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第一天基本把几个大头都比完了,第二天就只剩下几个投掷项目和趣味比赛。
那恶心死张耀的4*500环校趣味接力跑就在这天早上九点准时开始。
至于趣味在哪里……
谭枫低头看了看自己和方栀绑在一块的大腿,陷入了一阵无言的沉默。
给他们绑腿的同学十分敬业,专门挑了根拇指粗的黑色皮绳,沿着大腿根下面半个手掌的距离开始捆,绕过膝盖,在小腿肌上打了个半死不活的结。
谭枫提起脚挣了一下,没挣动,反而把方栀往自己这里拉了半寸。
方栀僵着脸转过去看他。
“好紧。”
谭枫伸出拇指把皮绳勾起来,企图拉松一点。
“嘶……”
方栀皱起眉,抬手按住了谭枫的手腕:“别拽。”
谭枫猛地松开手,皮绳“啪”一下拍回两个人大腿上。
这种有弹力的绳子抽起人来还是蛮痛的。
Alpha难得瘫起脸,扭头质问身后的裁判这是什么物种想出来的比赛设定。
裁判囫囵应了一声,正忙着给最后一组运动员绑绳子,低着头说话的声音很飘忽。
“就每一棒两个人,要么绑腿要么绑手。”裁判抬头缓了口气,朝远处指了指继续说:“你们不错了,第三棒抽到的是绑腿,人家第二棒抽到的还是螃蟹走呢。”
“螃蟹走?”谭枫明显吃惊,说话险些破音:“走500米?!”
刚刚被裁判绑完腿的同学也举起手来问:“咱们学校就不能搞点正常的趣味活动吗?”
裁判叉着腰杵在那,把一排十来个绑在一块的木桩子定好位子,一边说:“够正常了,你们没听隔壁实验中学趣味运动是人形滚轮胎吗?”
一行的木桩子都瘫起了脸。
说话间,他们身后拐角处冒出来了第一波螃蟹。
是真的螃蟹走,两两背靠背绑着手,前行全靠侧步。领头的两个不知道是哪个班的,称得上是彻底疯狂,这种别扭的姿势都能走出短跑冲刺的感觉。
谭枫靠在方栀身上憋着笑。
方栀……方栀已经没眼看了。
大约又过了三四分钟吧,他们俩终于在拐角那看到了位列第二棒上的张耀和吴洋。
这俩明显处于摆烂状态,走得那叫一个慢慢悠悠,气定神闲,甚至还在半米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一哭二闹地让谭枫他们自己过来拿接力棒。
谭枫:“……”
然后被裁判一边骂一边走完了最后的半米路。
谭枫又笑喷了。
“你俩怎么被捆成这样?慢慢走啊小心点,重在参与。”张耀歪着头打量起他们捆在一块的大腿,笑着说:“第一棒接力捆的是腰,我想应该第四棒应该还要离谱。”
“不离谱,第四棒是绑手腕。”裁判忽然开口说,“学校不提前公开趣味项目细则是有原因的,前三棒就是为了让你们这些意志薄弱的学生放弃挣扎,第四棒才是真的在考验你们的500米冲刺。”
谭枫刚伸手接过接力棒,闻言挑了下眉。
他往边上一看——这就剩两个组了。
真棒。
“得了大帅哥,咱俩得冲一冲了。”谭枫用手肘杵了杵方栀的腰,“就咱俩这腿长怎么说也能赶超个几个人吧?”
方栀垂眸一扫。
在外人看来,alpha这副样子就是冷冰冰的不爱讲话,甚至算得上有些勉强,吴洋正打算张口再说一遍“重在参与”,结果下一秒就看见方栀把手搭在了谭枫腰上。
就要说出口的话在牙关转了个调,硬生生变成了加油鼓劲的:“冲啊!”
于是他们就冲了。
其实方栀把手放在他腰上的那一瞬谭枫自己也是懵的。
腰侧那一块肌肉倏然绷紧,又在快步前行中慢慢放松下来。
第三棒的起点位子在艺术楼下,离着操场正好500米距离,直行,连一点拐弯也没有。
这条路原本应该是空空荡荡,至多在沿路看到点斑驳的树影,况且他们已经挨在了最后几个,理应不会有太多的人驻足观看。
大概是托方栀的福吧,这条路上堵着的人不减反增,看得谭枫生觉那块被alpha指尖压着的侧腰都开始发烫。
但这条路又格外安静,撇去操场上震耳欲聋的背景音不谈,周围的同学几乎都没在出声,只能依稀察觉到他们可能在拍照,但谭枫此时顾不得这些。
他的腰侧在这片喧嚣又静谧的环境中又紧绷了起来。
“你怕痒?”方栀忽然问道。
“啊?没有。”
方栀用食指点了下谭枫的腰说:“那你抖什么?”
谭枫忽然收紧了手腕,指腹用力摩擦过接力棒,端着张“你少放屁”的脸说:“我没抖,是你触觉神经出问题了。”
方栀闻言点了点头,靠在某人腰上的指尖微微一收。
谭枫又抖了一下。
他扭过头,清楚地看见某人喉结上那颗小痣开始发颤。
“……”
幼不幼稚。
某些人俨然忘了刚和方栀熟起来的那段时间是怎么逗人的,如今难得被人逗一回,气得接下来几十分钟都没讲话。
-
这场接力赛的最后一棒是周黎安和张一诺,两人早早在位子上等候,跃跃欲试,绕着操场跑了整一圈,最后以第五名的成绩冲过终点线。
谭枫前脚刚解开皮绳,后脚就被人拽着去了检录处做最后一个比赛项目的检录。
其实最后一个比赛的结果无关痛痒,整个明中会标枪的人本就不多,不是出界就是犯规,第一轮刷下去后就只剩前三名的位子还空着,全校积分排名早就成了定局。
于是军体处一边继续比赛,一边通知前三名的班级派代表一会上台领奖。
周黎安坐在看台上疯狂摇头。
Omega此刻没了指挥班级敲锣打鼓的气势,满脸写着不愿意,就是不肯上那个领奖台。
“我怂,我害怕,我不敢。”
周黎安往四周望了望,正巧看到方栀走到看台下面,弯腰去拿什么东西。她忽然来了劲,扒拉开人群指着方栀说:“要不让方栀去吧,他站在领奖台上绝对艳压群芳。”
只是来看台拿瓶水就走的方栀:?
众人:!
十班那一群人忽然安静了下来,方栀生觉不对,赶忙直起腰来往外走。
“方栀不许走!”
“拦住他!班长说得对!方栀上台效果绝对拉满!”
“拦住他呀——!”
Alpha就算再怎么腿长也架不住那几个直接从看台上跳下来拦他的疯子,还有几个人紧跟其后,半个班合力把他围起来,推搡着送到了主席台上。
方栀:“……”
Alpha抬起手端详了一下自己手里捏着的水瓶,掏出手机点开谭枫的微信。
某人一分钟前还在吵吵嚷嚷说要喝水。
方栀动了动指尖,发了条消息过去:
【F】:被绑架了,自己来主席台拿水喝。
刚比完标枪的谭枫自然没留意方栀的新消息。
他正坐在看台边上,拧开一瓶新的水仰头狂灌。
看台上的同学正收着东西,操场那端的人也一个接一个往各自班级赶。
谭枫靠在栏杆那迎风发呆了一会,下意识想怼身边的人预备提早溜回寝室洗澡,结果手臂一抬,扑了个空。
Alpha愣怔了一下,然后慢悠悠反应过来。
……方栀呢?
谭枫回头在看台上找着人,见没有,又重新把视线放到操场上。
大约是他动作太大,身后的同学忍不住问道:“你找什么呢谭哥?”
“我找方栀。”谭枫立刻回道:“你们看到他了吗?”
“哦方栀,方栀被他们拉去主席台等着领奖了。”
谭枫略显迟疑的“哦”了一声,半天才重新凹回趴在栏杆上的姿势,重新往操场那端看过去。
他刚刚是……心慌了吗?
操场那块乱哄哄的,又莫名忽然安静下来,像一群离散的飞鸟找到了巢穴,裸露的草地和暗红色跑道终于重见天日。
他是心慌了的。
谭枫把视线落在主席台上。
这段时间的日子过的太热闹了,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挨着发生,就连谭枫自己都觉得这段时间有点疯,有点过于充盈。
以至于谭枫差一点就忘了,方栀是个随时可能离开的人。
一想到这,alpha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捏紧了一样难受,说不上来,或许是有点舍不得。
他在主席台那头看了一圈,可惜相距太远,视线内模糊一片。
谭枫呼了口气,垂下眼,看见谢雨科抱着一束捧花从窄门那边偷偷摸摸溜进来,四处张望。
望到谭枫的时候,Omega忽然激动地喊了他一声:“谭哥!”
“怎么了?”谭枫还靠在栏杆前,两只手垂在外面。
谢雨科举起手里的捧花说:“学校订给第一名的花,就那个,一会你们班代表上台领奖要拿的花!”
“我们班代表……那不就是要给方栀的?”周黎安听着声走了过去,“你怎么给送到看台来了?方栀都上主席台了啊!”
谢雨科一脸惊讶:“我他妈刚从主席台后面绕过来!我以为是你去领奖啊!”
“不是我啊!诶呀你快回去把捧花给方栀——”
“我知道我知道——”
谢雨科刚抬起手挥了两下准备原路返回,就听见主席台那边主持人已经开始做总结词。
“要来不及了!”
“第二第三都有花,你第一名没拿花像什么样?!”
十班听明白对话的几个纷纷站了起来,整个小包厢一瞬间开始躁动,台下的纪律委员立刻走过来,吹着哨子让他们安静。
谭枫匆匆看了捧花一眼,又抬头看了看对面的主席台,忽然扭头对周黎安说:“班长,敢不敢一起造反?”
周黎安:“啊?”
没等Omega反应过来,谭枫已经沿着栏杆从看台上滑落下去,一把抢过谢雨科手里的捧花抱在怀里。
主持人正在宣布获奖班级,前三名班级的代表已经排着队站在了廊前。
谭枫再次抬头看了眼,一边躲过纪律委员的追赶一边往前跑,还扭头喊道:“我去送花!班长你们叫住方栀!”
周黎安还在懵逼中没反应过来,同为alpha的张耀倒是第一时间明白了谭枫的想法,当即掏出收拾好的锣鼓,举着棒子回应道:“知道了谭哥!”
说完,他抬手敲了两下鼓面,对周黎安说:“班长你别懵逼了,谭哥的意思就是冲那嚎!目的就是让方栀先别踩上领奖台。”
“这、这聚众闹事吧?”周黎安在看台和操场两头频频回头,“姜姐会生气的吧?!”
“管他呢!”张耀已经敲出了一段节奏,大吼一声:“同志们跟我喊啊:方栀!方……额咳,怎么喊啊班长?!”
他直接卡了壳,惹得十班众人哈哈大笑。
这一笑倒是让他们忽然正视起这件事来。
这个年纪的男生都不怕惹事,而且造反学校规定听起来还有些刺激。
周黎安被那群人起哄的不知怎么办好,往那群安静的女生群里看了看。
有几个本分老实的依旧不敢,但更多的是愿意一起造反的叛逆少女。
“行,不敢的家人先到看台下面去,剩下的几个——”周黎安深吸一口气,像是做了个重大决定:“一起喊——”
张耀敲了两下鼓。
下一秒。
“方栀——!回头——!”
几乎整个十班开始造反。
这个点的天气格外好,没有风,只有洒满明中各个角落的暖阳。
谭枫每踩一步都像是踏在彩虹梯上,脚底十分轻快,转瞬便到了操场正中央。
方栀在台上是看到了的。
这时候的操场上已经没了人,他在上台前刚刚挂掉了陈毅的电话,思绪正乱,抬头却看到了绿茵草地上跑过来的alpha。
Alpha手里还抱着捧花,长长的包装带拖在谭枫身后,在流动空气中划出一条优美的白色银河。
谭枫这样的出场方式太过突兀,周边看台的班级忽然躁动起来。
主持人还在忘我的念词,方栀跟着前面的人缓缓走上领奖台,正抬脚的瞬间,又听到对面看台,那个属于十班的小包厢里,传来两声嘶吼。
混杂着鼓点。
方栀近乎错愕地抬起了头。
旁边的主持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话筒直挺挺掉在地上,和音响共鸣后拉出一声长鸣。
整个操场因此遭殃,一瞬间又变得乱糟糟起来。
这时候的混乱像是把他们齐齐浸泡在了水中,每个人都有些失神,习惯性抬眼往周遭看,最后又被一声清脆的叫唤声拉回现实中来。
——“方栀!”
谭枫不知何时已经跑到了主席台下,明媚的少年气恣意亮眼,像极了每天清晨从层层云雾中漫出来的光。
他仰头喘了几口气,紧接着往后退了几步,用力把捧花丢了上去!
——“接着!”
那声音在这一片混沌中格外突出,方栀倏地回过神来。
他近乎慌忙地越过领奖台,右手扶上栏杆的那一刻,一大捧鲜花从下面飞上来,白色卷边蕾丝在空中绷直又放松,像漂亮的金鱼尾巴。
方栀在末端看清了谭枫的脸。
Alpha运动过后的皮肤泛着潮红,额角全是汗,顺着滑到眼角,称的那双眼又暖又亮。
明明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方栀却看的极为清楚。
像是电影里的经典场面,从此定格在了他的漫漫人生里。