我想休息了。”
小星很识趣地退出去，并且关上了门。
南音第一时间给林画打了电话，电话几乎是第一时间被接通的，对面的声音清亮且带着焦急：“终于联系上你了，前两天我在车站等了你半天也不见你来，就知道我们的计划失败了，打你电话也一直打不通，虽然我不知道闻宸是怎么知道我们的计划的，但是现在最重要的是你要怎么逃出来，你的病房外面全都是人，我根本靠近不了。”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怪不得呢，怪不得不管自己做什么他都不生气，他也心虚吗？这么狠心的人。
此后的每一天，南音都待在病房里，他每天都开窗透气，想闻一闻外面的空气，倒是想出去，但是他的身体状况并不足以支撑他出去走走。
五天后，南音终于能获得医生的批准，能去外面看看了，想出去走走，但是小星对他说，闻宸马上就到了，让他等等，可以一起去。
虽然是商量的语气，但是南音知道这不是商量。
好在闻宸真的很快就到了，他并没有等很久，闻宸脸上出现了罕见的笑颜，只是并不明显。
闻宸给南音穿上外套，揽着他的腰，他似乎对南音可以出去散步这件事情显得十分热情，牵着南音的手慢慢走，甚至话也变得比平时多了。
阳光打在南音的脸上，他觉得有点刺眼，所以眯了眯眼睛，在余晖间看到一个身影，只要一眼，他就可以确认那就是卓凯，这个事实让南音浑身冒冷汗，他看了看身边的闻宸，对他说：“我想去趟洗手间。”
闻宸：“我陪你去。”
南音：“不用了，就在那。”
洗手间离他们很近，南音还特地指了指。
闻宸想了想，最终还是答应了。
“尽快回来，有事情就给我打电话。”他这么说。
南音点点头，真的进了洗手间，他站在洗手台边等了等，果不其然卓凯来了，他看起来比以前更苍老了，双眼微凸，白眼球布满红血丝，脸上沟壑丛生，看起来很疲惫，也很肮脏。
他咧开嘴笑了，当然在南音眼里他笑得很丑：“小帆，你现在真是又出息了，闻宸把你养得不错……只是，可别忘了你还有爸……”
南音打开水龙头，他无端地想洗手：“别忘了你什么？是给我灌酒，还是没日没夜地虐待我？”
以前南音是懒得跟卓凯争辩什么，但是现在他突然生出了一股恨来，他早该跟卓凯做个清算了。
卓凯：“怎么这么说爸爸？好歹我把你养大，你现在出息了，可不能忘了我，家里好几个月没交租了。”
南音关了水龙头，甩甩手，抽了旁边的纸擦干，转身对着卓凯，坚定地说：“我跟你已经没有关系了，别再来找我，否则你会比现在跟更痛苦。”
南音要走，但是卓凯抓住了他的手，南音觉得十分恶心，挥拳照着他的鼻子给了一拳，虽然他身体尚未恢复，但是打架这种事情他算是“身经百战”，卓凯狼狈地捂住他的鼻子，脸上顿时起了杀气：“我会叫姓闻的知道你都瞒了他什么，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南音冷笑：“你以为我在乎这些？你可以试试，后果自负。”
卓凯走了，南音又把手放到水龙头下面冲洗，他浑身的细胞都对卓凯感到抗拒。
闻宸知道了又怎么样呢？孩子已经没了，南音现在已经没什么可在乎的了。
南音出去的时候，闻宸正朝着洗手间这边走过来，见南音走过来，他紧皱的眉头才有所舒展：“怎么去了那么久？”
“没什么，人比较多而已。”
南音说着就要走，闻宸牵起他的手来看了看：“手怎么这么红？脸色也这么差？”
南音不想提这件事，只是冷静地把自己的手从闻宸手里抽出来：“我没事。”
闻宸还要再问，南音叹了口气，几近无奈地说：“有必要吗？你都骗了我了，为什么还要装好人？我问你，我的孩子呢？”
闻宸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僵住了，南音没有想到平时来去从容的人也会有哑口无言的一天。
“什么孩子？”
“我们的孩子啊，我都已经知道了，你没必要再骗我。闻宸，我们的合约快到期了，等合约结束的时候，我想离开这里，你可以别叫小星跟我吗？”
“不能……你休想。”
“为什么？”
“你不再是南音，你是闻氏集团未来继承人的伴侣。”闻宸眼神坚定。
南音不想管闻宸说了什么，他累了，自顾自回到病房休息。
日子一天天过去，闻宸还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跟南音相处，但是南音不会回应他，不会再去公司和他一起吃中午饭，终究还是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在等待合约到期的日子里，南音多次进入书房，翻看那本日记本，现在他是光明正大地看，他真的很傻，这是闻宸的地盘，如果闻宸不想让他看的话，他怎么可能看得到？归根结底，是闻宸故意让他看到的。
让他看看闻宸心里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人的是什么样子。
七岁那年，闻宸被绑架了，遇到了“小帆”，他们互换礼物，闻宸在日记里提到，他的礼物是一个鲸鱼口哨。
恍惚间，南音想起了高云飞的话，怪不得他说闻宸喜欢“白色鲸鱼”呢，原来是这样，南音苦笑。
他送鲸鱼木雕，可不是要为他人做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