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黑市赌场。
谭枫抱着手往墙上一靠,抬头端详着满屋顶的锁链,alpha的视线从上面一一划过,数十根锁链沿着墙角石柱一路向下,在房间两侧铺散开来。
他顶了顶腮帮,半晌,才对着躲在衣柜后换衣服的方栀问:“你有这癖好?”
回应他的是轻落在地面上的白色长袍。
谭枫站得位子很刁钻,他在挂满粗长锁链的墙上找个了位子把自己嵌进去,抬头刚好能看见点衣柜后头的样子。
虽然方栀躲在他看不见的后半边,但他脱下来的衣服掉在他看得见的小半边。
四舍五入也算是看过美男脱衣了。谭枫想。
“你觉得呢?”方栀越过地上那一摊换下来的白色长袍走出来,说,“如果你喜欢,我不介意帮忙让你试一下。”
他这话打趣含量百分百,一点都唬不住人。谭枫甚至还胆大包天地盯着alpha还没收拾好的领口看,恨不得上手把那两颗最顶上的扣子掰下来,让方栀永远系不上。
大约他的视线太热烈,方栀按上风纪扣的手指一顿,犹豫了片刻后放了下来,任由自己的领口敞着。
Alpha换的这套衣服比较素净,标准的白衬衫和西装裤,好看归好看,但总觉得少了点味道。谭枫捏着下巴端详片刻,然后鬼使神差地走到衣柜前,又从里面挑挑拣拣出了一件黑色镶花纹的燕尾服外套。
那花纹从胸口蔓延至两肩,纹路微微凸起,暗藏在内的金线反着光。
方栀捏了捏燕尾服的衣角,有些无奈:“不是你说要穿的方便行动一些么。”
“燕尾服很方便啊。”谭枫强词夺理道,“不仅美观,而且拉风。后摆一点也不会碍事,你可以‘刷——’一下把后摆撩起来。”
谭枫绘声绘色地做了一个把衣服往后扬的大动作,裸露的两臂肌肉微微绷起。
“想想就觉得好看。”
方栀看了一会谭枫的表情,点了个头表示妥协。
行吧。
他想看,那就穿给他看呗。
谭枫满足地把燕尾服全部递过去,倚着衣柜看方栀穿衣,靠近衣柜藏进黑暗里的那侧嘴角早就翘得老高。
事实证明,这种修身的外套确实很贴方栀的身材,燕尾服独特的优雅气质被alpha完美呈现,肩背挺拔,双肩宽而不厚,衣饰曲线又将将好把他的腰身包裹住,衣摆之下露出两条细长匀称的腿。
谭枫在心里感叹了几句,随后恋恋不舍收回目光,强迫着自己去看看房间里的其他东西。
尼克斯的房间里可谓是干干净净,除了整面整面的锁链和黑漆漆的家具,只有进门对着的长桌上放了点像样的烛台和相框。
相框很小,差不多巴掌这么大,里面塞了张双人的肖像油画。
画中左侧的人眼窝深遂,眼袋肿胀,留着长长的络腮胡。这种长相很容易让人觉得害怕,但他的眸子里却透露着极致的温柔和慈爱。
画中的另一侧是位漂亮的青年人,神色蔫蔫的,他的双手被男人牢牢握住,看起来极不情愿,让整个画面变成了滑稽可笑的拼凑图。
“这是谁?”谭枫问道,“你爸?”
方栀收拾着衣服,头也没抬,回答道:“嗯,我和凯文的父亲。”
谭枫惊诧:“你和凯文的父亲?!你们是兄弟?”
“算得上,也算不上。”方栀走过去看了眼相框,说,“我是他捡回来的,凯文是他亲生的。”
“捡回来的…”谭枫喃喃,不由自主地抬起脑袋往顶上看了看,感叹道,“果然是捡来的,这一屋子的锁链…真是畜牲啊。”
方栀拽了拽领口,左脚把垂在地上的脚铐踢开,十分冷静地开口说道:“你大概是有些误会。”
“误会什么?”
“他对我,比对凯文要好很多。”
谭枫看着方栀皱起眉,把相框放回原位:“长话短说。”
方栀一点头:“我被他捡回去的那一年,凯文刚好失踪。大约是首领痛失爱子,他选择把这份感情寄托在我身上。他对我很严厉,也很温柔,教了我很多技能,炼毒、杀人、暗器等等。”
谭枫靠坐在长桌上,垂眸听着他讲。
“我知道首领教我这些技能是为了能让我在未来替他做事,但我并不愿意做这些,也不想过上他给我规划好的人生,所以我计划了逃走。第一次出逃失败,我被首领抓了回来,原本我以为我会受到责罚,但没有,因为多年前走失的凯文也回来了。”
“我很高兴,因为凯文回来意味着首领的注意力不会继续留在我身上,我可以有足够的时间从这里逃走。但事实和我想的不一样,首领并不爱惜自己失而复得的儿子,甚至能连着十多天不去见他,却一直守在我身边。”
“所以我第二次出逃也失败了。那次之后,首领特意改造了我的房间,只要我有任何一点想要逃离这里的迹象,”方栀闭了闭眼,顿了片刻才说,“他就会把我锁起来…鞭打我,让我一遍遍重复‘我永远不会离开父亲’的承诺,直到我变得顺从。”
谭枫静静地听着,眉间却越锁越紧。
Alpha的表情一言难尽,他皱着脸抬起头,半天才憋出来一句:“他变态吧?有亲儿子在他不管,他让你对他不离不弃?!”
方栀笑了笑:“所以凯文很恨我,他认为是我抢走了他的父亲。”
“你们这关系真是乱死了。”谭枫默默吐槽着,片刻后又抬头问,“那我救你呢,又是怎么回事?”
方栀沉默了一下,绕到长桌前坐好,两手交叠着不知道在往哪看:“那是我第一次逃走,因为不熟悉森林地形,被路过的…猎人击中了肩膀。首领很快就发现了我的计划,带着夜游者在森林布下了天罗地网,我很不幸被他们困在了捕兽笼里,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你救了我。”
谭枫皱着眉问:“当时我多大?”
“五六岁的模样。”
“你呢?”
“八岁。”
谭枫敛下眼睫。
“五六岁…”谭枫默念着重复了一遍,倏地抬起眸质问方栀:“我五六岁的小孩,能从一个捕兽笼里把你救出来?!我是吃了菠菜变成大力士了?”
方栀冷静地眨了下眼说:“当时在场的不止你一个人。”
谭枫露出疑惑的表情:“那还有谁?”
“我不认识,但他们应该是你的人,我听到他们叫你‘少爷’。”方栀紧盯着他的表情,仿佛要从这张脸上看出点东西。
过了片刻,alpha的眸子忽然闪了一下,仰头问道:“你是不是…少了一部分记忆?”
大概是的。
谭枫在心里肯定了这个答案。
从游戏开始到现在他接触了很多人,但是塔乌也好,尼克斯也好,他们都有自己完整、清晰、详细的故事线。
然而他只有一段简简单单的人物介绍文字,就连整个故事的大背景都是靠他自己连蒙带猜出来的。
……所以说玩家难度并不相同,全场最怨种还属藏宝人。
“或许吧,我爸妈去世那年我生了场病,有可能确实把某部分记忆烧没了。”谭枫随口狡辩了一下,完全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他又绕着屋子走了几圈,把里里外外都扫荡了一遍,除了咽了三四口呛嘴的积灰外没什么收获。于是谭枫只得偃旗息鼓,和方栀一起离开了这里。
-
从黑市回到小镇的这条路,比谭枫想象中的要长。
小舟摇摇晃晃,安逸的水路更容易让人放松神经。谭枫靠在小船一侧阖上眼,眉间多有困倦犯懒的意思。
方栀坐在他身侧,偏头就能闻到alpha身上漫出来的信息素味。
“尼克斯。”谭枫闭着眼忽然出声,声音有些哑,“刚刚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凯文把你从小镇抓到黑市去,却又什么都不做…这不是在白白浪费时间么。”
方栀的眼尾轻轻一落,淡淡地“嗯”了一声。
谭枫静了一会,忽然整个人挣扎着起来把自己翻了个面,盯着方栀说:“你这个‘嗯’很耐人寻味。”
“没什么好寻味的。”方栀往后靠了靠,“真的什么都没做。”
“真的?”
方栀把脸扭了个方向。
——当然是假的。
陆应怀不是什么都没做,是还没来得及做。
凯文作为黑市的二把手,虽然不得黑市首领的偏爱,但权力依旧摆在那里。尼克斯因为不喜处理黑市事务,空有名号名扬天下,但其实黑市许多人都没有见过“黑袍使者”的真正面目。
一旦尼克斯走出那间象征着“黑袍使者”的赌坊牢笼,凯文就能乘虚而入,利用这个信息差将尼克斯无声无息的抹杀。
而陆应怀选择把击杀地点放在黑市,估计也是为了不让其他几位玩家过早知道自己的身份——可惜谁都没有料到NPC会及时拦截。
黑市首领带着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占领了地牢,厉声训斥了陆应怀,又用“任务未完成”的理由把方栀关在牢里。
陆应怀再有不甘,也拗不过“父亲”的指令,带着自己的手下离开了地牢。
——陆应怀也知道使用魔镜的秘密。
偷盗者有两次使用魔镜的机会,可以毁灭也可以复活。
这样的武器听起来格外霸道,但只有偷盗者,或者说只有方栀和陆应怀才知道,只有当偷盗者的性命受到不可逆转的伤害时,才可以开始使用魔镜技能。
陆应怀有备而来,他想要在游戏之初就浪费掉偷盗者的这两个技能。
难道他已经猜到了尼克斯和索里斯的关系?
方栀重重地缓了一口气,忽然往谭枫那里靠了靠,歪着脑袋喊了声:“索里斯。”
谭枫回应:“嗯?”
方栀看了他一会,问:“你信任我吗?”
“不…”
谭枫几乎要将“不然呢”三个字脱口而出,但转念一想,此时此刻在他面前的人不是方栀,而是游戏中的“尼克斯”。
“不信。”谭枫小声地说,“索里斯不信任尼克斯。”
方栀怔了片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喉结上的小痣紧跟着微微一颤。
他笑得不明显,就连谭枫都没看出来端倪,只能凭借阻隔贴后淡淡的信息素来判断身边这人的情绪波动。
小船又安静地顺着河道往前。
“索里斯。”
方栀突然伸手搭上了谭枫的肩膀,冰凉的指尖贴上他裸露的脖颈,指甲抵着吊坠的长绳轻轻摩挲起来。
“你信我一下。”他说,“就一下,我把我的命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